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靠墙坐的李四5
【星元4040年5月1日11：00：00】
“小李啊，你把这个文件弄好交给我，上边要的急，你抓抓紧。”
李四站起的身子被一个任务压回办公椅，干净的桌面被一堆文件覆盖。手机上是时间不疾不徐地流过，窗外刺目的阳光透过玻璃，四散奔逃，落在仿若战乱过后的办公桌上。
手机铃声响了，是等了许久的外卖，电话那头人声嘈杂，甚至还有救助车辆的警报声，李四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外卖出了什么意外。
“李先生，你们大楼的保安不让我进来，你下来取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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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大厦是b市较好的商业楼，许多公司都在这租用办公地，大厦前是一块空地，晚间会热闹些，有一些老人在这跳广场舞。
但，白日里一般都比较安静，今天又是假日，却聚集了许多的人。
拿到了外卖，李四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x大厦前的广场人潮攒动，却都被黄色的安全线拦住。救助车辆停在不远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抬着头，望向大厦上方，不可避免地，从某个方向看，他们的眼白分外突出，像被勾住的鱼。
若是鱼有手，大概也会像他们那样高高举起，手上捏着的方块就是要挣脱的鱼钩，但贪心的鱼却抓得紧紧地，为的是鱼钩上的铒，丧的却不知是谁的命。
忽然，人群开始沸腾，大声喊着什么，李四赶着回去完成方案，只隐隐约约听到似乎在说，[等得不耐烦了。][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还有一句他觉得自己听错了，口中念叨了两遍，摇摇头甩开思绪。
怎么可能呢？
李四回到办公室，外卖的味道有些明显，他打开了窗。
红衣，白裙，黑发。
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慢慢地从花瓣最上方开始被黑色侵蚀，没有枯萎的机会。
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头顶重新染上纯洁的白，浓烈的红。
[快跳啊！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他没有听错。
仿佛从灵魂中嘶吼出的声音从楼顶传来，李四木着身子，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外卖盒掉在地上。
【这是办公室。】
猛然惊醒，李四开始清理地上蔓延的汤汁，四散的菜品。
一如大厦广场上的救助人员正在做的那样。
白色的米饭最普遍，蠕虫混在其中，整份饭都毁了。米粒滚了滚，翻动着，挣扎着，画面不断地在李四眼中放大，他似乎看到米饭都变成了白色的蠕虫。
它们扭着身子争先恐后品尝着血红的汤汁，转过头，咧着嘴朝李四笑。
赤红色的新衣像是荣誉的象征，吃饱喝足，它们惬意地泡着红汤池，等着这血色融进骨头里。
“老李，你在做什么？”
“没，没事。”
艰难地扯动嘴角，忍着喉口的反酸，李四将外卖扔到垃圾桶。沾着水的拖把很快将地上的颜色抹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之前在办公室有没有听到什么？”
“嗯？我一直在做上头的任务，你知道的，忙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哪有空管周围。”
“我跟你说。”往日不太相熟的同事的眼中泛着异光，伸长了脖子左右探了探，迅速拉开李四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语气熟捻：“前段时间女司机害公交车落水的新闻看了没？”
李四将桌上的文件扯到靠近自己的位置，点点头，没有说话。
同事也不需要李四发表评论，自顾自地将事情说完。另外的同事三三两两进来，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些，这位热心同事转向了其他战场。
方才的话，不远处热心同事一遍遍重复的话奏起二重奏，脑海里就像在开一场盛大的庆祝音乐会，时不时还有惊呼声传来。
[她死了！死前还发了个朋友圈。说什么事实不是媒体说的那样，还有希望不要去打扰她的家人。]
[真相？哈，你说好笑不好笑，她死的新闻下边就是公交车事件的最新调查公告。]
[诺，你看，关键在这：‘公交车司机系模仿犯’，可太戏剧了。]
[不过，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跳楼！就在我们这栋楼。]
[她上午八点发的朋友圈，结果十二点半才跳。好多人在网上发牢骚让她快点。]
[啧，我看得出事，她要是再磨蹭一会，大概就不用死了。]
李四紧紧抓住文件夹，侧边缘的塑料棱落在掌心，滑去。
前不久在手机上看到这位女司机主页里的评论嗡嗡叫着，病毒般地蔓延着。
这些人炫耀着他们给这位女司机八十岁的父母寄了花圈，炫耀着作为女司机儿子的老师是如何‘伸张正义’，炫耀着他们‘牺牲’自己的时间与花费日夜不间断地与她的家人‘沟通’。
李四几乎能想到这件事情的新·新闻标题，过去这样的事情不算少，但或许只有到了某个临界点，网民们才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反转！医院出来澄清】
【一转再转？！】
【警告！媒体当道，你还敢随意站队吗？】
还好，他向来不喜在网上发表评论。
以后，也不要了。
现实中也最好不说了。
这不是因为他善良，恰恰是因为他自私而胆小，害怕有朝一日这样的事情落在他或他的家人的头上。
阳光愈加刺眼，李四的手有些泛白，同事通知他到办公室去。李四直愣愣地起身，手划过不算白色的打印纸，迅速出现一道裂口，血色的藤蔓在纸上开出荆棘花。
转角处是垃圾桶，恶心的味道如影随形缠绕着李四，他抖了抖身子，像是要甩开只有他能看见的蠕虫。
白色的外表，内里只有一根食管，连着肠子，是鲜红色的，新鲜的鲜。
外卖不卫生，还是回家吃罢了。
忽然想起这不是他能决定，转念之间，他想或许可以带一些面包。
虽然长期如此，对身体百害无益，却也好过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