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昏暗潮湿的室内透进一束光亮,季月朝着门口看去。
房间一瞬间涌进了三两个人,他们每个人看起来很相似,相似的体格、发型、统一的服装、还有一副面不改色的表情。这是集团内培养的打手,不同于香兰的公司,他们训练有素,规模不小。
在看清来人后,季月下意识低头,身侧的双臂隐隐发抖。
她很害怕。
“明哥。”为首的人恭敬道:“小周老板的电话。”
阿明俯首瞥了一眼季月,只能看到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浑身发抖。
“呵呵”他不经意地笑笑,随后慵懒的接过手机出了门。
周明丰此时正在日喀则郊区的别墅内。
他迫不及待地问:“抓到人了?”
阿明:“嗯,我的人在警局附近找到的。”
周明丰皱眉:“警局?怎么回事,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阿明:“很难吗,那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且跟我想的不差,她跟拉哈尔是一伙的,这下好了,正好一起办了。”
周明丰生出怒意:“做事马虎,打草惊蛇!再怎么你也不能在局子那把人给绑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时期吗,老子马上要装货了!你他妈留下手脚没有!”
“……”阿明顿了顿,说:“放心吧,做得很干净。我正准备审那个女人,绝对能在她嘴里套出点东西,不会影响生意的,拉哈尔一直在我老婆身边做事,他知道些什么?”
周明丰怒火冲心,一口气吸了半支烟,然后用指腹按灭。
“妈的!”
越想越气,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将面前的茶几用力踹了出去,手机也被摔在地上,金属材质的茶几脚磨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四下归于平静,周明丰弯腰捡起手机,冷静道:“把那两个人照片发给我。”
说完这句话后,周明丰立马挂断了电话。
“好。”阿明道,但电话那端再没声音。
意识到他挂断了,阿明低声咒骂了一句。
靠老子活的废人。
尽管心里对周明丰再多怨言不满,他也不敢当面与他起冲突,不只是自己。集团里他是老二,周国全就这么一个儿子,等他死了,集团全是周明丰的。
阿明忍着耐心将照片发送给了周明丰。
不过一分钟,周明丰收到了来自阿明的彩信。
他按开手机,有两张照片,他随意看了一眼克里什那,然后在看到季月时,手指突然僵硬住了。
这个女人他见过!
数天前他第一次跟江锦在一家酒吧见面,最后离开的时候,这个女人出现了!
这个女人怎么会?
周明丰的脑袋大概空白了几秒,随后一种可能性在他脑海浮现,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因情绪激动右手不自主地抽搐,表情也变得十分狰狞。
江锦。
跟江锦有关系。
他是只鬼。
妈的,他被耍了!
他要让这群条子看着,耍他的下场是什么!
陆止行早就听到了客厅的动静,一直躲在走廊观察动静,现在周明丰失控了,他及时走到他面前。
陆止行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明丰激动道:“江锦有问题,我们被耍了,妈的。”
陆止行喉结动了动,停顿了几秒,道:“为什么这么说?会不会有误会。”
周明丰深呼吸一口气:“你赶紧通知毛子他们赶紧去!把江锦给老子抓过来!快去啊!”
他抬起头,只见陆止行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周明丰大吼:“你他妈还不快去啊!你找死?”
陆止行淡淡道:“老板,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们没有证据。我建议我们先去阿明那里,问问那两个人,再决定不迟。”
这句话一下子平息了周明丰一大半的怒气。
空气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周明丰扶额:“对,走,去阿明那。”
陆止行让周明丰先去别墅门口,自己则去车库取车。
取车时,陆止行回头望了望,确保四周没人后,来到了监控盲区,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喂,你小心点,你们的人被抓了,在阿明那里,还有季月也在。”
厉成殷心跳一停,屏息凝神问:“你说谁?”
他一定是听错了。
季月?
季月怎么可能会在那里?
正在这时,另一通电话打来,厉成殷拿开手机一看,是阿新打来的。
好像懂了些什么。
他的心就在这瞬间犹如被烈火灼烧,又如掉进了冰窖事情进展到现在,他彻底体会到了慌乱、失控到极致的感觉。
□□仿佛跌入了十八层刀锯地狱,四周生出了无数双触手掐住他的脖子,快不能呼吸。
要他怎么消化这个事实
陆止行如同死神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没听错,季月也被他们抓起来了。你要不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离开这里,身边最好多留几个人。”
时间紧迫,周明丰还在门口等着自己,他语速极快,但厉成殷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厉成殷。”
“怎么不说话,喂?”
“”
沉默了大概一分多钟的样子。
厉成殷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了,他们已经彻底怀疑上我了吗?”
陆止行松了口气,道:“怀疑你了,但还不确定。我们现在去阿明那里,周明丰会亲自审问他们。你还是赶快把人叫上,离开酒店,他们已经派人24小时盯着你了。”
厉成殷:“现在轻举妄动的话就等于坐实了周明丰的猜想,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走。”
陆止行感到头痛:“这还不足以说明吗?行动基本宣告失败,还会有什么转机?你信不信,他们稍微用点刑,她立马全招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厉成殷明白。
但他笃定:“她不会。”
陆止行大惊失色:“你疯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这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是命啊!”
厉成殷极致冷静:“我相信他们不会供出来,如果有变化再立马告诉我,你先去忙,小心行事。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能不能尽你最大的努力,将季月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
“陆止行,我请求你。不论用什么办法”
陆止行气得猛踩了一脚油门,立马挂断电话随手丢在一旁。
疯了。
都疯了。
死到临头了,还在关心女人。
他陆止行绝不会有这么一天,等到了那里,不管是季月,还是那个外国警察,他绝不会多管闲事。
能给厉成殷通风报信,配合他演戏,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厉成殷挂断电话后,鼻尖挂着冷汗,浑身瘫软没力气。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确定没有那么慌乱后,给阿新回拨了电话。
通完话后,厉成殷一秒钟也坐不下去。
他想尽快去往她的身边,即使是龙潭虎穴。
或许到了这一刻,厉成殷才懂得,他之前纠结的博爱与小爱的主次先后之分的答案是什么。几年前,他遵从释迦摩尼的遗教,潜心修道自救,在探寻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上,逐渐不满足于此,他开始怜悯众生,因他人的苦难而痛。
苦谛把社会人生的一切判定为苦,集谛是讲造成痛苦的原因,灭谛就是人们消灭造成痛苦的原因,道谛是向佛教徒指明解脱的途径。他遵从教义,宣扬法学,帮助他人脱离苦海,认为这即为博爱。
但是当博爱与小爱冲突时,他该怎么去平衡。
当他开始思考时,就已经永远做不到公平了。
因为他有了私心。
危难关头来临,他所做的每个举动都会直接导致事情的发展趋向,或许他一个不经意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厉成殷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他实在做不到理智对待,他现在只在意季月的处境,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或者陪伴她一起遭受苦难。
如果这一遭会生出罪孽,只求诸天佛陀降罪于他,别要怪罪到她身上。
周明丰在车里,不停催促陆止行。
陆止行面无表情,只能将一次次提速。
车子驶出热闹的街区,来到了城中村,两侧的房屋修筑的很近,道路窄小,车子无法开进去,两人停下车,这个小胡同彻底被堵住,再徒步走到了阿明的驻地。
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看到两人后恭敬问候了一声,周明丰没理他们,风尘仆仆地直奔屋内,前往关押季月的房间。
此时阿明正坐在摇椅上假寐,听到了一阵走路的风声,知道是周明丰来了。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
阿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慢吞吞的站起身。
周明丰来到阿明面前,“人呢。”
阿明看了眼他身后的陆止行,低沉的嗓音道:“跟我来。”
几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季月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缓缓地抬起眼皮。
有人来了。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她好像,甚至有些忘了该怎么害怕了。
不论过程是什么,她能想到最坏的结局也就那样。
阿明将门打开,周明丰率先走了进去,陆止行后脚跟上,却被阿明拦下。
陆止行皱眉,刚想开口,阿明却说:“一个就够了,你去外面休息。”
陆止行冷笑:“你什么意思?”
阿明拦着他的手没有放下,只是这么看着他。
“多一个人也没什么用。”
陆止行:“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阿明:“不算什么,但这里好歹是老板分给我的地方,我还是有权利决定你能不能进去的。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
他有戒备心。
即使是“自己人”。
陆止行愣了愣,转身便离开。
在那个男人进来后的下一秒,季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拎起来,她的头发被狠狠扯住,像是要把头皮撕烂般。
季月痛苦的低吟。
“呜”
周明丰这才看清了季月的脸。
真是她。
“妈的,臭□□!”
周明丰甩手扇了季月一巴掌,下一秒,季月的半边脸几乎被通红的掌印覆盖。
似是觉得不解气,他掐住季月的脖子,再用力给了一巴掌。
成年男人的力量可想而知,更何况是一个愤怒到极点的男人。
他逼问她:“还有哪些你们的人?回答我。”
季月拼命挣扎着,企图把他桎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开。
她的小脸通红,眼角泛出生理性疼痛的泪水,脸上还有耳光导致的血痕。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如此狼狈不堪。
一旁的阿明有些惊讶。
他们这些人的手段素来如此,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发生在这种女人身上好像从没有过。
本来对付女人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像季月这种身板的女人,阿明觉得,他们这里随便来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她。
啧啧,周明丰不愧是继承了他爹的基因。
真能下得了手。
其实用不着使出这些手段,这女人就能乖乖听话。
周明丰终于过瘾了,他松开手,季月跌在地上不停咳嗽,双手不停舒缓着脖子的难受。
他蹲下问:“除了那个男人,还有哪些人?”
季月讲不出话。
周明丰静静欣赏着季月趴在地上的痛苦状。
“你不说?”他用力扯起季月细软的头发,将季月整个上半身悬空,“你确定不说?”
咳嗽了好一会儿,季月才磕磕绊绊道:“没没有”
周明丰眯起眼睛:“没有?”
季月呜咽着,听不清说什么。
周明丰又问:“江锦跟你什么关系?”
季月扯起嘴角笑了笑:“那,那种人,我跟他怎么会有关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周明丰紧盯着她的眼睛,企图从眼神中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从他一接到消息起,潜意识里就认为江锦有问题,可现在这个女人话里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着急,有大把的时间慢慢问。
周明丰搬来一张矮板凳坐下。
“你怎么认识江锦的?”
凌乱的碎发完全挡住了季月的脸,她垂直头,仍旧固执道:“我要见他,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周明丰看向身后的阿明,阿明立马解释道:“就是另一个人,拉哈尔。”
他了然的点点头。
季月抬起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阿明笑道:“还能把他怎么样,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放心,没有缺胳膊少腿。”
季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必想,克里什那遭受的罪不比她少。她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江孜县城的医院内看到他的场景。
他有着一张异国脸,长得很高,偏瘦,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眼眶酸涩,季月忍下心头的苦楚,可周明丰和阿明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泪光,周明丰紧抿双唇,静静观察她的反应。
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我”
周明丰:“把他带过来。”
突如其来的话让季月动作僵硬了一秒。
这个地方不大,克里什那就被关在隔壁房间,一个男人推着克里什那走,他的双腕被手臂粗的麻绳捆住。他比季月多在这里待一天多,早就被打够了,此刻有人叫他,克里什那佝偻着身体,强忍着剧痛从椅子上离开。
“走快点!妈的”
男人用手肘部重重撞击了一下克里什那的胸口,他立刻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当季月与克里什那相见时,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虽然相处不多,但是总对对方的名字和事情耳熟能详,季月竟然有了一种他们相熟的错觉。
以前每次见到季月时,不论是发烧昏迷着,还是在商场逛街时,她打扮得很随意,可是总让人挪不开眼,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不施粉黛,白嫩如玉。
现在她坐在地上,裤子跟衣袖在地上滚了一圈脏的发黑,她的眼睛湿润,好似哭过,更显眼的是她的右脸那一抹手印实在太红,嘴角渗出了血丝。
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克里什那涌起一股怒意,但想发作也只能忍着。
他不怕这些人会对自己怎么样,只怕季月也受到牵连。
虽然不出意外,他们的下场都会很惨,但是也能让她少受些皮肉之苦。
季月望着克里什那,喃喃道:“克里什那”
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克里什那也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回应。
阿明挑眉:“克里什那,这是你的名字?”
他仍然不发一言,阿明歪头咒骂一声,上去就朝着他的大腿踢了一脚,他站不稳,瞬间倒在了地上。
阿明:“叫你他妈给老子装哑巴!”他扯住克里什那的短发:“我倒要看看你要装多久的哑巴。”
说完后,他朝着季月露出了阴森的笑容,下一秒即将动手。
周明丰挥挥手,“先不急,我有些问题要问。”
他一个动作,押着克里什那进来的男人立马意会,将克里什那带到了周明丰面前。
季月的太阳穴砰砰直跳,她不知道周明丰会问些什么,克里什那又会怎样回答。
如果跟她刚才表现的意思截然不同,她该怎么去圆。
周明丰:“你的真实身份。”
克里什那动了动嘴唇,飞快看了一眼季月,季月一跟他对上眼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警察。”他嘶哑着嗓音道。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当他承认的那一刻,周明丰的脸色更黑了,他无比厌恶警察,最见不到这种场面。阿明递给他一部手机,他按亮屏幕,调到通话记录,都来自同一串电话号码。
周明丰:“这是谁,人在哪,我要听实话,不然的话”
克里什那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缓缓说:“我的上司,在哪里我不知道”
周明丰:“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他看了一眼阿明,阿明举起手中的烙铁,铁棍顶端圆饼状的铁盘已经被烫的通红,灼热的感觉越来越接近,再靠近一点就会贴上自己的胸口,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
克里什那的声音有些抖:“我真的不知道,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们一样愚蠢。”
周明丰皱起眉头,下一刻通身红透的烙铁烫上了克里什那的肌肤,立刻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伤口周围还冒着一点白烟,克里什那痛苦的大叫。
“啊!!!”
季月的心瞬间揪在一起,她死死掐住掌心,眼泪已经喷涌而出。
周明丰让阿明停下,等克里什那不再喊叫了又问:“你在香兰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克里什那:“还能有什么目的你想做什么直接动手。”
他闭上双眼。
周明丰发出低沉的笑声,一震一震的。
“还有,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他看向一旁的季月,此刻已经满脸泪水。
“你跟江锦是什么关系?”
季月停止抽泣,说:“上过床的关系。”
周明丰接着试探:“他是做什么的?”
季月:“还能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周明丰砸吧砸吧嘴,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敢跟他叫板,还是他太仁慈了。
他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好啊,人民警察,不错不错,死到临头,嘴还是硬的。”
周明丰身型高大,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显得突兀,他的头顶就快触碰到悬空的灯泡,一下子便遮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季月看不清周明丰的脸,他如同一个修罗。
“你想清楚,不然的话。”他拍了拍克里什那的肩膀,不轻不重,“这位人民英雄就要遭殃了。”
季月激动道:“别!别动他,我说。”
克里什那看着她,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周明丰笑了:“好好想,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借着平复心情的间隙,季月的脑子飞速打转,心里组织好语言。
周明丰不耐:“你到底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