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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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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姑娘娇弱得像雨打玉兰,泪水流也流不尽。

    对此,季昀无动于衷,甚至不耐地别开脸,被门外日光晃着,漆眸微微眯起,补了一句:“这婚事既是余姑娘求来,回头便请余姑娘让余大人来退了吧。”

    余湘自幼长在深闺,被父兄护着,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还是被她心心念念数载之人。

    唇瓣翕动,抖着身子,说不出一个字来,当下便挥泪跑了出去。

    许是季夫人和余夫人,为了方便他二人叙话,特意把香客支开了。

    脚步声渐渐跑远,也没见有人进来上香,倒是清净。

    他撩起衣摆,微微屈膝,踢了踢佛前明黄色的蒲团,正待坐下,余光却瞥见佛像后的幡幔动了动。

    “出来!”季昀陡然站直身子,眸光凌冽似冰箭,直直朝金佛射去。

    幡幔无风自动,谁在后面装神弄鬼?

    无端被发现,萧瑶欲哭无泪,天知道,她只是被迫听了一段痴男怨女大戏,听得腿麻了,悄悄捶了捶腿而已。

    撑在金佛后的手臂也有些麻了,萧瑶松开来,转了转手腕,负气地扯了扯挡在面前的幡幔,咬唇从侧面绕出来,跳下莲台。

    眼前之人逆光站着,周身镀着一层暖光,眸子却冷岑岑的,瞧见她的一瞬间,惊诧之色自眸底漾开来,黑曜石般的眸子似忽而解冻。

    “公主为何会在此处?”季昀闪着碎光的眸子略沉了一分。

    目光在萧瑶面上落了一瞬,越过她扫了扫她身后金佛,继而收回,复凝着她,若有所思。

    “左右不是为了见你。”无意中偷听被抓个正着,萧瑶只尴尬心虚了一时,方才的对话在她脑中又筛了一遍,萧瑶上下打量他一番,颇为戏谑,“看不出来,你还挺招姑娘喜欢。”

    言罢,朝殿外望了望:“挺好一姑娘,偏生眼神不好。”

    说话间,萧瑶已缓步行至季昀身前,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替余家小姐碎了一地的芳心找补找补:“人家温文尔雅,清傲如鹤,人后倒是挺凉薄,本宫没看错,你果然是个伪君子。”

    纤细手指触及他襟前衣料,他胸腔里的震荡隔着衣料导入指尖,萧瑶心口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

    这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原来并不凉薄。

    推了一下没推开,萧瑶索性不理他,脚下一转,便要越过他往殿外走。

    谁知,手腕刚刚落下一寸,尚未来得及收回,便被他微凉的指骨攥住。

    “放肆!”萧瑶怒斥,抬眸瞪他。

    从未有人敢对她这般无礼,季昀一朝露出狐狸尾巴,被她撞见,这是恼羞成怒么?

    一时间,萧瑶有些后悔没带宫婢、护卫进来了。

    脑子转得飞快,猜测着季昀意欲何为,却见他忽而笑了,清隽五官随之染上暖意,带着淡淡的,仿似错觉的邪气:“伪君子。”

    他将她说过的三个字,在唇齿间转了转,稍稍欺身盯着她的眼睛:“公主错怪微臣了,微臣待公主一片赤诚,奈何不招公主喜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一片赤诚?

    满朝文武,除了首辅季大人待夫人算得赤诚,其他人该都谈不上这二字。

    明知他这般说,乃是有所图,可他顶着这样一张清泠卓然的好看皮囊,说出的话,仍是撞得她心尖颤了一颤。

    长相跟媚是全然不沾边,可萧瑶无意中扫过他潋滟唇色,心中便忍不住低咒,这分明是个妖孽。

    长得好看,确然是种得天独厚的优势,萧瑶心口怒意不自觉软了几分,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待削了睿王的势,把他掳进府中陪伴身侧,似乎也不错。

    强撑着一口随时会散的怒意,萧瑶懒懒哂笑,拖着软软的嗓音:“季编修对睿王才是真的一片赤诚吧?”

    闻言,季昀挑挑眉,脑中瞬时清明,终于知晓她厌他的根源所在,细细一想,又觉出一丝异样。

    她对他的厌,似乎始于睿王来京之前。

    敌我关系已然挑明,萧瑶以为,他们应当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刚转了转手腕,自他手中挣脱出来,没来得及移步,便听他喃喃自语了一句。

    “什么?”

    外面香客慢慢朝这边汇聚,有些嘈杂,萧瑶没听清。

    萧瑶此番并不想招摇,听到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等季昀开口便提起裙裾从殿后小门出去了。

    两日后,满京城皆知,鸿胪寺卿去首辅家退了亲事。

    “外头都是怎么传的?”萧瑶吃着井中镇过紫葡萄,好奇地望着半夏。

    “说什么的都有,倒是比传出婚约那会儿还热闹。”半夏含笑把听来的八卦娓娓道来,萧瑶一面拈起琉璃碗中剥好的葡萄吃,一面听她说,待回过神,满满一碗葡萄少了一大半。

    她撑着了。

    “听说余家小姐眼睛都哭肿了,这两日,门儿都没出,定是季家先退了亲,可当初又为何定亲呢?”

    听着半夏嘟囔,萧瑶心下好笑,为何定亲?当然是季首辅为了护住季昀,不让自己坏他前程,着急忙慌定的呗。

    “没出门就知道人家姑娘眼睛哭肿了?流言可谓啊,流言可谓。”萧瑶叹了几句,止住半夏话头。

    肚子撑得慌,外头又热,没地儿去,她只得在摆着冰盆的内殿一圈一圈走着消食。

    走着走着,眼睛一亮,今晚她要去青菱河走走,亲耳听听外头都是怎么议论季昀的。

    被余家光明正大退亲,难道舆论还一边倒的编排余家小姐,没人说季昀的不是?百姓们对季大状元过于厚爱了。

    若果真没人编排他,她就亲口给流言加点儿料,总不能让余家小姐被这伪君子白白伤了心。

    青菱河两岸,花楼酒肆,鳞次栉比,入夜河风吹来丝丝凉意,比摆冰盆还清爽。

    是以,青菱河一带,入夜便是京城最繁华的地界。

    幼时,她在母后身边听戏文时便听过,多少文人才子在此吟诗作赋,多少富家子弟在此千金买笑。

    半夏、白芷拦了半个时辰也没拦住,最后还帮着她瞒着董嬷嬷。

    坐在马车里,替萧瑶整了整她从未穿过的男装,半夏心里还是不踏实,苦哈哈道:“奴婢这眼皮子直跳,公主,咱们还是回府吧。”

    日日端着女君的样子,好不容易壮着胆子,由着性子溜出来玩一次,萧瑶哪能这么半途而废?

    当下便甩开折扇,洒金扇面抬起半夏的下颚,萧瑶冲她眨了眨眼,捋过耳侧冠带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还不改口叫公子!”

    特意选的不起眼的马车,车上没有任何贵重装饰,可她样貌出挑,面容皎如河心月,想低调都难。

    才进青菱河地界,便被几个荤素不忌的醉鬼盯上了。

    此刻,薛直正坐在花楼临窗的雅间喝酒,衣襟半敞,身上满是酒气,怀里还拥着个衣着清凉脂粉浓艳的美人。

    青菱河边,从来不缺热闹看,小小骚动在薛直眼中打了个转,他便移开视线,往河心画舫中看去,他相中的花魁娘子今日被旁人抢了先。

    也不知哪儿来的雏儿,连几个醉鬼都不会应付,还学人逛花街。

    笑着灌下一大口酒,半数溢出嘴角往脖子里灌,河面凉风吹来,薛直冷得打了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低头去寻方才的雏儿。

    却见几个醉鬼不知哪儿去了,方才被堵路的雏儿,正带着两名素衣婢子,立在渡口,似乎在等画舫靠岸。

    虽只看到侧脸,可那张脸分明比花魁娘子还艳丽三分,不是元福公主是谁!

    哐啷!

    薛直将手中酒坛摔在地上,惊得美姬跳开来,倒退好几步,战战栗栗对上他阴恻恻的眼,差点叫出声来。

    好你个贱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爷正愁没地儿报仇呢,你倒是来了小爷的地盘!

    只因她为了季昀,叫顺天府杨大人打了他板子,害他被张埜嘲笑至今,一见面就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反被天鹅啄了眼。

    元福,即便你是天鹅,今日小爷也要让你在这胭脂河里折了颈。

    楼上阴恻恻的诅咒,萧瑶自然没听见,她站在渡口,河风夹着菱角清香拂来,神清气爽。

    深吸一口气,不料被花楼里飘出的脂粉味儿熏着,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公……公子,咱回去吧。”眼见着萧瑶要上画舫,半夏急得差点唤错。

    萧瑶朝她挤了挤眼,清清嗓子,哽住喉咙,将嗓音压得粗狂些,指着随波缓缓靠近的画舫,闷声道:“花魁娘子可在那艘船上?”

    船公打量了她衣着打扮,垂眸不应,继续忙去了。

    只一瞬,萧瑶摸出个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船公立马堆笑接过:“正是!不过那船今日被人包下了,公子不妨另选一只。”

    管弦丝竹之声,送来花魁娘子侬而不妖的歌声,萧瑶本就是听见歌声,才临时起意要上船一观的,下回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来,自然不肯将就。

    回眸拿眼神示意半夏,数了几张银票,还真上了画舫。

    却不知,薛直也趁着酒劲儿,甩出一沓银票,插科打诨上了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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