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控制不了
一辆车上坐了三个人, 全程谁也没有说话。
陈淑和祁暄坐在车子的后座，中间放着一大袋医院开的药，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了物理隔离。
沈蕴扫了眼后视镜, 祁暄也刚好抬头, 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祁暄冲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陈淑用余光打量着祁暄, 出乎她预料的是，祁暄似乎并没有把他受伤的原委跟沈蕴讲, 更别提在她面前邀功，这反倒让她有些不爽起来，像是心里头硌了块小沙粒，虽然小, 但存在感强。
祁暄个子比沈蕴还要高, 皮肤要比沈蕴黑一些, 显得很健康。他垂着头坐在后座上, 也不玩手机, 只静静地捻着沈蕴外套一角。
可能是因为受伤了的原因，陈淑竟觉得他看上去有几分乖巧。
按照他的说法，谈的第一个人就是沈蕴。
但沈蕴不是啊。
不会是沈蕴把人家给拐偏了吧……
这孩子才多大啊, 父母都还不在了……
陈淑越想越不对劲。
沈蕴小时候在学校乖得不行，从来不让她操心，她曾跟班主任旁敲侧击问过他有没有早恋的倾向, 班主任不假思索地表示没看出来, 还说沈蕴基本上不怎么跟女生讲话。沈蕴在家也从来没跟他们顺嘴聊过哪个女生, 更没见过他喜欢什么女明星。
相比之下，沈妍就完全藏不住，经常犯花痴, 把各种小鲜肉偶像的海报往家里买，非要贴卧室墙上。有时候她完全去沈妍卧室，会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形海报影子吓一跳。
陈淑又忍不住看了眼祁暄。祁暄刚好摁亮了手机屏，她一下子就瞄到手机屏保上的那张肖像，陈淑心口一跳——那张肖像上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穿着也是平日里最常穿的白衬衫。
沈妍追星的时候也会换各种男生的照片做手机屏保，陈淑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她很幼稚、肤浅，沈妍便痴痴地嘿嘿一笑，“我就喜欢，你管不着”。
这时她手机忽然响起，祁暄本能地朝她这边看过来，一个不设防，她跟祁暄对上了视线。陈淑赶忙低下头去找手机，手机本来放在她腿上，这下反而被她的一通翻找弄掉在地上。
陈淑眼神不太好，车子里有些暗，她光听着声音，手在黑暗里摸了半天没摸到。
祁暄挪了些过来，用没受伤的手帮她在车座位下捞了捞，把手机递给了她。陈淑有些尴尬地说了声谢谢，祁暄回了句没事，又规规矩矩坐了回去。
来电是沈妍，陈淑赶紧接通了问她什么事情。沈妍在那头小声嘀咕着说今天又看到沈建明玩电脑了，中午还借走了她的一副耳机，不知道在电脑上看些什么。陈淑立刻就激动了起来，在电话这头指点江山，让沈妍去查沈建明电脑上的浏览记录，沈妍表示等他一睡觉就去查他的电脑。
沈妍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自己这两天吃沈建明做的饭吃得有点拉肚子，而且沈建明早上根本起不来给她弄早饭，她只好去路边摊上买油条豆浆。一听她说吃油条，陈淑更急了：“让你别乱吃，吃下吃拉肚子了吧。”
沈妍十分委屈道：“才没有，那明明就是爸爸做饭没做熟，昨天炒的肉片有几片里面都是生的，都没熟。”
陈淑一个头比两个大。她一共就两孩子，现在各个都不让她省心，都给她惹事。家里的男人还顶不住，不管用。
挂了电话，沈蕴问了句怎么了，陈淑刚想说，意识到祁暄在边上，便摇摇头。
车停到了小区楼下，陈淑先下了车，说自己先上去，然后看了眼祁暄，第一次主动问了句：“你手怎么样了？”
祁暄愣了下，才道：“谢谢阿姨关心，没事的。”
然而就在她打算上楼的时候，看到沈蕴直接把车停好，和祁暄一起走了下来。她虽不大自在，但觉得这事儿她也有责任，于是开口让沈蕴把祁暄送回去。让伤者一个人回去，这多少有点令人寒心了。
沈蕴却摇摇头，手指了指公寓的楼：“妈，人家就住在这儿，你忘了？”
陈淑这才想起来。她哑了哑，眼睁睁看着祁暄跟他们坐着一班电梯，到了同一层。沈蕴帮祁暄翻出口袋里的钥匙，开的门，就在沈蕴家隔壁。
陈淑顿时有种无力感。
她觉得这段关系对她来说已经失控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拦这两人，他们走在自己生活的轨迹上，甚至两个人的轨迹已经完全重合，而列车已经出发，她来不及去修正了。
他们不是失心疯或是神经病，一个是正在读本科的高材生，另一个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的孩子。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男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却也没有力气去改变什么。
她没有接受过精英教育，甚至没有上过大学。沈蕴大学一年级暑假回来跟她聊到国奖、保研，画图用的最常见的CAD时，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远远甩在了沈蕴的世界之外。
她早就跟不上了。
沈蕴是这样，沈妍长大了也会这样。
说起来，她很久都没和沈蕴好好说过话了，沈蕴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回来一趟就走。
她呆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呢，那男生就住在隔壁，就算人家把房子送给沈蕴了，她能强迫人家搬走么？能强迫沈蕴不再跟他见面么？
当初她跟沈建明谈恋爱的时候，家里人都反对，但她就是喜欢沈建明那张脸，被他迷得不行，什么也不顾了就嫁了过去，眼里看不见别人，耳朵里也听不见别人的意见。
她忽然想起来沈建明走之前安慰她的那些话，“小年轻么，不都是图个新鲜好奇，你不用管那么多，过会儿这个劲儿过去了，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分开了，两个男的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
陈淑咬咬牙，一狠心，买了两天后的高铁票。
她这个决定做得很急，沈蕴倒是很惊讶，他以为陈淑至少还要在他这里呆上一周，都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不过她在家的这两天，依然不准沈蕴去见祁暄，但也是嘴上说说而已，沈蕴不在家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那么远。沈蕴也心里有数，不去反驳她，表面上应着，依然时不时朝隔壁跑。
陈淑离开的那一天，沈蕴把她的高铁票退了，给她改了飞机票。陈淑知道了趁机骂了他一通，说他败家子，沈蕴解释说高铁坐的时间太长，伤腰。
祁暄也想去送送她，被沈蕴拒绝了，让他在家安分呆着，别去他妈面前刷存在感，不然容易产生反作用。
等到了机场，沈蕴送陈淑到登机口，陈淑才支支吾吾地说祁暄受伤是因为她在快递车坡道下面的原因。沈蕴没什么反应，只说知道了，“妈，我今年做了几个大项目，给你卡了打了五十万，你平时别省着花，自己喜欢什么就买”。
陈淑一惊：“你给我那么多干什么。”
沈蕴垂着眼帘：“妈，对不起。”
陈淑哽住，一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沈蕴对她来说是人生安慰之存在，也是骄傲的存在，很多失意落魄的时候，她都会想，至少自己养出了个好儿子，成功人士，完美无瑕。她在任何人面前提到沈蕴都会眉飞色舞。
从前别人问她儿子有没有结婚、谈女朋友，她都会不屑道，我儿子还年轻着呢，他拼事业呢，虽然追他的人多，但他都看不上。她很享受别人应和着、恭维地点头的样子。
现在看来，她以后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享受了。
她虽然难过，却也做不了什么。她只得抱有微小的侥幸，希望这两个人会遇到和其他情侣一样吵架、争执、矛盾，然后她见过的很多年轻男女那样，或许连原因都说不出，就分手了。
走之前，沈蕴帮她整理好衣服，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颈枕，挂在她行李箱上：“妈，在飞机上睡一会儿，这个戴着很舒服，脖子不会难受。”
陈淑“嗯”了一声。
沈蕴又道：“我最近在跟省城的一个朋友聊合伙的事情，说不定后面会有业务在省城，我也能多回去陪陪你们。”
陈淑眼里倏然放光道：“真的假的？”
沈蕴点点头。
陈淑忽然一扭头：“我不要你回来看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别忙的生了病让我去伺候你。”
沈蕴淡淡地一笑：“放心妈，有人照顾我呢。”
陈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最后朝登机口去了。她拄着拐杖，腿还不大灵活，看着她有些摇晃的背影，沈蕴忽然就鼻子一酸。
他想起来以前他外婆总说的一句话：生男孩其实最没用了，老了病了也不会给你陪床，总是在忙，最后守在身边的都是姑娘。
沈蕴一个人开车回去，本来直接从四环上三环就能回去，因为有些心事，他点了支烟，沿着四环转了好几圈。
不是工作日，路上车也不多，他一路毫无阻拦、顺畅地开着，车窗被降下来一半，风呼呼略过耳边，险些将他搭在窗边口的烟都熄灭。
他看了眼后视镜，想起来上次回家的时候，后面坐着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两个人，而现在，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忽然，想要快点回去的情绪占据了他全部的心。
他掐灭烟头，一打方向盘，开上了他熟悉的那条回家的路。回去路上他就接到了祁暄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沈蕴说在回去的路上了。
等他上了公寓楼，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他在漆黑的楼道里走着，摸索着拿钥匙去开门的时候，他公寓的门忽然一下子从里面开了。
温暖的黄色灯光倾泻一地，映亮了楼道一角。
祁暄轻轻道：“哥，外面灯坏了，我就等着你开门呢。”
沈蕴愣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没挪步子，就这么直直看着祁暄，看着他那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
祁暄却走近两步，偏过头来跟他接吻，一只手扣上他的腰。
沈蕴倒退了几步，背抵在墙上，他闭上眼睛，手抚上祁暄的背，去回应他深深浅浅的吻。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