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蝴蝶风暴
施老板好歹比眼前这五个十五岁的姑娘多活了些年岁，一眼到底的恐吓并不能让他马上屈服，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企图向他的护卫呼救。
“施老板，是你的护卫快，还是我的刀快，你可以试试。”
装了一天，忍了一天，筱悠终于可以卸下伪装，恢复她本来的姿态，利刃在手，直指奸人咽喉，积攒的怒火得以宣泄。
施老板瞄了眼近在咫尺的兵刃，放弃了硬碰硬的念头，堆了脂肪的身体放松下来，挤在椅子上，整个人转而以谈判的姿态：“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莉丝一激灵，走过去，悄悄牵过筱悠空着的那只手，在后者掌心传达审问提示。
“那你觉得是谁派我们来的？”
“嚯嚯，想套我话吗？你们还是嫩了点啊，说吧，是哪个吃了我的药死了的倒霉，留下你们这一帮女眷来报仇了。”
莉丝在筱悠的掌心划了个“主”字。筱悠心领神会，继续审问草药商。
“你不说是吗？那好吧，我们就来说说我们知道的东西吧，譬如，依林地区的寨主们手里的补药。”
男人的手掌心出了点汗，外表倒还保持着从容。
“补药怎么了？你们想说怜心花是吧？哼，不要冤枉人啊，我辛辛苦苦才培育出了怜心花，那可是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求不到的珍品啊。”
“那些真的是怜心花吗？还是说，只是伪装成怜心花的熏心花。”
“你们凭什么污人清白，那可是我的苦心，我的心血！”
任凭施老板怎么嘶声怒吼，五人组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底气不足，武装周身的铠甲露出了突破口。
“我们自然是检验过了，你的怜心花与熏心花的药效没有什么差别。”
施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放松下来:“哦，我懂了，你们是商会之类派来的吧，既然被你们发现，我也不隐瞒了，不错，我是把熏心花培植成怜心花的样子卖了出去，就是贪点小财，没有害命的意思，毕竟单独食用熏心花也无甚害处，就是功效比不上熏心花罢了。”
“真这么简单吗？你出售假怜心花，害得寨主们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有的昏睡不起。”
“你们别血口喷人啊！谁不知道，熏心花配蓝草菇正好，再说了，他们不会蠢到拿怜心花去配蓝草菇吧。”
“我们都没说寨主们最近在服用什么补药，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在服用的是蓝草菇？”
寒霜追问道。
“我……我听说的，不行吗，作为一个商人必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根据客人的喜好对症下药，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商人辩解。
莉丝见此计不通，遂换了一计，在筱悠掌心比划。
“这可真是不巧了，老爷们就是在拿你进贡的假怜心花在配蓝草菇，你消息既然这么灵通，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们送熏心花呢，这不是更省事吗？除非……”
“除非你们都知道那些蓝色粉末根本就不是蓝草菇，寨主们要你送去的也确实是怜心花，所以你才故意把假冒成怜心花的熏心花，好让他们中毒。”
寒霜挑明真相。
不只是哪句话触到了施老板，原本还能从容应对的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大闹：“鬼东西，这帮老不死的，老不死的，怎么没有相互药死对方！”
男人红着一双眼，如同一只发疯的野狗，唾沫横飞，见人就吠，见人就咬。
“好啊，好啊，原来你们是那帮混蛋派来的，过河拆桥的东西，我还没收拾他们，居然先派人向我下手了。狗东西，当年明明是我们一起立的功，却只有他们坐上了寨主之位，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不是要吃蝶粉吗？不是想要怜心花吗？不是想要毒死彼此吗、我成全他们，成全他们……”
见施老板情绪激动，双胞胎姐妹赶紧上前，用元灵稳住他的情绪，可在元灵接触男人皮肤的那一刹，她们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男人体内与元灵对抗着。姐妹俩对望一眼，增加了元灵的注入，企图把那东西驱除。
“我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把伪装成怜心花的熏心花送过去，他们根本想不到，送去的一直是同一种东西。”
施老板仍在喋喋不休，另一边，余下三人在商议着处理施老板的计划。
“把他交给吴头领就行了吧，霜儿，麻烦你去和他交涉了。”筱悠说。
“放心吧。”寒霜盯着逐渐消沉的草药商，喃喃自语，“这次真的是多亏阿林了。”
“阿苓？什么阿苓？他在哪里？他是谁！”
本已完全的男人复又激动起来，剧烈挣扎起来，椅子腿撞得地板咣咣响。
筱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嘲讽了一句：“没想到吧，大商人，你谋划数年，结果到头来，竟然栽在一个游商手里。”
“阿苓……游商……不，不可能，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我、我亲手埋的他。”
在猛烈的爆发后，施老板仿佛被掏空一般，身体疲软下来，完全瘫在椅子上，抖如筛糠，额头冒出冷汗，嘴唇发白。
莉丝觉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对，赶忙示意筱悠。
“怎么回事？那个阿林是什么人？”
筱悠把刀架回施老板脖子上，继续追问。施老板双眼充血，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一昧自言自语。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是他培育出来的那些花，是他让我看到我还有希望的……。”
听到那两个熟悉的音节后，寒霜没由来心绪不宁，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不会吧……]
可怜的依林姑娘不敢多想，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摔门而出，幸运的是，姑娘们的离间计奏效了，两个护卫没有在那里候着，他们被老板伤了心，偷偷跑去寻快活了。
“霜儿！”
筱悠惊呼一声，碍于手边的罪人没有追上去。
“莉丝，月儿，麻烦你们跟过去，云儿和我留下来，想办法把他转移到吴头领那边。”
身为队长的筱悠迅速下达指示，头一次觉察到队伍里缺少武修型星灵子的弊端，若遇到上身手了得的对手，不主修武道的星灵子们就很危险了。
“云儿，动作快点。”
筱悠将施老板敲晕，给人套上一件宽敞的衣服，把人被绑住的手脚藏起来，而后装作扶喝醉的人出门散心的样子，架着人走了。
从等候施老板醒来到审讯，她们花了一夜，等寒霜拼命地往山寨上赶时，交接大会已经开始了。
远近山寨的那男女老少皆盛装出席，叮叮当当，金的银的，雕刻精美的首饰垂下道道流苏，在风中摇曳飘舞。人们架起高塔，将鲜花和□□绑在最高处，善于攀爬的青年男女们脱下鞋子，三下并两下，摘下了那足以买下一头牛的奖品。沿街叫卖的摊贩们也没闲着。绣娘将自己亲手做的玩意挂满了整整三根竹竿，姑娘小伙们纷纷围拢过去，或为自己，或为亲友，挑选最合适绣品。以打鱼狩猎为生的烤着前一天就腌制好的鱼和鹌鹑，油花滋滋冒出的香气不知勾起了多少人的胃里的馋虫。变戏法的艺人们扮上最夸张的装束，大红面具，稻草羽衣，大开大合地舞蹈着，就为你从看客里多赚几枚铜板。
最热闹的地方，人们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人挤着人，推搡着往四面流去。吴头领站在人群中临时搭建的低矮哨塔上，指挥着人群尽可能有序地前进。
“寨主们呢？”
寒霜穿过拥挤的人潮，扶着哨塔的栏杆，登上了吴头领所在的地方，虽是医疗型星灵子，但她也受过一定武力锻炼，这便是马椒花的先见之明了。
“怎么了，赵姑娘？”
吴头领吓了一跳，反复追问事情原委。寒霜只道来不及多解释，回忆了一遍往年的流程后，直奔云乡寨寨主家中去，跟着她一路跑来的清云和莉丝由此和她失散了，汹涌的人潮阻挡了她们相会。
按照惯例，交接大会开始前，寨主们要在现任寨主家中集合，商讨之后的事宜。
这次潜入家宅的过程格外顺利，没有卫兵，没有仆从，诺大的宅子好像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寂静得可怕。寒霜一路凝神屏息，小弯刀在手，唯恐半路出现什么骇人的巨兽。在通往议事厅的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一条胳膊惊得寒霜后退半步。
定了定神后，寒霜走过去查看情况，倒下的是一个负责议事厅守卫，探探其鼻息脉搏，幸好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星灵子不敢再拖延，快步往议事厅去，厅堂门口前，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昏死过去的卫兵，门口已被一层薄薄的土属性元灵所覆盖。
“你想要进来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寒霜硬闯了进去，手臂小腿被挡在大门的元灵割出了几道小口。
“阿林！”
出现在眼前的正事寒霜此刻最不愿面对的人，那人已换了一身更为轻便的装束，腰间一把柳叶刀，把玩着几个相框之类的东西。在他的身后，寨主们窝在各自的座位上，嘴角流涎，目光呆滞，大约已经失去意识了。
“没想到，你居然，你居然……”
寒霜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知道她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对方，她用力抓住了自己渗血的胳膊，咬住下唇，以防自己因为打击而倒下去。
“你居然是幕后黑手！”
愤怒的星灵子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珠染唇，如点红妆。阿林想替她抹去，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收回去了。
“幕后黑手？我还真算不上，我不过是加了把柴而已，点火的是他们几位。”
阿林将手里的东西排列整齐，展示给寒霜看。
“霜儿，你瞧，这是什么？”
木头相框里，分别嵌着一小块青色翅膀，翅膀隐隐流淌着光芒。
寒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是……青梦蝶的翅膀？”
“不止哦，这可是蝶群首领的翅膀。”阿林竖起食指放到唇边，“你猜我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如受晴天霹雳，寒霜怔怔地望向坐在后面的寨主们，不忍再细想。
“猜对了，霜儿你真是聪明啊。”
阿林将木头和玻璃框架摆到一边的桌上，为寒霜拍了拍手。
“二十年前，这些老爷们为了躲避战火，逃到了青梦蝶栖息的山谷，蝶群首领可怜他们，将部族已逝蝴蝶的翅膀赠予他们疗伤，可没想到，这帮人为了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恩将仇报，拔光了山谷里的怜心花，一把火烧了蝴蝶山谷，对外谎称山谷被战火波及，然后将大量青梦蝶捕获据为己有，蝶群首领更是被他们大卸八块。”
阿林敲碎了木框子，将其中一枚蝴蝶碎片取了出来，摆到桌上。
“后来，他们凭借青梦蝶翅膀带来的无穷力量立下了赫赫战功，战事结束后，他们坐在一起划分自己在依林的管辖区域，剩下一个没那么出众的施老板，就给他各种便利，让他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荡，阿林拨开碎片，又取出一片翅膀安上。
“这帮人相安无事地共治依林十来年，没想到野心竟然随着年龄增长逐渐膨胀。他们不满足自己治下的那一点地区，想将整个依林地区都收入囊中，于是，他们同时想到了做草药生意的施老板。”
又一片蝶翼被拼上了。阿林每多拼一片，寒霜内心就多寒凉一份。
“那些老爷们自己怕死，所以这几年拼命用他们二十年抢来的存货补身体，同时，又在那些东西上动歪心思。”
拼完翅膀的阿林笑容满面地抬起头。
“霜儿，你知道怜心花的培育方法是什么吗？”
寒霜不语。
“怜心花是在青梦蝶翅膀掉下来的鳞粉的滋养下成长起来的药草，没了青梦蝶，怜心花自然会变少，蝶粉与药草调配时的比例不同，药草的开销要大些，因此老爷们的怜心花用得很快，为了补充货源，他们势必会找到施老板。”
阿林从地上拣了颗石子，扔到冼芝寨寨主身上。
“这帮老爷不愧是当年一起战斗过的好战友，连想到的诡计都是一样的。他们在不同的时候找到了施老板，以重酬相邀，请施老板在别人的药材里做点手脚，比如把怜心花换成熏心花。”
几位寨主翻起了白眼，看来他们现在中的毒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他们万万没想到，看似胸无大志的施老板竟然也有自己的一番追求，就是不知道从何下手，知道一个年轻人到他手底下做工，并在‘无意间’培育出了长得像怜心花的熏心花。”
阿林毫不避讳地指了指自己。
“你……你……”
寒霜震惊不已，支支吾吾着指向对方。
“假死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呢，霜儿你知道吗，在土里埋着的感觉可不好受。”
阿林若无其事地讲述着一桩桩在寒霜看来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往。
“既然你精心谋划了那么多，那为什么小子又要我们这些星灵子参与进来……这对你的计划不是很不利吗？”寒霜抱住了自己，感觉自己的唇齿都在打架。
“因为，我需要有人来帮我那些家伙的丑恶嘴脸，而且……”
阿林取出一个带獠牙的金属面具罩上。
他将最后一片翅膀拼好，拼出了一只完整的蝴蝶，霎时间，黑色火焰在蝴蝶身上熊熊燃烧，翅膀重新黏连在一起的蝴蝶活了，扑扇了两下许久未用过翅膀，成千山万被火焰包围的蝴蝶从它的身体里飞出来，犹如黑色风暴，飞出房间，往人声沸腾的地方袭去。
“我得找人帮忙平息首领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