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合租
吃完饭后，叶东初照例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照常聊着天，她装作刚才没有掉过眼泪，叶东初也就对她落泪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这个人，看似霸道随性，骨子里其实有一道内敛的界限。
他把车停在路边，暖黄的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他的侧脸。
他转头看向她：“到了。”
他半张脸的轮廓陷在阴影里，却又有半张脸被照得棱角分明。他的眸光中映着暖黄的光点，昏暗的灯光缱绻，却被他的眼睛打磨得明亮而锋利。
孟西眉忽然很想吻他。
前世她和叶东初一直保持着距离，甚至因为曾经被捉奸的缘故，她很多时候都还刻意想要避嫌。
这份拘谨被她从前世带到了今生，让她一直保持着一种想要靠近他却又隐隐疏离的姿态。
今天的这一场谈话，骤然让前世今生的影子都重叠到了一起，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丝毫没有改变——
她想吻他，非常想。
于是她的身体遵从着大脑的控制，飞快地凑上去，吻上了他的唇角。
男人的神色一瞬间愕然。
她眼角弯弯，像是恶作剧的小孩一般，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男人反应过来，伸手揽住她，反守为攻。
唇齿交缠之间，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脸在急速升温。她呼吸变得急促，终于承受不住的时候，男人放开了她。
他像一只猎食的黑豹，气息克制隐忍，眼神还潜藏着一股极强的侵略性。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眼神渐渐归于平静，哑着嗓子道：
“好了，回去吧。”
孟西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赧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慌乱点了点头，匆忙下了车。
她进了酒店，还感到后背有一股霸道目光黏在身上，如影随形。
直到她躺在床上，双颊的红晕都还没有消下去，仿佛还残存着他灼热的呼吸。
……
第二天醒来，孟西眉努力将昨晚的影响消除掉，不去想叶东初。
她退了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辗转钻过一堆小巷，住进了一个略显破败的青年旅馆。
时值四月，申城还是旅游淡季。青旅内虽然不算十分拥挤，但也人员驳杂。
左臂布满纹身的女青年睡在她上床，手机外放着震天响的摇滚音乐；隔壁一堆情侣你侬我侬，肉麻的情话从薄薄的房板透过来；再里面的屋子住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意大利青年，笑容灿烂，体毛旺盛，嗯，身上的体味也很旺盛……
好在孟西眉并不是怕吃苦的人，她做酒吧驻唱的时候、后来拍戏跑龙套的时候，她也是什么房子都住过、什么人都遇上过。
她十分淡定地在青旅住了一上午，给自己的床位制造出有人睡过的痕迹，然后她下午出了门，随便挑了一场电影看。
她的眼睛有个小毛病，在昏暗的地方待久了，再走到有光的地方，眼球会有些酸涩，让眼角有通红的痕迹，好像哭过一样。
她走出电影院，满意地看着身上的衣服布满褶皱，又进了卫生间，把头发抓乱了一点。
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眼神，一瞬间从神情平淡的女青年变成了过得十分艰辛、委屈受气的小白花——
这类角色她上辈子恰好演过，此刻再复习一遍，简直游刃有余。
一切都弄完之后，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浑身都写满颓丧的样子，拿出手机，拨通了胡思雅的电话。
“思雅，有空吗，出来吃个饭吧……”
……
胡思雅接到孟西眉的电话之后，挪到化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给自己上了个妆。
要和孟西眉见面，她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从海选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
不止是她，几乎在场百分之八十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孟西眉。
孟西眉面容清艳，气质沉静，就算一张脸素面朝天来参赛，站在人群里，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都还是她。
她听到有人暗地里猜测孟西眉是一个来走过场的花瓶，因为在各大音乐院校里都从来没见过她。然而当孟西眉的海选视频流出之后，那些酸她的人通通都闭嘴了。
海选视频里，孟西眉音色清泠，音域宽广，更难得的是，她的台风也稳扎稳打，没有丝毫露怯，歌声感染力也极强。除了发声技巧不纯熟，唱功青涩以外，她的表演没有任何缺点。
真真正正的老天赏饭吃。
在同一个竞争的赛场上，所有人都不免对那个最优秀的人抱有敌意。
胡思雅感受到其他人对孟西眉若有若无的排挤，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去和孟西眉做了朋友。
她一开始想的很简单，如果孟西眉以后成了热门选手，她跟在孟西眉的身边，多少能够被分到一点镜头。
但……她被淘汰了。
被淘汰的那一瞬，她心中委屈得要命：凭什么是她被淘汰，就因为她和孟西眉被分到了同一组？
而且更让她生气的是，比赛结束后，孟西眉没有一点要安慰她的意思，神色匆匆地就离开了。
她自认为自己把孟西眉当成了好朋友，结果人家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独自气了好几天，后来辗转听说，孟西眉那天匆忙离开，是因为急着去酒吧赶常她这才得知了孟西眉的身世——
原来，气质出尘绝伦，不食人间烟火的孟西眉，是孟家的养女。
原来，孟家一朝出事，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她心中发酵的那些阴暗的嫉妒，一瞬间顺理成章地膨胀成了满腔的优越感。
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比你讨厌的人过得比你悲惨更加让人开心了。
胡思雅很是扬眉吐气了几天。
她特地去了孟西眉的家，想要关心关心她，却扑了个空。但很巧的是，她意外认识了孟西眉的妹妹。
那个名叫孟安安的天真小女孩，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姐姐的崇拜，十分骄傲地告诉她，姐姐自己写的歌非常好听，有很多从未发表的歌，姐姐都等着比赛的时候唱。
胡思雅听到之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态又崩塌了。
孟西眉还会写歌？！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给了孟西眉好外貌、好嗓子，还要给她一把好才华。
她心中的阴暗心思逐渐翻涌，酝酿了一个难以告人的计划。
还未等她实行，机会就主动送到了她的面前——
孟西眉从孟家搬出来了，准备找人合租。
想到这里，胡思雅刚好化完了妆，对着镜子，挑衅一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眼底的疯狂。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握在手中喽。
……
胡思雅赶到的时候，孟西眉正好站在一家连锁西餐厅前等她。
这家店她曾经吃过，一点都不好吃，而且还特别贵。
但此刻，贵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反正她也没准备自己掏钱——
大美人曾经说过，让对方投入的越多，对方反而觉得你越有价值。沉没成本会让对方根本不舍得松手，更会想要倒贴上来。
她神情疲惫地看着胡思雅，勉强冲她笑了笑：“思雅，好久不见。”
胡思雅妆容精致，精神焕发，一个照面就看出来两人最近生活的差距有多大。
胡思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爽朗一笑：“哪有很久，距离我被淘汰也才半个月呢1
半个月碍…
可是，她已经跨过了三年的时光呢。
孟西眉心中沉沉，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她又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幅不知所措的表情，胡思雅更加热情地关心她：“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和你那个朋友之间遇到什么问题了？”
孟西眉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唉……”最终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胡思雅正准备趁她心情低落的时候拿下她，自然忙不迭的同意了，还十分殷勤道：“难得见一次，我请客1
两人进了西餐厅，侍者递上菜单来，胡思雅一翻开，看到价格，神色一僵。虽然她的确是小富之家，家里娇宠着长大，但这家西餐厅人均两千的价位让她的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又不好意思现在提出要离开，而她抬头看向孟西眉——
孟西眉神色如常。
胡思雅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是啊，孟西眉是孟家的养女。
孟家现在就算再怎么破败，当年也是风光过的。她瞧不上孟西眉的养女身份又怎么样，孟西眉在孟家浸淫出来的眼界依然吊打她。
这么一想，胡思雅心中的酸气就冲天地冒了出来。
两人点好了菜之后，她故意去戳孟西眉的伤疤：“你和你那个朋友到底怎么了？”
孟西眉感受到她突然冒出来的敌意，垂了垂眸子，眼神黯然：“她……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懒。”
胡思雅一脸惊讶：“懒也不是什么缺点吧？”
“啊不，”很快胡思雅意识到自己在给竞争对手说话，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我也挺懒的。”
胡思雅学着憨厚地笑了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眉目间的精明。
“唉……如果只是单纯的懒，我也不会这么苦恼了……”
孟西眉继续卖惨，在等待上菜的间隙，编了一个被极品室友压榨、被室友男朋友骚扰，却又不敢反抗的悲惨至极的包子女故事。
她说完之后，两人点的菜也上了桌。
胡思雅一边吃一边替她义愤填膺：“你脾气也太好了！这个室友真过分，你就该早点搬来和我篆…”
胡思雅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当然，孟西眉知道对方并不是想为她出头。
对方只不过是在听到她的悲惨故事之后，带着优越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于是她也就配合着胡思雅的表演，继续添油加醋，唉声叹气。
胡思雅在中途三番五次地劝说她搬过去合租，直到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她都没有松口，却在每一次接话的时候，都给胡思雅一种自己已经快要被她打动的错觉。
饭后，她们起身结账。
孟西眉不好意思道：“要不我们aa吧？”
她佯装翻了一下钱包，结果看到钱包之后，更加神情局促，坐立难安：“抱歉……我钱不够……”
感谢这年头还不流行手机支付，大部分时候都还需要现金或刷卡。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胡思雅，看到对方的脸色僵硬了一下。
而后她大方地一挥手：“没事，都说了我请你吃这一顿嘛。”
她过去结账，孟西眉看着她的背影，硬生生看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孟西眉心中好笑：好一个冤大头，真是令人感动埃
等胡思雅结完账回来，亲密地揽住她的肩：“我送你回去吧，顺便在你朋友面前给你出气1
孟西眉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送我回去……”
孟西眉越是推据，胡思雅越是执着追求，不依不饶。
终于，孟西眉松了口，满脸为难地带着胡思雅——
回到了青年旅馆。
四周环绕着纹身花臂摇滚女青年外放的重金属歌曲，间歇掺杂着情侣之间肉麻黏糊的情话，空气中还弥漫着意大利小伙香飘十里的体味。
胡思雅目瞪口呆。
孟西眉挤出一滴眼泪，脆弱而彷徨：“我其实……被我朋友赶出来了，暂时没有地方去，为了省钱就……”
“都说了可以跟我住嘛1
胡思雅拎起她的行李箱就要帮她收拾，恨铁不成钢对她道：“咱两什么关系，你别老想着怕麻烦我！我不可能让你一直住在这种地方1
孟西眉眼圈发红，真诚又感激地看着她：“那……我就搬过去和你住吧。思雅，谢谢你，你真好。”
胡思雅看着她，脸上也笑得灿烂如花：“谁让你是我好姐妹呢！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啦1
很好。
孟西眉心道，鱼上钩了。
而她知道，此刻胡思雅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好姐妹……
呵，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