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婚夜
三日之期如一根短香烧尽,很快就尘灰落定。
已是深夜,落闲南园一片红艳,沉静中带着一丝新婚的欢喜。
沿着曲折荷池白桥而走,谢阑峥微感风中的清幽荷香,淡淡舒缓了双颊的热意。
这是他隔了小几月时光,重新回到南园的第一次。
手中明亮的灯笼,身上厚重的喜服,以及唇齿间淡淡的酒意,让他有些飘飘然。仰头望了望如水的夜空,星月闪烁,宁静,却又似真挚的祝福。
今夜是他的成婚之夜,他要娶的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师尊。哪怕师门长老并不看好,哪怕师兄弟们都不曾祝福,哪怕他自己也把这当成一场局。
可那又怎么样?谢阑峥心想,扶慈如何高高在上,现在也是他的了,他最敬爱又憎恨的师尊,从云端上自己跳下来,落入了他的圈套。
是谁说爱而不得的?
那真是实话,因为自己恨而所得。
但他还是难以压抑一份荒唐,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言说心中的那份喜悦,像是渴盼多年的愿望,一下成真,遥不可及的佳人,一下唾手可得。
握着灯笼的手心不由紧张地出了汗,走到婚房的门前,他恍如做梦一般,痴痴望着门上的囍字,四周长廊上不断被夜风吹动的红绸,也摇晃在他的余光之中。
谢阑峥略带颤抖地将手放在门把上,心如乱麻地想,只要轻轻推开这扇门,走进这间屋子,从此以后,师尊就是他的了。
可任凭谢阑峥如何催眠自己,都无法使力在那扇门上。他想狠下心,让扶慈独守空房一晚,回敬扶慈前几日的羞辱……但心又犯贱地不舍。
屋内,端坐在床畔的扶慈,沉心苦思:
“什么?你还是决定不杀谢阑峥取回阳元?”
面对柳玄英的质问,扶慈愧疚垂眸,默然不语。
“呵,我还以为你考虑这么久,会回心转意呢,原来是自己给自己吃秤砣,铁了心要惯着那个白眼狼!”
扶慈无奈一叹:“好友,让你费心了。”
柳玄英郁闷侧开了脸:“我告诉你,这事没这么简单,谢阑峥体内的阳元已经离开你太久,并且现在阳过于阴,就算用此法,你也只能……哎,委身于他。真是气死我了!”
扶慈皱紧眉头,难堪垂眸,极是小声回应:“我,知道了。”
“哼……岚晚你鬼迷心窍了啊!这样的劣势还不足以让你反悔吗?那我再告诉你,这么做的后遗症,可能是今后,你的阴元会被对方的纯阳功体所克制,一旦哪天谢阑峥对你起了杀意,你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我会想办法瞒住他……”
柳玄英无奈掩目:“哎。师徒之情就这么难以割舍吗?还是你早已知道自己真实的心意,不敢承认?”
“玄英……若能回头,我定不会再叫你如此为难。”
“哼,风岚晚你没机会了!这一次之后,除非你死,否则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反正,你有你的情深要固执到底,好友多余的忠告,你根本不需要!”
“玄英好友!”
……
对回忆伤感之际,扶慈回神过来,隐隐感到门外的人影在晃,似乎是在犹豫徘徊。
他思忖片刻,试探道:“是阑峥么?”
屋外,原本失神着,准备垂下的手一下顿住,谢阑峥挣扎的内心,紧缩一瞬,他结巴道:“师,师尊。”
“进来吧。”
如同鼓励的一句话,让谢阑峥决心顿生,屏息一瞬,他果断推开了门,踱步进屋,转身的一刹那,一眼留神。
只见扶慈同样一身鲜红,端庄坐在梨花木床上,身板挺直,华采难掩。
谢阑峥愣在原地,手里还提着赶夜路的灯笼未熄灭。
半晌没有听见他的动静,扶慈隐隐感觉体内伤势加重,屏着气息,故作轻柔道:“春,春宵一刻,千金难买。你还要为师等多久?”
难堪说完这几个字,扶慈握着喜服的手不由抓紧,脸上一片绯红,最后几个字都带着羞怯的颤音。
谢阑峥登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麻醉了一般,清醒过来的他,慌张丢下灯笼,紧张而青涩:“抱歉。”
扶慈忍了忍心口寒毒的致命冷感,无力道:“不必道歉。”
脚步声逐渐临近,扶慈立起双耳,仔细聆听谢阑峥的动作,忽然,眼前的红布被一把揭下,扶慈微愕一瞬,抬眸凝望。
没有礼数经验的谢阑峥轻眨了下眼,无措与他对视,被惊艳到怔然。
心脏怦怦直跳,他怎不知掀师尊的盖头,是如此刺激又满足的一件事。
端见“美人”英姿静雅,明眸清亮,唇嫩如芽,好一副皎皎玉容。谢阑峥借着醉意,轻轻抬手,落在他柔顺的长发上,一寸一寸游走。痴迷凝望他的端方。沉重的礼冠未卸,发髻上缀着沾雨杏花般的银苏,自冠顶流泻至腰际,熠熠烁亮,与鲜红两相生辉,美地如梦如幻,艳地动人心魄。
扶慈受不住如此灼热的注视,不自然垂下眼睫,不安忽闪。
他如何能不紧张?这好歹也是他的新婚之夜。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贴脸庞,缓缓摩挲的触感,叫扶慈登时汗毛直立一瞬,耳根红热,莫名的羞意染红双颊,手心的喜服几乎快被他绞烂。
“师尊,你真美。”
谢阑峥由衷一叹,俯身而来,俊冷的侧颜近在咫尺。
扶慈遏止狂乱的心跳,不知是毒性加深,还是无措至极,嗓音较平日小了不少:“你,你可以不用再叫我师尊了。”
“那叫什么?”谢阑峥很快找回感觉,挨着他坐在床畔,将主导权紧握在手,笑眼问人。
“……”扶慈闭了闭眼,心里无奈一叹,就算无话找话,也不该多嘴这一句。
谢阑峥抚摸过他光滑的脸蛋,又轻轻划过他英挺的鼻梁,最终似笑非笑地挑起他的下颚。
温声道:“那师尊可以先叫我一声……夫君么?”
闻言,扶慈惊怒抬眸:“你!”
实在太得寸进尺了。若不是寒毒逼命在即,扶慈真想直接给他一掌。
突然,下巴上的力道松开了,谢阑峥后退一步,开始散漫脱起衣物,目光灼灼盯着扶慈,嗔喜不明。
但扶慈莫名心生后怕一瞬,他似乎望见谢阑峥眼底一丝微不可闻的报复之意。
相处多年,他了解谢阑峥其实比谁都脾气大,如果受了委屈,绝不会隐忍吞声,但他从不将情绪外泄,只会寻找机会,将新仇旧恨一起算……
自己日前那么罚他,折辱他,如今设计此局,虽然只是为了解毒,但终究不是自己完全得利,若是谢阑峥有意用床事“回报”他的所作所为,恐怕今晚,他难逃一劫。
“呃……”
失神间,肩侧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推力,刚好将扶慈推倒在床,他现在敛了内力,必须放松身心,才能让毒完全消解,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反抗的力气。
“师尊,你分心了……”
娇弱扶床的姿态,落入谢阑峥眼中,更生一股干柴遇火般的燥热。
“我……”
扶慈想要抗拒什么,却无力反驳,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的,他明明是在利用谢阑峥,为何还会处于下风?
衣裳被人像剥莲子一般,层层褪尽。屋内烛火明明,喜纱轻浮,如此正大光明的布景,让扶慈隐隐觉得无地自容。
白皙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丝丝凉意袭来,扶慈微微惊讶,他以为谢阑峥多少会顾虑师徒情谊,而对他温柔相待,至少会一步一步,为自己卸冠梳发,轻解喜服,蜜语相哄……
而现在……果然不打算放过他了。
扶慈心知肚明,黯然伤感。突然,体内毒气流转,冻得他手指冰凉,这时,一双暖和的手慢慢从他手腕一直游走到掌心,随即十指相扣。
“师尊,你的手好凉……徒儿可以温暖你吗?”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垂处,扶慈轻轻偏头,不受蛊惑,维持最后一丝倔强的自尊:“可,可以先把灯熄了吗?”
谢阑峥微微一愣,低头一看,可怜的师尊紧闭双目,羞恼得肩身轻轻发颤,自脖颈蔓延到整张秀气的脸容,都染出一股酡红,他甚至以为这是自己上次,或者上上次,总之不知哪一次,做得那场遥不可及的春梦。
整个人收敛不住的激动,将梦境于现实混为一谈,最后一点矜持也没有了,谢阑峥肆意轻笑:“呵。师尊是忘了,今晚明明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没有烛光,我怎么能看见,并且记住师尊最美的姿态呢?”
“你……不准说了。”不知他是不是兽心暴露,扶慈呼吸急促一瞬,气得快要毒发。
谢阑峥乖巧识趣地闭了嘴,满心窃喜地悄悄挨近师尊身侧,在对方紧张兮兮的发颤下,很是轻柔地褪下彼此一身红艳。
扶慈紧蹙眉心,万般羞耻地闭上眼睛:这是在做什么?他竟真的这么自私卑鄙地叫徒弟做这种背德的事?
“……师尊,我爱你。”
一声低喃,透过扶慈迷惘的心海,他回过神,看向同样坦诚的徒弟,不自在地迅速别开了眼,紧抿着唇,说不出的心情复杂。
爱?他恍惚地想,有一些如释重负,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真是幸好了。就算日后阑峥知道今夜是在利用他,应该也不会讨厌他这样严酷专横的师尊吧。
不及反应,纯阳内力的暖和忽然扑压在身,缓解了他体内的寒毒苦痛,扶慈却还是不敢轻易松了师德的防线,猛然躲开了那个炙热的吻。
扑空的谢阑峥,瞪大眼睛,有些失落地望着师尊白皙的侧颜。他为什么不给我亲?
扶慈神经紧绷,口齿都变得迟缓:“你,你还是……唔。”
感受到师尊的抗拒,谢阑峥逆反心理激起,根本不听他的,狡猾地按住师尊的双肩,逼得他无处可躲,得逞的他开心得一直不肯放开,得意心想,还不是给我亲了?
醉意朦胧的他,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随心所欲,对高高在上的师尊一时放肆到了极点。
……
窗外荷花池边的虫鸣蛙声,不休不止,解毒过程十分漫长,神思已经如同万千蚕丝乱缠,迷惘不清。扶慈不愿沉沦,闭眼咬唇,心中默念清心咒,到后来却不知不觉背成了千字经……
解毒的煎熬即将过去,扶慈把脑袋狠狠垂下,紧咬牙关不肯求饶。脑海中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无奈,不由心酸,如果不是为了活着查出云天海坪惨事的真相,他绝不会让彼此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寒毒即将散尽之际,扶慈虚弱地扣紧床被,意识空白,随即无力苦撑,软软扑在一片新红中。
谢阑峥惊觉他殆懒倒床,不由缓了力道,凝神一观,却见师尊周身散出一阵乳白的云雾,飘散在喜床的红纱之下。
寒毒散却的场景让他目瞪口呆,忘却思考一般,直直盯着扶慈纤细白皙的背部,反应迟钝,情急之下,谢阑峥误以为自己经验生涩,整得太过分了,赶紧将扶慈挽入怀中,语气紧张焦急:“师,师尊,你怎么了?”
解毒过程崩然而止,又感体内寒气回流,冻得扶慈下意识攀住旁边的热源,神思不清地躲入徒弟的怀抱,柔弱而羞赧。
这样乖软的师尊看得谢阑峥呼吸一窒,他木木地抿了抿唇。
“师尊……你好叫人心生怜爱。”
……
许久,毒性彻底瓦解,身后兴风作浪的人也停顿下来。扶慈迷蒙的双眸,终于有机会缓缓聚焦,凝望着前方飘动的红纱,凌乱的思绪渐得清明,他开始觉得好累,眼皮沉沉垂下。
就在这时,身旁休憩片刻的人又有了动作,懒懒将手搭在他光滑的肩侧,轻轻抚摸,哄道:“师尊,烛火好像暗了,我再去点一盏。”
“你……”
扶慈听闻这话,又气又怕,若任由喜烛高烧,还不得苦苦一整晚?
谢阑峥精力旺盛,他可陪同不起,一个才解毒的人,身体正是虚脱无力的时候,哪里想要承受这多余的欢情?
反正毒也解了,扶慈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豁尽气力,挪动身体,将自己埋在喜被里,躲了起来。
折步回来的谢阑峥看傻了眼,面对眼前这一坨裹得像只毛毛虫一样的被子,莫名的,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以前那位清冷矜贵的师尊,可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了。
目光凝落之际,他不由舔舐微微有些干涩的唇畔,占尽威风的谢阑峥更加得意,这远比让扶慈独守空房的凄冷,来得更让他身心愉悦。
伸手一把丢开被子,又像粘皮糖一样贴了上去。
“师尊,现在害羞不免太迟了些吧?”
扶慈把自己缩成一团,把脸死死埋在柔软的枕头中,妄想以此自欺欺人,却不想落在谢阑峥眼中,竟成了莫名羞态。
他像一只柔软蜷缩的狐尾般被人环着腰从被褥里捞了出来,压回了中央,半推半就地顺从下去。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直紧紧抓住眼前的红纱,师尊臻首时,眼泪颤落不止,可怜至极。
“……停,停下。腰要断了……”
他终于有些捱不住,低声崩溃喊停。
“阑峥……阑峥……”
那人却恶劣地充耳不闻。
扶慈了解他的脾性,非常无奈:“呃……你这只小,小气包,能不能轻点……”
这样妥协的语气,听在谢阑峥耳朵里,稍稍欣慰,更觉得是鼓励之意,让他心头如猫爪轻轻抓挠的感觉更甚,只是虚假地安慰了一句:“不会的,师尊。我有分寸。”
“你……可恶。”
扶慈轻缓闭上眼,小声骂了他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