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现金
孟西眉出了酒店，看到叶东初背靠在车上，垂着头，抱臂望着地面。他双腿交叉斜站，黑色带铆钉的皮靴里扎进一条深蓝的牛仔裤，格外显出一股风流不羁。
他面容英俊，周身气场又流露出张力极强的魅力，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他勾唇笑了笑，替她打开了车门。
她走到他身边，坐进车内，叶东初也跟着上了车。
“不是和朋友合租么，”他问，“怎么现在还住在酒店？”
孟西眉道：“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哦……”
叶东初启动了车，没有再问。
他带着她去了版权局，办了加急的登记业务，三天后领取证书。
两人从版权局出来，身边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小贩扛着草垛从他们面前走过，上面满满的糖葫芦裹着糖浆，在阳光下红得晃眼，孟西眉不免多看了一眼。
叶东初看着她：“想吃？”
孟西眉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叶东初便叫住了那小贩，买了两根糖葫芦。
他递给小贩一张一百的纸币，小贩在随身的腰包里掏了半天，才数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给他。
他把糖葫芦给了她，低头将纸币上的褶皱抚平，连一元的纸币也耐心对待。然后他将所有钱整齐叠成一摞，放进了钱包里。
他收起钱包，察觉到她的视线，懒懒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抠门？”
孟西眉摇头：“没有。”
她知道，叶东初并不是一个抠门的人。
他也会豪掷千金，然而他的每一分钱，都必须有价值。
哪怕他看起来是个心高气傲不知世事的富家少爷，他的性格却没有一丝浮华之气。
两人上了车，叶东初也看不出来是信了她的话还是没有信，他漫不经心道：“有一段时间，我很缺钱。”
叶东初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话，像是随口给她讲一个小故事：“公司账面上有亏空，被人挖走，我没有办法，每一笔钱都只能精打细算。”
“后来就养成了这种习惯，每一点钱都要仔细收起来。”
孟西眉安静地听着，偏头看着他的侧脸。
上辈子，叶东初其实被人评价过为，野心虽大，魄力不足。
他的虹霄在他接手前，大肆扩张，有了极高的负债率。叶东初接手之后，砍掉了不少项目，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偿清负债，降低负债率。这也引发了虹霄内部的许多不满和怨言，说他把持着权力，却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后来在一场经济寒冬里，很多小企业直接扛不住倒闭了，还有许多和虹霄一样规模的公司都被高负债拖垮，不得不破产清算，唯有虹霄屹立不倒，甚至还有余力低价接手一些撑不下去的公司。
许多人这才后知后觉地佩服起他前瞻的眼光。
“东阳特别不喜欢我这样，”叶东初眯起眼睛，“他觉得我这个当哥哥的丢了叶家的脸，一点小钱都计较，太丢人。”
她飞快开口：“不丢人。”
郑重地对待每一分钱，对他这样的企业家来说，并不是什么缺点，而是极为优秀的品格。
听到她的回答，叶东初的嘴角缓缓勾了勾。
“东初哥。”
孟西眉忽然喊他的名字。
“你有没有想过……”孟西眉缓缓道，“以后的生活里，现金有可能会消失。”
后来的生活里，大街小巷都是二维码，就连像刚才那样的糖葫芦小贩，都会在胸前挂着一张大大的二维码塑封牌。
现在这种变化还没有兴起，然而孟西眉却早已经经历过将来会掀起的这场风暴。
“无现金社会？”
叶东初敛起嘴角的笑容，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她：“不是没有人设想过，但是普遍都认为现在还没有到条件成熟的时候，搞了这么久的nfc支付，也一直都不温不火。”
孟西眉看着窗边飞快闪过的三大运营商广告，对他道：“我觉得条件马上就要成熟了。”
她重生而来。
她清楚地知道，移动支付的兴起搭了4g技术的东风。
重生不仅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还给了她超出其他人三年的眼光。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商业社会，三个月的差距可能就是一道难以跃过的天堑，更不要说三年。
她不敢说得太直白，她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会扇起多少风暴。
但她又私心不想让叶东初错过这次发展的良机，她依稀记得，叶东初上辈子因为公司内斗，错过了这波机会。
最终，她只能隐晦地对他提了一句：“你看，手机的网速要变快了。或许……是一种nfc以外的发展方式。”
汽车的车速缓缓降低，最终静止在车流里，等待着红灯。
叶东初的眼眸映出前方跳跃的红色数字，逐渐变得深邃。
他敏锐地察觉到，孟西眉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技术的革新必然会推动一些社会的变革，只是在风暴来临前，没有人知道风暴会卷向何方。
红灯一点一点倒数，最后一秒过后，变成绿灯。
他重新启动了车，笑了笑：“我以后留心一下这方面。”
随即，他换了个话题：“午饭想吃什么？”
……
孟西眉和叶东初吃了一餐饭之后，又被他送回了酒店。
三天后，叶东初再次来接她，这一次，两人拿了版权登记证书，签署了版权转让合同。财务走账打了一笔钱到她卡上，她一到账就还掉了孟家的欠债。
最后一笔欠债的债主是孟家的老熟人，也正是看在过往和孟家有些情分的份上，他对这笔债务的偿还时间很宽容，也没有要任何利息。
彻底还清了债务之后，孟西眉一身轻松。
不过……还有一件事。
孟西眉找上叶东初，以庆贺合同签约的名义请他吃了顿饭：“东初哥，能不能帮我找个律师？”
“律师？”叶东初问，“你要打什么官司？”
孟西眉道：“我养父母他们的赔偿款一直没有拿到。”
上辈子，孟家的赔偿款拖延了很久。
旅行社和保险公司见她无权无势，孟安安几个又还未成年，便一直以种种理由拖延着，相互扯皮。
后来她通过叶东初请了律师，要告上法庭的时候，旅行社和保险公司突然都怂了，各自松口，给了全额的赔偿金。
这辈子既然想要早早脱离孟家，那她也要把这件事解决。
等到这件事也结清，她就仁至义尽，与孟家没有一点关系了。
“好，”叶东初听到她的话，一口应下，“我给你找。”
他抿了口红酒，眸色幽深：“我没想到，赔偿款居然一直没有到你手里。我还以为……”
孟西眉抬头看他：“你也以为被我吞了？”
这句话，孟西眉上辈子就问过他。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还想再问一遍。
如果说捉奸、抄袭两件事都对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那么赔偿款的事，就是她心里的第三道伤疤。
当时不仅是孟家兄弟，很多人都以为她私自吞下了数额巨大的赔偿款。还有人说她收买了保险公司和旅行社，陪她一起演戏。
她没有。
她堂堂正正地在人世间行走，从来没有拿过不属于自己的一分钱。
她可以忍受任何的嘲笑、冷眼、辱骂，但她不能忍受一丝对她人格的质疑。
她抿紧双唇，盯着叶东初的眼睛。
然后，她听叶东初低声道：“我以为你拿去还孟家的欠债了。”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就不用这么辛苦。”
“傻不傻埃”
“什么事都自己扛。”
四句话，每句话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一字不差。
孟西眉鼻头一酸，一低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在了餐盘上，折射出头顶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
太好了。
她不止一次地感恩上苍——
能让她重生，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