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隔壁那位
墨色的乌云极沉地压下来，天空电闪雷鸣，暴雨似乎在下一秒就要降下。
蔡莞站在办公室门口，紧攥拳头，火气大得几乎快要被点燃。
冷静几秒。
她扣响房门，里头传来一声“请进”，她搭上门把手。
而后，啪的一声巨响。
门被她用尽全力推开。
黯淡的光线顺着屋内窗户照过来，压过蔡莞柔软的棕发，精致五官仍旧挤压在一块，双目含着浓烈的愠色，拳头又重新捏起。
如黑夜中，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蔡莞气势汹汹，几步在桌前站定。
陈教授抬起头：“造反呢？”
蔡莞毫无惧色，不悦的情绪横铺在脸上。
四目相对之间。
闷在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冉冉升起至头顶……
刚准备爆出一句粗话，嘴角却先一步不受控制地扬起来，声音也变得软软糯糯，整个人乖到不行：“门卡住了，我力气小，打不开。”
行吧。
声势大雨点小，迫于威慑力，她还是怂了。
陈教授无语：“那就别开。”
蔡莞：“可……我有事找您。”
“……”
“就是……”她怯怯地，“我这次的补考成绩……”
“说重点。”
“我这次的补考成绩不太理想。”
“你也知道不理想啊，”陈教授恨铁不成刚，“你说说看，高数这门课你都第几次没过了？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过！”
数学这门课程从小到大，就是蔡莞的天敌。
义务教育阶段不理想，上了非义务教育阶段更是惨不忍睹。
就连目前这个听起来让人惋惜，甚至在别人眼里可能以为是她不认真学才得来的五十九分，都是她这么几个学期，反复兢兢业业重修高数的最好成果——
考的离及格线最近的一次。
她怎么可能不想过。
怎！么！可！能！
“没有不想过。”她讷讷垂眸，“我这次补考五十九分，就差一分……”
“那不是也没及格？”
“……”她强调重点，“可是我就只差一分，我这回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您能不能看在我平时出勤率满分的份上，稍微通融通融。”
“不行。”
“我每次作业也都准时上交的。”
“不行。”
“还有，我经常上课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不让您冷场，总有平时分吧。”
他麻木不仁：“补考，本来就不算平时分的。”
三番五次被拒绝。
性子一急，她开始破罐子破摔：“您要是不帮我的话，就是在活生生地杀人啊！”
“……”
“不过，”下一秒，蔡莞看着教授眼色，又怯怯补了句，“您要是这回帮我的话，就算是救了我一命，以后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说得倒是好听。
陈教授笑笑，把老花镜拿下来：“那行吧，你先去器官移植。”
“？”
“等咱把你这条命用透了，我再给你个及格。”
“……”
-
夏日暴雨来得快去得更快，早上还是乌云蔽日，轰轰烈烈地降下一场，下午已经晴空万里，太阳炙烤大地。
新学期伊始，蔡莞作为苦命大四生，一面要在外实习，一面又要回校重修课程。被教授残忍拒绝后，她正拿着刚打印出来重修申请单，填写好，送来给教授签字确认。
来回奔波，已是汗流浃背。
可她心里想的还全是这个五十九分。
五十九分。
五十九分。
为什么要给她五十九分。
就算给五十八分，五十七分，要不然索性零分，都比现在这个只差一分的五十九分的好。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越想越暴躁，越想越火大，越想今早冲进陈教授办公室的那种感觉就越回来。
汗水顺着脖颈滑下来，蔡莞进到办公室所在的教学楼，摁上按钮，目光呆滞地等着电梯降下。
叮的一声，门开。
她走进去，按上楼层，退后几步郁闷地看着手里的重修申请单。
电梯门在无声地缓缓合上，光线一点点被阻隔在外面。
即将关闭之际，门却又被拉开来。
下意识抬眼。
一束金灿灿的光照进来，黑衣黑裤的男人踏着地上铺出那道光快步走进来，身上像是被渡上浅淡的金辉，大概是身高出挑的缘故，一举一动之间都很抓人。
正面相向，男人短发干净利落，皮肤被光晕衬得冷白。
还没瞧仔细那张脸，人已经背过身去，估计是因为楼层相同的缘故，他修长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没有按上去。
蔡莞站在他后头，单从这个角度，高而瘦的背影引人遐想。
兜里手机震动两下，把人的注意力拽回来。
是同班同学兼好友的黄之瑶打来的。
她接通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炸得人耳朵报废：“和你说个消息！”
蔡莞挪了下手机：“什么？”
“就是这次高数的补考卷子。”黄之瑶汇报道，“我听我男朋友说，不是陈教授改的，是陈教授交给他学生改的。”
她眉头渐蹙：“谁啊？”
黄之瑶给她介绍探取的情报：“数学系，直博生，今年博四，陈教授唯一带的学生，系里专业成绩排名第一，名字叫许柏成。”
“许柏成？”
“嗯，就是他。”黄之瑶应，跟着又神神秘秘道，“不过呢，以上都不是最重点的，最重点的是……”
耳畔话音还没结束，蔡莞察觉前头男人朝她这处瞥了眼。
极其轻描淡写的一眼，只一瞬，露出的半张侧脸线条分明利落，五官更是立体，经验告诉她，绝对的帅哥坯子。
可能是方才接电话的声音过高，引得前头大帅哥不悦。
蔡莞压低声音。“什么。”
黄之瑶默了下，爆发出更大一声：“最重点的是！人家是数学系的系草！”
“……”
“不止！”她说得起劲，“还不止呢！人家还被学校的非官方组织提名过校草称号！论坛贴吧微博，事业粉多！颜迷更多！”
“而且，就在刚才，又多了一位！”黄之瑶兴奋不已，想到蔡莞香向来重色的性子，又改口，“不对！是两位！我们俩！！！”
“……”
“真的是大帅哥一枚，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
就算蔡莞平生再喜爱帅哥，再容易对帅哥犯花痴，可在当下这种状况里，她的首要关注点怎么可能会在给她打分的这个人长得到底有多帅上？
血海深仇和人生嗜好，孰轻孰重？
“别侮辱帅这个字。”
顾忌着帅哥，她咬着下唇瓣，尽量克制情绪：“长得帅的人，就压根不会做给人打五十九分这种缺德事好吗？”
“……”
“肯定是个矮丑挫！”又是一句。
“……”
“好好好。”黄之瑶知道她在气头上，适时结束个人崇拜，“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重修表交上去了吗？陈教授不是油盐不进吗，要不然你找许柏成试试。”
“找他干什么？”蔡莞无语。
黄之瑶给她出主意：“找他问问愿不愿意帮你啊，听说我男朋友说他脾性挺好的，再说了，卷子都是他批的，他应该对你负起这个责任。”
“……”
正说完，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门打开，面前男人走出去。
蔡莞跟上。
“又或者，”黄之瑶继续说，“你找陈教授再求求情，有可能你那张卷子出现改错，又或者分数是分数加错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啊。”
她叹气：“哎，我再想想吧。”
挂断电话。
眼前，很巧合的，男人所去的方向与她一致。
蔡莞目光好几次扫到男人手里的表格，垂眸一对比，和她的这张基本没差。
再加上，陈教授好像除了带博士生论文课题以外，就只教高数一门课程，还是几个专业合在一块的一个大班。
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是，那个许什么成笔下的不及格冤大头？
斟酌着。
她加快步伐过去，拉近距离。
下一秒，出声喊他：“同学。”
男人停住脚步，转了过来。
蔡莞抬着眼，这时她才完全看清男人的模样，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的半边脸上。
男人五官深邃，浅棕色的瞳眸，眼尾勾着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另外半边侧脸被落上暗影，鼻梁挺拔，优越得挑不出丁点刺来。
灿烂的阳光洒下，将他的发丝染成深浅不一的褐色，看起来温柔又容易靠近。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男人表情淡淡：“有事？”
蔡莞怔了下，想起要问的话：“你也是来交高数重修表的？”
男人盯着她，没回答，眸中像是浮着一层浅淡的水光，情绪看不太透。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望着他，心思不知觉地被抓到别处去。
这样仔细端量起来，男人的脸是真的很好看。
浓密的长睫数不清数量，皮肤细腻，看不到任何毛孔，细小的绒毛被光映得很清晰。
好像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好看的。
也在此时，男人轻轻嗯了声，给了她回答。
蔡莞的注意力被迫挪回来，又顺着问：“陈教授的？”
男人：“嗯。”
“那，”
也许真是这位重修生的样貌太过出众，导致字眼在喉间忽的卡了一下。
原本准备要说的那几句话全都被她全盘否定了。
不行。
遇见帅哥，怎么能这么说呢？
稍顿。
蔡莞深呼吸了一口，看向他时，觉得自己脸皮都厚了好几厘米：“那重修生，以后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找我。”
“？”
蔡莞：“我只差一分。”
“？”
她笑了笑，骄傲地扬起下巴，强调道：“这次补考，我离及格只差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