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城主杨震
第二日一早,乌苏城主又请麻小萝去用饭,麻小萝又换了一批野人护卫,随她同去。
用餐之时,麻小萝貌似无意地提起:“嫂子前些日子送来的话本,我这些日子无聊,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这话一出口,乌苏城主就停住了筷子。
麻小萝知道这是因为话题牵涉到了城主的软肋,他确实是很敬爱他那位妻子的,否则也不至于一直捂着不让麻小萝与人相见。
又不是说麻小萝是个行事乖张的男人,与闺阁女子有男女大防,或者两人一见面就要发生什么见色起意的戏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乌苏城主看得紧紧的不给麻小萝见人,只能是因为他将老婆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
麻小萝也不多撩拨他,硬要见人或者是什么的,只是轻轻一带,说:“有劳嫂子多费心了,这几日我在城中也多蒙大兄照顾,我去屯田,前期要人要物,走的都是大兄的账目,我心中不安啊。”
乌苏城主眨巴眨巴小眼睛,不知道麻小萝这是又要卖什么药,嘴里只顾着客气:“妹子说的是什么话。”
麻小萝脱下手腕上的假猫眼石手串,笑眯眯地说:“这手串就送给嫂子戴着玩玩,虽然不值什么钱,也是一片心意。所谓礼轻情意重。”
这下可给乌苏城主吓了一跳。麻小萝说什么礼轻情意重,他却自然是知道这礼物究竟是轻是重。他家里也是世代功勋,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但这手串的材料,却属实是他没见过的,恐怕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保不齐就是宫中之物。
他一时间可还真不敢收,推却起来,终究还是让麻小萝送出去了。
“这可不是给大兄你的,是送嫂子的。”
麻小萝看得清楚,给乌苏城主送礼,效果可还真不如给城主夫人来得好。这手串送出去,麻小萝却分毫不提昨日那把刀的事情,只是吃菜。吃过菜照例告退,带人去逛街。
一日无事。
入夜,婢女送来几卷书籍,是城主夫人的礼物,她还托人传话道:“知道妹子喜欢看书,我这里有几卷压箱底的典籍,便送予妹子。”
城主夫人虽然没有提起手串的事情,麻小萝翻翻这几卷书,却知道若不是送出去那份大礼,对方没道理给她这般贵重的东西。
这几本书可不是普通东西……只看名字就知道是秘藏,不是那种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再翻看里面的字迹,竟然都是手抄本。
一本叫做军备纪要,一本写作大吕农耕诸事,都是对方精挑细选,自觉麻小萝需要,事实上麻小萝也确实需要的信息。
这个时候的信息可不比现代流通快速,这些军事和农业的知识,属于统治阶级的垄断范畴,也不是普通人能摸到能懂得的。
麻小萝于是继续点灯夜读,一边读书一边等待昨夜那刺客的来访。
夜半时分,手边忠义刀又开始发光,麻小萝知道是那人倒了,这次却不先开口说话,只是看书。
终于等到那人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说:“我输了。”
此时麻小萝已经怀疑这人是故意送人头,静静嗯了一声,说:“愿赌服输?还是说你要反悔。”
“我愿赌服输。”
麻小萝这下确定这人是有意送人头了,叹了口气,将书盖到桌子上,朗声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站出来让我看看,我未来的护卫长什么样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呼啦一阵风吹过,烛火猛地摇曳。
这种境况,不能说不吓人。
乌苏城的黑夜与现代社会的黑夜是不同的,现代社会的灯火通明,是电力社会撑起来的,生活在电力社会中的人们很难想象出来,靠着烛火撑起来的一小片圆圆的光亮,给生活在当中的人们所带来的安全感,有多么的不可靠。
而当人侵入那一小片片圆圆的光亮之中时,被灯火庇护的人又会有多么慌张。
无论如何,麻小萝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她探手护住灯火,定睛看向来人。
先前从此人映在门上的阴影和说话的嗓音推测,她已经知道这是个成年男人,年纪算不上小,今天见了本人,原来她推算得确实不错。
这是个沧桑的中年男人,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有些高有些瘦,总的来说是个扔进大街里找不着的。麻小萝微微眯起眼睛,却并不轻视他。
她相信,这是个扔进人群里找不着,但是能在人群的厮杀中活到最后的男人。
“我无意探寻你的根底,但是既然日后是我的护卫,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人一双漆黑的眼睛倒映着烛火,望着麻小萝安静地说道:“你可以叫我高义。”
“很好。”麻小萝点头:“你平日里以什么身份在城中行走?”
“平日里我靠杀猪为生,他们称呼我为,西街那个杀猪的。”
麻小萝不问他为什么大好身手不去城主手下当兵反而隐形埋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杀猪匠,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到自己手下做事——总之不可能是乌苏城主派来的奸细,还是那句话,城主要对付他,没必要花费那么大功夫。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唯独这件事,她不能轻易开口问询城中任何一个人,但是不知道这件事,又还真的有可能要翻车。
她问:“城主叫什么名字?”
那杀猪匠高义,与麻小萝隔着门见了两面,从来都是安静沉稳,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唯独这次听了麻小萝的问题,绷不住了。
他嘴角微微抽动:“你和他兄妹相称,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几日光看城中传闻,俨然两人已经是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
麻小萝轻笑一声:“我从哪里知道?”她稍微圆一圆:“你也是个江湖人,总该知道和人见面,说一声久仰久仰是基本礼节。”
高义立刻就明白麻小萝的意思。
结合原本城中的传闻,很快他脑海中就勾勒出一个基本的事情发展的脉络。
想来麻小萝原本未曾要来乌苏城走一遭的,只是没想到在外面大荒糟了劫,不得已来寻城主帮助,见面自然是互相戴高帽,称一声久仰大名。
乌苏城主信以为真,从来没想过对方不仅久仰大名是假的,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这事儿还确实是真不好问出口……麻小萝一见面就和人自来熟,熟的以兄妹想称,再突然开口问道:“大兄你姓甚名谁来着?”
再没有比这更灾难的社会性死亡了。
介于麻小萝现如今全靠社会身份坑蒙拐骗,社会性死亡也基本等同于肉-身-死亡了。
但这个事儿一直不知道,也不好,现如今麻小萝总算逮到一个知道答案又不是乌苏城的人,立刻就抓住机会要弄明白这件事。
她催促道:“你难道也不知道么?”
高义突然间有些怀疑他专程来投靠这个人,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了。
“乌苏城主姓杨,叫杨震。”
他不愿意再和暴露了小半部分坑爹之处的麻小萝继续深入交流,害怕自己越交流越发现自己做了多大一个错误决定,急急就要离开,离开之前,又没忍住问道:“你连城主名字都不知道,就笃定他是个好官?”
麻小萝理直气壮:“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高义:“……”
高义开始后悔了,可惜为时已晚,他已经答应了。
麻小萝还不忘补刀:“你准备怎么做我护卫?等我出城之际,你自己摸出去么?”
看在这人能大半夜突破城主府外面诸多护卫的防线,摸到她住处的份上,麻小萝充分相信这人也能悄无声息摸出城。
高义:“你想想办法,把西街那个杀猪的,也就是我带出去,我不能突然无故消失,我有正职在身的。”
他的正职,自然就是杀猪。
麻小萝叹口气:“行吧,这几日注意城主府贴出去的公告。”
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自主投靠她的人,她不能不上心。那些野人们固然在她的攻心之计下保证了忠诚,可是那忠诚是有条件的,而且那些野人也菜。
被乌苏城主杨震轻易就抓回来的野人们,最多最多也只能当农夫,当战士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麻小萝不能不考虑有朝一日和这位亲切的大兄刀兵相见的可能性。
终归她的身份是假的,一个身若浮萍的穿越客,既没有杨震想象中的朝野人脉,也没有宫中垂青,就连泼天富贵都没有——她只有那一串猫眼石手串,还已经送出去了,她这骗局只能骗得了一时。
早晚杨震要看破这骗局,然后秋后算账的,麻小萝务必要在那日到来之前,积攒足够的实力,到时候才好将对方彻底绑到她的站车上,让他帮自己撒这弥天大谎。
当然,这是一件尤其艰难的事,可行性不算高。
麻小萝当初兵行险着,早就一眼看到之后的路不好走,但碍于当时情况,也实在是顾不得许多。不骗他一骗,当时她就没路可走了。
好在麻小萝穿越之后,运气一向不错。
这个送上门来的杀猪客高义,似乎是个高手,不知与乌苏城主相比,孰高孰低,但此人送货上门,她断然不能放过。
麻小萝吹熄烛火,和衣而卧,一边思考一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等到天蒙蒙亮,麻小萝睁开眼睛,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又是几日打马游街,将那七十野人都一一了解过,她才找了个时间,与乌苏城主杨震请辞。
“在城中与大兄结交这几日,日子不可谓不快活。”
乌苏城主杨震与麻小萝日渐熟稔,慢慢也不拘礼,给麻小萝杯中照旧倒的是水酒,他自己杯中却慢慢换成了烧酒。
他浅浅呷一口酒,笑道:“妹子你既然这么说,想来是不愿意继续过这日子了。”
“毕竟我出京来,是有皇命在身。”麻小萝淡淡微笑,袖子一摆,整肃衣冠,拿出一副要说正事的模样。
“不知大兄这些日子冥思苦想,有没有给我选中一个屯田的好地方?”
乌苏城主嘿嘿笑道,说:“当然有,妹子你忙着练兵的这些日子,我可也没有闲着。”
他说:“我特意派了快马去四周边城询问屯田之事。”
麻小萝微微眯起眼睛,脊椎骨就是一个激灵。
“哦?结果如何?”
想来乌苏城主杨震这几日看似被她玩的团团转,胸中却也是自有沟壑在,不忘找人打探此事真假。
“四方、白野二城,他们早就收到了凤令,各自划了几片地出去——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麻小萝呼一口气出来,凑近小声问:“那你没向他们提起我的事吧?”
麻小萝害怕的是这些村长们彼此认识,互相交流沟通一下情报,立刻就发现她冒名顶替之事。乌苏城主杨震却在她先期的铺垫和有意诱导之下,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以为麻小萝担心让人知道她这事儿办砸了。
“当然没有!你大兄我做事是那般不妥帖的人么?”
更何况麻小萝这事儿要是被人问责,他也躲不过去一个治安管理不严的罪名。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麻小萝又喝一口水酒,心知此城果然是不能久呆了,“那大兄你定然问了他们,屯田选址的问题了?”
“妹子你果然是神机妙算。”杨震细细说来:“屯田要务不过是两项,一是粮,二是兵。大荒的田地,雨季是种什么都能长,到了冬季却还能长粮食的地方却也还真不多。”
“妹子你不比寻常人,我给你特意精心选了一块儿好地,就在距离乌苏城一百里左右,有一条小溪流过,雨季不用多说,冬季也能长些马草,不至于寸草不生。”
麻小萝昨晚研究那本大吕农耕诸事,自然知道这样一块儿地,在大荒确实是算得上是好地方了,也不客气,点头说:“大兄仗义。”
继而又说道:“不过大兄莫怨我贪得无厌,我收了那些野人,固然可以做农夫,但一个村子总不能只有农夫,还需大兄支援一些人手。”
她准备借这个机会,把杀猪的高义给光明正大走正路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