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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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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堡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临近。

    “青后,青后……你,怎样了?”谢阑峥冲回殿内,见巫医等人已经候在一旁,帘幕后的夜青正斜躺着喝药,听见他的声音,退下侍奉的人,神色闪过一丝欣慰。

    “爻儿。你回来了。”

    听闻虚弱的呼唤,谢阑峥算是明确这次不是青后的谎言了。

    “姑姑……”他低垂头颅,隐隐咬牙,“你怎会伤得这般严重?”

    闻言,相师正欲代替夜青解释,哪知她淡淡挥手阻止,这次显得格外冷静,看着座下恭敬的谢阑峥,笑道:“无碍。劳你挂心了。”

    “是,是他做的吗?”谢阑峥颤着声音问出口,眉心一拧。

    夜青不作回应,眼色示意相师先唱红脸,给他施压。

    相师上前道:“少主,你有所不知,青后赶往盗天山慰祭先祖时,遇到道宗道尊践踏我族故地遗址,便出手阻止,哪知这本是扶慈等人设下的圈套,青后不幸中计,但借着族长留下的路线图,逃过一劫,现在才会身负重伤。”

    “嗯?师尊怎会出现在鲜彧族旧址?他又怎知葬道盟的真实内幕,而设计姑姑?”

    谢阑峥持着怀疑态度,难以相信。

    相师巧舌如簧:“这应是扶慈的反向试探,毕竟是他当初灭了我族在盗天山的据地,自然会碰运气做好埋伏,若是有人前来吊祭,便能确认与我族有关联这层身份,再者,葬道盟与魔教合作,已经不算暗中运作了,青后又与他交手过两次,这第三次措手不及,便完全暴露了身份。”

    谢阑峥反问:“相师怎会如此分析?师尊若真要设局,为何之前的祭日他都没这般做?独独是这一次?”

    “呃,少主。属下斗胆说一句,兴许是,是您……遗漏了什么线索给他,让他警醒起来了。”

    相师擦了把冷汗。

    “啊!”谢阑峥惊诧,顿觉有理,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好借口怎么解释那晚的暴躁冲动,师尊会从那一刻开始怀疑,也算说得过去……

    就算师尊不怀疑,纪师叔一向是个敏感谨慎的人,撺掇他,献计他,有了现在这般局面,实在轻松容易。

    见谢阑峥松缓神色,逐渐信任,相师又道:“少主,若是不信,还有一人,可以作证,但,前提是你得做好接受她的准备。”

    “嗯?谁?”谢阑峥不解。

    青后见机插话,佯装呵斥相师:“欸,相师,你怎可把如此温情之事,与乌烟瘴气的霉运勾连?”

    “哎呀,青后恕罪。”相师假惺惺请罪。

    “爻儿不信,本后也无法改变什么,但该让他知道的真相,总归还是要说的,至于该见的人,自然也不能不见。”夜青再添一把火。

    迫切想知道答案的谢阑峥焦灼难安:“姑姑,你说的是谁?”

    夜青默不回答,轻咳了两声:“咳咳嗯……”

    这时,门外徐步进来一人,目光凝在谢阑峥的背影上,眼眶顿湿:“阿兄。”

    一声久违多年的称谓,在此刻,轻敲耳畔。谢阑峥肩身一顿,震撼回头,看见谢雨绵的当下,情不自禁掏出袖中那日从蒙面女子身上割下的那袋香囊,颤巍巍打开一看。

    看见其中干枯的苦心花,登时双手颤抖,心口酸楚,哑声轻喊:“阿玉,小妹!”

    谢雨绵喜极而泣,猛烈点头:“阿兄,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兄长的错,都是我的错……”

    兄妹相认的当下,谢雨绵感动之际,也收到了夜青的暗示,心中了然。

    ……

    *

    清心峰下,钟声杳杳。

    重回师门的这条路,谢阑峥没想过这一次会走得这么沉重,耳边全是谢雨绵对他期许的问话。

    “阿兄,姑姑说,你埋伏在道门,是为了复族的大计,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悬宁村,也不会忘记西泠哥哥,等我们报完仇,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去看他们了……”

    “阿兄,你千万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这些年,我每一天都盼着能替死去的亲人报仇,让九泉下的西泠哥哥能够瞑目……阿兄,你也如此,对吗?”

    谢阑峥眼眶微红,抿唇点头,艰难吐出一个字:“嗯!”

    “阿兄……我已经失去西泠哥哥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你一定要摆脱道宗之人的身份,回到我们的身边,好嘛……”

    “好,好,我答应你。”

    ……

    青天之下,白日朗朗。此刻的谢阑峥,满心疲惫地想做一次是非不分,无关恩怨的梦。

    他站在长廊尽头的大门下,紧紧闭上了眼,压抑复杂的心绪。

    再睁眼,阁楼外的绿荫下出现一道素然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闲闲乘凉。

    那一刻,谢阑峥极目欲裂,牙关紧咬,右手犹豫着,缓缓靠近肩上名锋,心石沉海又不断漂浮。

    他知道,此刻的扶慈毫无防备,只要这一剑下去,什么痛苦仇怨全都了结了,他不用再背负任何愧对亲人的良心苦债。

    “叮——”

    微风徐来,吹动敛昼羲和剑柄上一串垂着的金色剑穗,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将紧绷的氛围拉得更加极致。

    额上薄汗一层,谢阑峥恍若无觉,双眸低垂的那一刻,心意骤然落定。

    树荫下的扶慈隐隐感到身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由逆着风势转回身去察看。

    突然——

    “啊……”

    他刚一转身,便被人紧紧抱在怀中,登时怔愣僵住。

    谢阑峥将沉重的身心靠在他清瘦的肩上,眷恋他衣襟上沉冷的淡香,脆弱道:“师尊,我好想你。”

    “……”扶慈反应过来,轻轻眨了下眼,原本抬起来欲推开他的双手,此刻蓦然顿住。

    “放肆!”

    就在他犹豫之际,身后一声斥喝传来。随即,一把折扇飞来狠狠打在谢阑峥的手背上,他猝不及防嘶了一声,便急促松开了扶慈的腰身,退开些许。

    扶慈下意识望了他一眼,见谢阑峥白皙的手背上已是一片红痕,下手之人显然没有留半分力道……

    纪湘洚收回扇子,负手而来,见谢阑峥一副故作委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留情地骂他:“手爪子收敛点,才回师门多久,就规矩不下来了吗?”

    “……”谢阑峥碍于扶慈在场,隐忍不发声,垂眸掩饰情绪。

    自那日从青后口中得到证实后,扶慈对谢阑峥的改观一日千里,加之多年师徒之情的滤镜加持,让他依旧习惯性地站在维护徒弟这一边,动了恻隐之心,默默转身,将人护在身后。

    “师兄你……”纪湘洚及时止住惊愕,气恼地咬了一下唇角,别开脸,“让师兄你久等了。是我不好。”

    扶慈轻咳一声,不自然笑道:“师弟,谈正事吧。”

    “……嗯,呃。”纪湘洚欲言又止,眼神示意多余的谢阑峥,却见他假惺惺垂着脑袋,扮作乖巧的模样,一时把自己气得有些牙痒。

    面对扶慈的“纵容”,他只好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格外高调地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师兄拉离某人。

    大声道:“嗯,师兄。其实我想和你说,日前,葬道盟的人被我们设计重创,不能再助岐苍魔教为虎作伥,但是我想与你……”

    听闻真相,谢阑峥暗生悲恨,为自己刚刚那一瞬变化的记恩之举感到心口苦涩,也为连累亲人受伤而感到愧对。

    恼怒之下,他阴沉着脸,上前牵过扶慈的手腕,恶狠狠吼道:“纪师叔!”

    “嗯?”莫名被打断谈话,纪湘洚不悦瞥了他一眼,却见他更加过分地“冒犯”扶慈,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强势将人拉回身畔,他见不惯,正欲出手教训。

    谢阑峥却主动抬眸对上他满含怒气的脸色,嚣张道:“师叔,我和师尊还有话要说,你这些小事下来再说吧。”

    “小事?你……”纪湘洚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扶慈蹙眉低喝:“阑峥,你怎么能这般失礼……欸。”

    谢阑峥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拉着扶慈离开。纪湘洚还欲阻止,却看见他背上背着的那把阳剑,登觉自己的反应多余而枉然,不由顿足,眉心紧锁,目送二人远去。

    眸光低沉,纪湘洚心中忧虑更加深切:“师兄修为不凡,剑术造诣更是高超,可偏偏在感情上,懵懂得跟个傻白痴一样。嘴上说着不在乎,有分寸,实际上还不是一点点被这个居心不良的狗徒弟给忽悠去了……为了他好,谢阑峥的身世,我一定要彻查到底!”

    ……

    被拉着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僻静的红墙下,扶慈甩开谢阑峥的手,淡淡道:“你做什么?何事要与我说?”

    谢阑峥背对着他,不爽地咬了咬牙,冷着声音反问:“你当我是死的吗?”

    扶慈不悦蹙眉,白了他一眼:“无聊。”

    “除了胡说八道,你还在外面偷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习惯?”

    一语喝完,扶慈转身欲走。

    谢阑峥察觉他的动作,立马破防,不敢再置气下去:“回来!师尊!”

    他赶忙擒住扶慈的手,把人往怀中带,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先装起了无辜:“师尊这些天还没消气吗?你骗我说下了剑蛊,实际上就是想让我回碧云天练剑,反思自己的过错,对吗?”

    扶慈愕然一顿:想不到,他竟然猜出来了……

    谢阑峥狡猾地博取他的同情,又道:“可是师尊你知不知道,那个洞又黑又险,我练得浑身是伤,我差点以为师尊你要谋杀亲夫,让我死在那个洞里才甘心呢……”

    “你……”扶慈被他的话刺激得一时语塞。想不通他诉个苦,都还要占这种口头便宜的目的何在。

    “哼。你的修为难道没有长进吗?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撒手!”

    被一把推开,谢阑峥沉了沉眸,一时惑然扶慈的用意,矛盾的心情又开始作祟了。

    逃避的心理令他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师尊你是有夫之夫,怎么可以和师叔走得那么近?”

    闻言,扶慈被他左右挑剔得有些气笑不得,轻嗤一声,夸张道:“呵。我与湘洚相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甲子年投胎。”

    “哦?师尊这么说,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吗?被一个小那么多岁数的后辈压……”谢阑峥被醋意碾过理智,脱口乱问。

    扶慈惊怒:“住口!你究竟在哪里学得这些淫词?越来越没个修道者的样子!”

    他毫无所谓地摆烂:“师尊害羞什么?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我不过是说了事实,师尊真想知道答案,当初就不该撕我那本小春宫,上面全是……唔。”

    “别说了!丢不丢人!”

    扶慈一直在承认和否认谢阑峥某种身份的态度上反复横跳,此刻却很果断地捂住谢阑峥的嘴,怕隔墙有耳,误会乱传。毕竟,道侣这层身份,早已是全师门公认,他脱不掉了。

    无奈一叹,扶慈松懈心神之际,谢阑峥直勾勾盯着他低眉犯愁的样子,忍不住拿开手,狼狗一样把人扑在墙上。

    额心抵着扶慈的锁骨处来回蹭着,拉长尾音地夸他:“师尊——你真可爱。”

    “你……“扶慈双颊染上红晕,听他像一只大猫一样坏叫,实在无招,语气莫名软了不少,“何时又学会了撒娇?”

    “唔。那要不师尊撒一个也行……”谢阑峥几近讨好,占着便宜卖乖。

    “谢阑峥!真以为我不敢揍你吗?”扶慈很想恼他,但话一脱口又成了宠溺。

    他宛如挣扎在花蜜中的蝴蝶,被几句花言巧语迷得晕头转向。甚至不察觉自己心上那层朦胧的爱意,将周遭的危险也模糊不清了。对谢阑峥可谓宽纵心软到了如此地步,此刻不惜忘记过往是非,权当误会一场。

    谢阑峥抿了抿唇,眼神迟疑一瞬,为师尊如此放低身段珍爱自己的表现,动容于心,但转而为重新获取扶慈信任,他赔笑道:

    “我信我信,我当然相信师尊说到做到,就像你那日伤我的时候说过,只要我能活着从洞里出来,以后我犯什么错,师尊都会原谅我的……那,师尊真的原谅我了吗?”

    “我,又岂是心口不一的人?”扶慈掩饰地眨了眨眼,一时又想起了那些经历,稍稍清醒了一点。

    “当然不是!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谢阑峥又拿小时候那套哄他。

    扶慈恼恨自己的不争气,忍住心底的暖意,故作冷漠,强硬着语气道:“阑峥,有些事,我想对你说,希望你能听进去……”

    “师尊说的,我都会听啊。”谢阑峥违心错开他的目光,心口有些苦涩。

    扶慈语重心长宽慰他:“虽然我不了解你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的仇恨到底又有多重,但,从小到大,你不止一次被恨意迁入心魔,无法冷静,这是在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你身边的人……我希望,上次那件事,是你最后一次失去理智。”

    谢阑峥震撼哑然:原来师尊肯原谅我,是他误会我当时……在犯病发疯?是在同情我吗?他最后宁可选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不肯质疑他是否是在冲动报仇嘛?

    他,真的就这么相信我吗?好单纯的师尊……不!是青后舍命护短,不曾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师尊找不到证据,气急败坏,故作释然地在诱我说出真相……一定是这样!谢阑峥挣扎着心中的矛盾,不肯对扶慈卸下防备。

    强忍心软与愧疚,谢阑峥谨慎试探:“师尊,你是在劝我放下仇恨吗?”

    “我不做这种缺德事。我只希望你放过自己。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那些令你痛苦的往事说给我听,我会很小心地呵护你的伤疤……”

    闻言,他松缓了紧绷的心情,故意混淆扶慈的方向:“可是我现在连仇人都没有找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过去的真相是怎样的,怎么说啊?”

    “阑峥……”

    “我只知道,小时候,父亲给我和妹妹买了两串糖葫芦,他就走了,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过了。我只知道,那一年冬天,我上山采药,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全都死了,亲人都没了……我一个人埋了好久的尸体,我求他们不要痛了,可是他们每次都会来我的梦里,哭诉那场火有多可怕,让我为他们报仇……”

    嗜血的回忆如同刀刃剜着心上血肉,忍恨的心情更是入了油锅一般痛苦,谢阑峥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暗暗攥紧拳心。

    扶慈顿为他“情真意切”的“坦诚”,而软下心肠,主动将他安抚在怀中,温声宽慰:“阑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现在知道这些事情了,我原谅你了。”

    “你……”谢阑峥迅速熄灭眼中的错愕,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这样温柔的师尊,装作无辜起来,真是令他难辨真假。

    他故意强忍悲痛,诉说过往,试探扶慈的反应。哪知对方竟如此铁石心肠,前一秒才重创了自己的族人,后一秒听见这些曾经的“罪行”,居然还这样惺惺作态地安慰他?

    沉沦在青后谎言里的谢阑峥,不敢再正视扶慈的眼睛,怕看穿那一层欺骗的心机,便一直死死埋在他的发香中,哽咽起来:“师尊,对不起,我,我还是没有办法劝自己放下……”

    谢阑峥重重闭眼,虚与委蛇地撒谎,默念一遍又一遍谢西泠的名字,提醒自己不可再忘记苦难的回忆,不能再贪恋仇人的可怜施舍。

    可他越是这样压抑,心口晦暗的恨火便越烧越烈。

    心软的扶慈毫不知情,亦是听得自以为然,宽容地拍着徒弟的肩,咽下心头最后一丝的怨与痛,反倒不计前嫌地安慰他起来。

    “没事。喜怒哀乐是你的情绪自由,我相信你会慢慢挣脱恨意带来的束缚的,更何况我……”

    情急之下,扶慈差点将阳元之事说出口,他曾经忐忑不安最坏的结果,是谢阑峥经历阳元磨合之后,修为大增,成为道宗隐患,但如今青后一言,已经将他心底的疑虑连根拔除,他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谢阑峥,便也不必说出自己不再受功体相克的结果。

    “何况什么?”谢阑峥警醒起来,明显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

    扶慈回过神,眉眼温柔,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共同度过这段艰难的过往……”

    “啊……”谢阑峥实在受不了这份良心的折磨,侧了身独面墙壁,逼着自己冷静,告诉自己都是假象!师尊只是在试探他,师尊是想借他的手拉出幕后所有族人,斩草除根!

    青后不会骗他的!只要师尊才这么卑鄙狠心!

    想起怀中的信物,他顿时找到了理由摆脱这份承受不起的关爱,结结巴巴地将信递给扶慈:“师,师尊,这里有一封剑宗总坛送给您的信,请你过目……我还有事,先回南园了。”

    “嗯?剑宗?”扶慈还来不及问他为何匆忙离开,目光却先一步被写信人的名字吸引了,不禁低语喃喃,“封副教亲自相邀,如今的我该冒险赴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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