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月梨花
樱国,京都市。
鸟泉区。
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内。
一只浑身漆黑,长相惊悚的人形怪物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哀嚎声。
站在怪物身前的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深蓝近黑的西式制服,胸口别着一个浅蓝的盾形校徽,上面是一个类似于雪花形状的白色花纹,旁边是两簇深绿色的橄榄叶,最下方则用花体写着月见山三字。
七海七月微微垂眸,漆黑的双眸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般毫无波澜,视线扫过鞋子上被溅到的脓液,嫌恶地皱了皱眉。
仿佛是自暴自弃般,抬脚踩在那只怪物身上,声音颇为冷淡。
“何必再垂死挣扎呢?”
言罢,脚下微微用力,彻底踩断了怪物的脖颈。
七海七月脱下手上沾染了脏污的白色丝绒手套,扔在了怪物的尸体上,看着它们一同化为浮尘,消散在空中。
突然,他动了动鼻子,皱着眉头向远处望去。
……
落山丘高校。
冬月梨花浑身上下都被污水浸透,白色的衬衫和校服裙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淌着水。
她低着头,黑发散乱,脸颊一侧高高肿起,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
露在衣袖外的胳膊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痕,触目惊心。
滴答、滴答……
是水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画上一道明暗的交界线。
冬月梨花蜷缩在厕所隔间的阴影里,咬紧牙,强迫自己将泪水逼
回眼眶。手中紧紧抱着自己被划烂的课本,依稀可以看见上面用红色的水笔写着“贱人、女表子”……诸如此类恶毒的词汇。
哒哒哒……
寂静的厕所外,传来他人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找到她了吗?”“确定是在这里?”的说话声。
没等冬月梨花反应过来,隔间的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踹得晃了晃。
外面传来内田由美的声音:“快点滚出来!你还要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1
冬月梨花紧绷着心弦,撑起发麻的小腿,小心翼翼地推开隔间的门,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人,就被外面的一群人重重地推搡着,狠狠地撞在隔间的门板上,发出“哐1的一声巨响。
冬月梨花压抑住要脱口而出的痛呼声,抿紧了唇,身体因为疼痛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听其他人说,你今天早上又在背后偷偷诅咒我?说后藤答应和我交往,只不过是因为你的施舍?”
“我没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冬月梨花低低地解释道。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不管她再怎么解释,内田由美也不会听进去一句话,不然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一切的噩梦,都是从三个月前开始。
这学期初,冬月梨花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刚刚从大阪的学校转过来。
而排外性,在每个地方或学校,都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只不过京都府的人,在一方面表现的更为激烈罢了。
但这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为经常性的转学的缘故,冬月梨花很难交到知心的朋友,周围同学这种漠视的态度,她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放在心上。
然而这种感觉平静的生活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仅仅只是因为她拒绝了三年级的后藤的告白。
见死缠烂打并没有用处后,后藤扭头就答应了内田由美的告白。同时还在学校里散播各种谣言,说她总是在背后说其他人的坏话,行为不检点,喜欢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一开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谣言愈传愈烈,甚至演变到后来,甚至开始有人在传她同时和外校好几人交往,跟他们乱搞,染了箔…
学校里的老师为此还找冬月梨花谈过话,在她的再三祈求和否认下,才打消了叫她父亲过来的意图。
然而此后,辱骂,欺凌,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
冬月梨花靠木制的门板上,身形单保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旁,因为寒意而被冻得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看上去越发楚楚可人,惹人怜惜。
内田由美看到冬月梨花这幅即便狼狈懦弱,却依旧清丽动人的容貌,心中的妒火燃烧地愈发旺盛。她一把扯住冬月梨花的头发,用力到指节发白。
内田由美强迫冬月梨花抬起脸,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你现在这副女表子样又是装给谁看?这里可没有人会可怜你1
“我没有……”
内田由美松开扯着她头发的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颊上,让原本就红肿的脸颊,看上去愈发骇人。
冬月梨花被扇得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右半边脸麻麻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她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偷偷地打开手机,试图发讯息求救。
然而下一刻,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被一把抓住,高高举起。
“想要打电话给学校的保安吗?还是报警?”内田由美瞥了眼手机屏幕,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看来你还真是不长教训呢。”
内田由美夺过冬月梨花的手机从厕所的窗户抛出,扔到楼下。
“你就是借着这幅姿态,来勾引后藤前辈的是吗?”
内田由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嫉妒冬月梨花,自从冬月梨花转到落山丘以来,从前追捧自己的人全都到了冬月梨花的身后。
就连自己的男朋友后藤,也是因为冬月梨花的拒绝,才转而答应自己的告白。
强烈的嫉妒快要将她淹没,内田由美甚至恨不得拿刀划烂这女表子的脸!
“看着他们为你争风吃醋的样子,你很得意吧?”内田由美瞥了眼冬月梨花裙摆下白皙的大腿,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不是很喜欢勾引男人吗?你说,如果我把你的裸|照发到班群里,会发生什么?”
闻言,冬月梨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像是无法相信这扑面而来的恶意。
她原以为,这些人做得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划烂她的书包,在课桌上写满侮辱性的词汇,将她关在厕所里打骂她……
冬月梨花在此之前,永远也无法想象到,如内田由美这般卑劣的人,究竟能够恶毒到何种地步。
“不要!请不要这样!放过我吧……”
“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照片就发到她们班的群里。让其他人好好看看这个女表子1
她们不顾她的挣扎和尖叫,将她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期间因为冬月梨花的反抗抓伤了几个人,她们狠狠地踹了她好几脚,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冬月梨花的头被狠狠地摁在地上,她可以感觉到,有人正骑在她的身上,七手八脚地撕扯着她的衣裙。
皮肤在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耳边是她们的嬉笑声和相机“咔擦、咔擦”的拍照声。
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冬月梨花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抱着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靠在墙角不停地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
她一路恍惚地来到了学校的天台上。
黑色的长发在夜空中飞舞。
身形单薄好似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慢慢融化凋零在寂静的夜色里。
冷风吹过,刺骨的寒意让她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看着身下的漆黑一片的地面,忍不住心生退意。
然而当她从天台边缘爬下来时,一转身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中染上浓郁的仓皇和惊恐之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
冬月梨花一直被那看不见的存在逼到了天台的边缘,退无可退,瘦弱的身影在寒风的吹拂中摇摇欲坠。
随后,她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绝望的尖叫,径直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如同一只纤细的蝴蝶般,身形轻盈。
然而在跳下天台的那一刻,身体急速下坠时强烈的失重感,以及无所依凭的无力感,都让她喘不上气。就像是一只渴水的鱼,只能徒劳的长大嘴。
强烈的恐惧充斥在冬月梨花脑海中。
救救我……
拜托谁来救救我……
我想活下去……
我后悔了……
……
在冬月梨花刚刚从天台上跳下后,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天台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风衣,漆黑的仿佛要和这深沉的黑夜融为一体,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嗅了嗅四周的空气,仿佛在找寻什么,眉头紧皱。
不应该啊,他明明感应到那丝邪气逃向了这里,怎么会不见了?
啧,被跑掉了吗。
因为这次的地点是在学校内,不像刚刚那么偏僻。以防万一,七海七月特意回去把马甲换上了,消耗了他不少时间。
根据《晨星坠落》的设定,随着蓝星开始灵气复苏,近些年域外邪魔已经可以初步降临到蓝星内。
但这仅仅只限于一些没有理智的、实力弱小的邪魔。
它们相当于是送给玩家刷的怪,杀死后不但可以获取经验值,还会随机收获一定的能量值。
不过真正的域外邪魔,在刚刚就已经被他干掉了。那一缕邪气只是那只邪魔身上的一丝气息而已。
换言之,就是它根本伤不了人。即便是不管它,一段时间后也会自行消散。
顶多就是那丝邪气显露出的形象,在外貌上会可怖一些,可能会吓到一些不知情的人罢了。
因而即便被跑掉了,七海七月也并不是很担心。
不过他刚刚好像还看到,天台上还有个人来着。
奇怪。
下一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左叶踩在天台的边缘,微微探身向楼下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在下坠的瘦弱身影。
左叶的动作非常灵敏,就像只身手矫捷的猫,动作流畅地从楼上一跃而下。
在这个过程中,看不见一丝惊慌恐惧。
追寻着冬月梨花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向她伸出了右手,周身仿佛有荧光闪烁。
天旋地转间,冬月梨花感觉到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容。
一直到她重新踩在地面上,冬月梨花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死亡边缘徘徊一圈后,突然爆发。
死亡的恐惧还未完全褪去,弥漫在心间,她捂住脸跪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是谁在那1
远处亮起手电筒的光芒。
冬月梨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拉起来躲在了花坛后,死死地捂住了嘴。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不要出声。”
耳边传来一道温软的男声,语气无奈。明明是命令的语句,却因为音色的缘故,听起来软绵绵的,听起来就是一只在撒娇的奶猫。
这个声音让她刚刚升起来的警惕心,才冒了个小小的火苗,就噗的一声熄灭了。
……感觉不像是坏人的样子。
冬月梨花后知后觉的想道,而且他刚刚还救了她,更何况她现在这幅样子大半夜出现在学校,如果被保安发现了,肯定会通知家长……
这会让欧多桑担心的。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找着理由。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拿着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
在被手电筒的光芒一扫而过时,冬月梨花极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极快。
不过还好,他们并没有被发现,那名保安摸不着头脑的转了两圈,见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后,便嘀咕着离开了。
冬月梨花抬头试图看清对方的样貌,然后只能看见那人精致的锁骨,和微微抿着的唇。
她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味,是薄荷的味道。
似乎是被冬月梨花刚刚的大哭吓到了,在保安走后那个人依旧还压在她身上,反复确认道:“我现在松手,你可不能再哭了。不然保安又要被叫过来了。”
冬月梨花无法出声,只能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戴着银白色半脸面具的男人,穿着长款风衣,踩着一双深褐色的厚跟马丁靴。个子不是很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鼻梁很高,肤色很白,眼睛是湖蓝色的,如同宝石般剔透明亮。以及一头铂金色的,看上去极为蓬松的、微卷的短发。
然而这幅古怪的打扮倒是其次,最让人在意的是他周身那团深绿色的萤火。从他的指尖延生而出,如同丝线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身上,危险、神秘又诡异。
苍凉的残月泛着清冷的微光,散落在他身上,如同星点闪烁。在漆黑的长夜中,像是七月的流火,点燃了冬月梨花荒芜的心脏。
如同腐朽的黑白梦境,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