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情到深处便是串
烧烤摊的夜晚总是比其他人来的更早一些，瑰丽色的晚霞才刚刚爬上行人的肩头。
蒋安换了一件黑色的跨栏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毛巾。
长火钳在碳炉里翻捡着木炭，青灰色的烟往上走，又被风给吹散在空气中。
手上的功夫没闲着，眼睛还时不时往李想那边瞟。
李想前边后边来回跑着，搬着桌子板凳到街上一样样摆好。
蒋安被烟熏着睁不开眼，眼球却跟着李想的身影来回打转，他都怕李想刚刚吃的那点菜在肚皮里晃荡着，吐出来。
李想身上那条裤脚拖在地上扫来扫去，不合身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因为来回跑额头上还挂了一层细汗，脸也红扑扑的。
“什么时候去给李想买一身衣服好了。”蒋安眯着眼盯着李想挂在腰间的裤子，摇摇欲坠快要落下来。
李想像是感知到蒋安的目光，偏过脑袋往蒋安那儿看了一眼，往上提了提裤子又继续忙活起来。
蒋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掉下去，拿起边上的蒲扇扇了扇。
来烧烤摊的第一批人，是住在边上居民区的馋嘴小孩。刚吃完晚饭被迫出门和家里人散散步顺便消个食。
而小区下面便是小吃一条街，看着烤架上冒着油的烤串便走不动路了，撒娇犯浑求着爸妈买几串解解馋瘾。
李想也盯着烤架上的肉串发馋，眼睛都盯直了。他一下午辛辛苦苦串的肉啊。
蒋安回过头被李想的小表情给逗乐了，从架子上取了一串羊肉串递给李想。
“你尝尝熟了没有。”蒋安眼神示意李想赶快拿着。
李想又赶紧收回他如狼似虎的眼神，摆着手不要，拿着抹布装模作样地东擦擦西擦擦。
烧烤摊现在的人还不算多，等月亮上都蒙上一层油亮的光时，来自城区各处的老饕便会寻着味道不约而同的到蒋安这小烧烤摊上。
这便是江湖，先来几瓶酒过过场，再是羊肉串烤茄子鸡肉卷亮亮相，气氛随着蒋安的炭火不断上升，情到深处也免不了光着膀子勾着旁人的肩膀，侃侃天吹吹牛皮。
“蒋哥，老样子啊。”老主顾虽一个人但也风风火火地进了蒋安的领域，直接冲向离蒋安的烤架最近的一张桌子。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老样子要什么啊！”蒋安拖长了音笑骂道。
“您随便上，我买单就是了。”坐下又冲着蒋安喊话。
“去你的吧！”蒋安从边上的桌上抽起几十根小肉串。
李想爱漂亮刚摆的整齐，又被蒋安这样一抽倒的七零八乱的。
“李想！去给那个胖哥哥那桌上一箱啤酒，再拿张单子让他自己填起来。”蒋安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什么胖哥哥啊！帅哥哥还差不多。”老主顾听见蒋安这样的评价，笑的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李想得了令蹬蹬蹬地从屋内搬了一箱啤酒，小瞧了一箱啤酒的重量一下子还没抬起来。
老主顾见李想一个人搬的吃力，耐不住急自己又站起身。
这才刚站起身，蒋安就端着刚烤好的小串走过来又把人按了下去。
“没事，让他自个来。”蒋安说。
李想脚上的伤没好透，两只手环抱着啤酒箱子摇摇晃晃的。
“你哪里找来的小朋友啊？”老主顾见李想这新面孔觉得新奇便问道。
“小工。”蒋安只丢下两个字，再多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年纪看起来还轻得很的样子，就是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
脑袋突然噔了一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会吧，蒋安在外边的私生子都长这么大了？？？
老主顾心里还迷惑着呢，李想已经抱着箱子到了他这一桌。
就是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李想的长相，老主顾左偏偏头右偏偏头想仔细看看李想的长相。
李想抬眼对上了老主顾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笑的难看不说，再加上天又黑李想又黑，老主顾也没看出点什么东西。
反正比蒋安长的好看，也不知道老主顾心里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夜晚快过了一半，蒋安的烧烤摊热火朝天进行着，两只手握着签签上下翻动着，在炭火的熏烤着冒出了滋滋的油光，撒孜然辣椒面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含糊。
墨绿色的酒瓶子相撞在一块，泡沫很密泱泱地往上涌。指尖带着水雾，凉爽的液体滑过食管落入胃中，发出畅快的声音。
蒋安这边的客人习惯了半自助的模式，大部分时间用不着李想，李想便站在蒋安边上专门服务蒋安一人。
蒋安的手闲不得空，头一偏李想便十分有默契地拿起蒋安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给他擦擦汗。
辣椒面的味道呛人，李想被呛得不行，又看蒋安热的不行又固执地要给蒋安扇风。
蒋安两只眼睛被烟熏的通红，又得盯着边上的茄子，得加蒜蓉了。
李想眼里也含着水雾看上去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蒋安挤了下他。
只有媳妇才会给老公扇风，也没听说有小工给老板扇风的。
“你不热啊？别在我这里呆着，去把东西收一下。”蒋安偏了偏头问。
蒋安习惯了一个人单打独斗，突然边上多了一个人倒觉得这一米多的烤架变得拥挤不堪了。
李想抱着蒲扇，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着。
蒋安把烤好的串放到盘子上，努努嘴：“你把这盘送到那个红衣服姐姐那里。”
李想把蒲扇放到一旁，端着往红衣服姐姐那边去。
蒋安望着李想的身影，李想的个子不高又瘦，背影像个短发姑娘似的。
要是李想是个姑娘，蒋安都不敢把人捡回来。
老主顾胖哥已经三四瓶酒下肚，肉串也吃了不少。
酒精上了头，脸也变得通红，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热闹的人群。
胖哥以前总和朋友一起来吃，后来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去外边闯荡，只有胖哥一个人留在了这座小城做一个公务员。
所以胖哥变成了一个人吃烧烤，一个人吃烧烤总是和寂寞孤独挂着勾，就像蒋安一个人做烧烤一样。
一个人就根本喝完一箱，但还按一群人的量点。胖哥一个人喝着酒眯着眼睛，烤架的烟雾萦绕着空气中，还带着点点星火地腾起。
“老板，还有桌吗？！”
“坐我后面那桌吧。”蒋安说。
胖哥一手握着酒瓶抬眼便看到一个小伙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帅哥拼个桌，我也一个人。”
胖哥突然来了精神，把边上的板凳给人递去。
“来来来，坐坐坐。咱们相逢便是缘分，走一个！”胖哥极其热情的招呼着。
边上的蒋安听见这话笑了一声，一个人也没什么，慢慢等着总会有另一个人出现。
像这个小伙子像李想。
肉类卖得快，蒋安一下午顶破天都只能串七百来串。蔬菜类虽也卖的好，但是赶不上卖的快。
李想哈欠连天，串着土豆片和韭菜。像小鸡啄米点着地，可来吃烧烤的人热情不减，蒋安也没闲着，他快站了四个来小时腰都痛了。
烧烤讲究火候，不能急了，急了就焦了。不能慢了，慢了味道又进不去。
“诶，这边收一下桌子。”又有客人在唤着。
“要吃的话自己收！”蒋安两只眼睛盯着手中的韭菜连头也没回，“老子现在手上没得空。”
李想被蒋安这一吼又起了精神，不知道蒋安是不是生气了，在蒋安积压了一晚上脾气爆发之前起身跑去收垃圾。
“哎呀，这儿老板就是这个脾气，但他人很好的嘞。”边上有食客向那姑娘解释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哦。”姑娘跺跺脚。
李想拿着个收垃圾的桶把东西往桶里一收，塑料桌布一卷，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那姑娘嘴上也不饶人，像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地往外冒。
“这里的小工也看起来脏兮兮的样子，做事也不知道勤快一些，喊了半天也不知道来收桌子。”
李想撇撇嘴，也不敢有怨言。
这些话自然进了蒋安的耳朵，蒋安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李想把那张桌子收了，不坐人。”蒋安说。
李想看看蒋安看看面前那个脸上精彩到不行五颜六色的女人。
和那姑娘同行的几个人，也没料到蒋安是这个操作，傻眼了互相瞪着。
那姑娘气得讲不出话，把包一甩：“做生意这个破德行，祝你早日倒闭。”
领着那堆人又往外走。
蒋安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他这里有自己的规矩，骂东西难吃可以，骂老板和小工不行。
李想收了那桌上的垃圾又回到蒋安边上，蒋安其实没生气还在那里笑：“不用真的收，气气他们。”
凌晨的时候，蒋安终于得了空能坐在椅子休息休息。给自己捏捏腿，锤锤肩。
李想困得不行，哈欠都不知道打的是第几个了。
眼睛成一条线，也不知道有没有闭紧。
蒋安起身转了转脖子，把垃圾收了收，李想做事蛮勤快的，一晚上垃圾也丢了几回。
收桌椅，扫扫地，等最后一桌的人吃完，他们便可以回家了。
一个人和两个人的感觉还真的不一样，有个人在你边上围着你转，多少也带了一点生气。
其实蒋安是个很孤独的人。
“微信到账260元。”
这一声唤醒了李想，搓搓眼睛没在烤架边上看到蒋安。
眼神再聚焦，便看到蒋安在收拾桌椅。
李想懊悔又觉得不好意思，跳起身把椅子叠好搬到屋里。
“醒了？”蒋安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偏过头看着李想笑。
李想觉得不好意思极了，没敢看蒋安默默地做着事。
东西全收整齐了，蒋安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点了点钱然后一股脑塞到包里,拖出他的摩托示意李想上车。
“你饿不饿？”蒋安扔给李想一个头盔让他戴上问道。
“嗯。”李想从喉咙里冒出一个单音节。
“哦，坐稳了，带你去吃点东西。”蒋安发动了车，李想戴着笨重的头盔两只手抓着两边，不让自己掉下去。
蒋安把车停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走进门便传来一声机械的女声。
“欢迎光临。”
李想跟在蒋安后面，蒋安走到放便当的货架边上。孤零零地躺着几盒冷掉的半价盒饭，因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过期了。
“你吃不吃这个，照烧鸡肉饭？”蒋安拿了一盒问李想。
李想点点头，蒋安便把盒饭丢进了购物篮里，又拿了两瓶啤酒，还不忘给李想带一瓶乳酸菌饮料。他看起来很喜欢喝这种甜甜的饮料。
还点了两碗关东煮，大晚上实在没什么东西吃了。
打包回家，时间不晚了。
李想小心翼翼地护着关东煮，蒋安的车开的很快，有风穿过他的衣服。空气中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
等到了家，粘人的狗狗又凑了上来。
蒋安把便利店买的东西随手一丢，又把手上一直提着的那个神秘袋子也丢在了桌上。
“李想，你先去洗澡。”蒋安顿了顿，“等下我帮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