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对视
南拓临回去时，脸色又变成如平时一般冷漠。
他径直向不染尸身走去。
不染本是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看外间风景，见状猛地反应过来，恐他又要作出什么举动，忙跳下窗台跟了过去。
南拓临的眼神带着嘲弄，他在不染尸身旁坐下，轻声呢喃，“你这样的人又怎能配呢？你跋扈残忍，受你残害之人多不胜数，就算你死了，你也该去下烈焰地狱，那里才是你这种人的归宿。”
不染紧紧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她要配什么？
正疑惑间，就见南拓临一脚将她踢下了榻。
为什么她人都死了还要几次三番受这种罪。
“你又来？！”
不染欲哭无泪。
她心痛的看着自己肉身，她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到这个男人？！
方渠的声音此时在门外响起，“殿下，北亥王君传信了。”
“进来。”
方渠此时再见不染尸身倒在地上，脸上已经能面无波澜了。
在方渠开口前，南拓临转头看他，道，“北亥纳答应了？”
方渠道，“殿下猜的没错，北亥纳没有第二种选择，西齐皇城注定此后与北亥心生嫌隙，纵是交战也不是不无可能，北亥纳再不敢两方树敌而轻易得罪南拓皇城，况且北亥纳还想保住北亥檀性命，他绝不敢在此时惹恼殿下。”
南拓临轻哼一声，“量他还算识时务。”
方渠笑了一笑，赞道，“不过殿下此举实在是妙，于万民为西齐梨祈福，让天下人皆知殿下之深情，如此，无论我等此后如何行事，天下人都只知北亥乃是罪人身份。”行事有因，从不落人口实，这也是南拓临滴水不落的处事之风。
万民祈福？
不染总算是知晓南拓临怒从何来了，他如此厌恶西齐梨，定是心有不甘。
下一刻，不染捂脸唉呼一声，南拓临不甘心，定然是更会对她不满。
她那尸身恐怕还得遭殃。
方渠知晓南拓临诸多心事，这些年南拓临的隐忍他都看在看在眼里，许多事他可慰藉，偏偏这件事却莫可奈何，只能无奈一叹。
“老师近日辛苦，先行退下罢。”
知南拓临心中烦闷，方渠也不再打扰，道了声“是”。
屋内重归安静，南拓临寒目瞧着不染，冷声道，“这次就算便宜你了。”
到底是不甘心，他一把掐住不染的脖子，嫌恶道，“本君真是一刻都不愿看见你，待此事一了，本君便也不必再忍受与你共处一室。”
不染已经看不下去了。
南拓临那种带着满满恶意的目光让她极为恼火。
“你的仇人不是我，快松开你的手！”
南拓临是松开了手，只是下一刻，他又是一脚踢开了不染。
这一次，不染被他一脚径直踢向了床榻下角落里。
“咚！”的一声，她的头还狠狠撞向了床榻栏角。
而南拓临只是冷看一眼，转身便离去。
不染冲上去，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也让这个人也尝尝被人踢打的滋味。
她气的在南拓临身上拳打脚踢，然而南拓临已然定坐，丝毫不受影响，他又开始修炼了。
不染气得跺脚，只能怒看着他。
翌日一早，不染尸身便被南拓临一把从床底拉了出来。
对他这种粗鲁的拉人方式，不染彻底无语，“你是在拉狗么？”
他捏着她一支臂膀，任由不染尸身拖行在地，随后重重将她仍在榻上。
经过他这一折腾，她的模样可谓是惨不忍睹，不仅发丝凌乱，衣衫上还沾满了尘埃，许是南拓临也有些看不去下了，毕竟她今日还要出去见人。
不染就听他传唤了侍女过来。
“为她梳妆。”
叮嘱完这句，南拓临便离开了。
能进他屋内的人自然都是心腹。
无方台的人皆知她对二殿下的重要，唯恐伺候的不够仔细，自然是好生梳洗打扮。
待他再回来时，不染已然一身清爽。
南拓临抱起她，一路出了门。
这一次，他将她带到了世神殿高台之上。
世神殿外，已然万民涌动。
不染一惊，这种场面只怕是只有在祭祀大典之上才有，想不到今日自己却也有了此番待遇。
南拓临将她一直抱在怀中，面对祀神神殿，眸中寒意不在，俨然一副肝肠寸断模样，声含悲凄。
“吾之未婚妻，此生挚爱，戚戚具尔，本该是松萝共倚，然之芳华年岁却陨命于天，吾心甚痛，恨不能身魂相随，今央万民于祀神殿前，潜心祈告，以慰吾爱枉离。”
他字字泣泪，看着不染尸身痛彻心扉。
不染啧啧看他，若不是深知他的本来面目，就凭他此刻模样，说不定她真会信了他的说辞。
台下万民深感于言，私语声不绝于耳。
不染细细一听，竟听到了不少对南拓临赞叹之语。
她叹息一声，深深佩服南拓临演技。
“山河不足重，重在有情郎，南拓二殿下情深义重，我等自是要为二殿下还愿。”
不知是谁出声，随即人群中一片附和之声。
而南拓临仿佛不曾察觉人群的议论，只静抱着不染尸身，跪拜于世神殿前。
不染看了眼南拓临，不由鄙夷道，“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所有人皆知南拓二殿下是个有情种，现在他们都站在你那边了，你此刻心中定是极为舒畅罢。”
高台上，一座玉石置于其上。
祈福仪式开始，南拓临将不染尸身放了上去。
他面朝世神神像，轻闭双眸，仿佛真的在为她祈福。
不染看不得他做戏的样子，目光侧移，映入眼帘的便是对面面目和善的世神神像。
巨大的神像一动不动，无暇的面容上一双神眼充满了慈悲与安宁。
据说世上第一座世神殿便是建立在东洛皇城。
对于世神，东洛人绝不敢轻易亵渎。
不染看着神像眸中的安然，多日来心里的不安这一刻仿佛渐渐消散，她虔诚跪拜——
神啊，如果您能听到我的话，请保佑我的家人。
方渠说他们在寻找她，但愿知晓她身死这个消息，他们能不太过于悲伤。
偌大的祭祀场中安静一片，众人皆跪拜于世神神像前。
便是在这时，不染一阵眩晕险些栽倒下来。
“归来——”
“归来——”
“归来——”
熟悉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
不染吃力的看向自己躺于玉石之上的肉身，心里惊诧，她该不会又要复活了罢？
剧烈的吸引力蓦地将她往肉身方向带去，不染魂魄猛地撞进了肉身之中！
“咚——”
“咚——”
久违的心脏跳动声开始重新响起。
手掌下冰凉的触感渐渐袭来，那是玉石的温度。
不染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上方湛蓝的高空和白云，她竟真得又活了！
她又惊又喜，目光微转，忽然间与身旁一双熟悉的桃花眼相遇！
南拓临！
不染怔住——
他是何时来到她肉身旁的？!
不染心惊胆跳，只一眨不眨紧紧看着他。
而南拓临竟也没有其他动作，一动不动站立在她身侧。
两人久久对视。
高台之下，万民仍在继续祈福，无人察觉此间的暗流涌动。
要不要趁机走掉？
不染心内迟疑，她不是真正的西齐梨，竟然已经被南拓临发现，何不干脆一走了之。
只是，南拓临会作何反应？
她看不懂他的目光。
不管了，他若是阻拦，那就干脆打一场再说！
不染心一横，正要起身施力，猛然间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不染魂魄猛地被狠狠抽离出肉身，险些摔下高台。
她，再再再一次死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
不染急忙奔至肉身旁，南拓临似也发现了异状，不染见他直直看着她肉身，而后南拓临周身灵力涌动，不染发现他竟在暗暗试探她的筋脉。
如同一汪死水的躯体，面前之人并无生者气息。
方才的对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南拓临看着一动不动的尸身，静默片刻，不染见他转过了身去。
此时，祈福仪式正式结束。
南拓临又是一番于万民感激之词，不染已经无心听他在说什么，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身清雅之态，脸上竟看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刚才她的生还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抱起她的尸身走下高台。
只是这一次，南拓临的脚步极快，快到连方渠几乎都跟不上。
“殿下——”
南拓临转身看他，突然开口，“老师，死去的人复活后会即刻再一次丧生么？”
这个问题问得毫无头绪，方渠几乎没听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却见南拓临又微微低头看了眼不染尸身。
“没什么，本君先回去了。”
南拓临抱着不染尸身进了车辇，不染赶紧跟了过去。
南拓临一直看着她的肉身，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极为古怪，车辇内安静如无人一般。
不染突然莫名心里开怀起来，她凑过去对着南拓临的脸道，“你是不是想不通啊，我也想不明白呢。”说着，她歪着脑袋，笑了起来，“按理说你身边一直有具尸身，现在这具尸身还能复活，你是不是会害怕？”
“你以后啊，可别再踢我了，小心尸体复活找你算账。”她眯眼看他，“知道了么？”
南拓临当然听不见，车辇到达无方台，他又径直将不染尸身带回了内殿。
“此前本君一直想不通，为何室内无人的情况下你会改变位置，想来你复活不是第一次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不染肉身，眼眸中渐渐露出寒光。
“你这样的人——”他忽然一声哼笑。
不染心中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她在南拓临眼中不仅没看到丝毫惧意，反而发现了更多的恶意。
她悚然一惊，道，“南拓临，你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