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寂神(下)
王染万分痛苦,双手抱头,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墙角。
那个因自己而死的女人,他从前似乎毫不在意,而且似乎早早已经彻底地将她忘记了,哪知道,这声音,又将那尘封已久且带着腐烂气味的记忆,一股脑儿全都倒腾了出来。
这股阴暗之力冲撞着王染的天灵盖,叫他头疼如绞。忍不住哀嚎声声。
“痛吗?这就是你在逃避的。”
王染忍无可忍:“停下……快……停下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
“若你都意识能稍稍集中了,将他有意识地聚焦到头顶。”
“不行……我做不到……我只想……”
“只想逃开是吧?”对方说道,“你既然如此聪明,自然知道,直面才是唯一的化解之道。”
“可……我真的……做不到……”
“你可以的……“
“不!我不行!”
“嘿,这时候你倒是知道谦虚起来了。”对方哂笑道,“不过,谦虚也晚了,既然开始了,就必须进行下去。”
“不行!我撑不下去了……有什么办法……可以中止?”
“中止?”对方笑道,“你若是正在着手做一件事……就说,你正在做一场梦吧,怎么能够终止这场梦的发生呢?”
“醒过来……我要做的……就是醒过来!”
“也对,醒过来。”
王染闻言,竟开始“啪啪”地狠狠抽自己耳光:“醒过来!快醒过来!”
对方见状忙制止道:“诶,叫你醒过来,也没叫你自残呐!”
“不这样,怎么能醒过来?”
“是这样儿的,这里的‘醒来’跟你以前认为的‘醒来’略有不同。”
“不同?怎么不同?”
“这里,忘了自己是谁的人才能进来,记起自己是谁的人,便会离开。所以,只要,只要你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便是醒过来了。”
“怎么不早说?这简单!”然而,无论王染怎么抱头,怎么抿嘴,思忖了半晌,他竟连自己的姓氏都无法想起来,更不用说名了。
“这不可能,我还记得我父亲的容貌,我母……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不可能!你究竟是对我做了什么?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啊!何必这么藏着掖着!”
“放心,吾自然是同你无冤无仇。等你想起自己姓氏名谁,咱俩之间的机缘,也就该结束了。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那……若是我想不起来呢?”
“你是以为自己有多健忘啊?你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撞开了混沌世界,掉入了永恒之寂当中,暂时脱离了业风之轮的牵引罢了。但,你身上业力未消,不消多时,便又会被这业力之轮的引力给重新召唤回去。届时,你自然会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当然,你也会瞬间遗忘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对话。就像没发生一样,问题全无,这,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如互联网世界的规则一样,只要出现过的,必会留下痕迹,哪怕是事后删除了!哼!什么‘就像没发生一样’!这样的鬼话,想要拿来骗谁!”
“确实,做过的就是做过的,发生的就是发生的。就像你躺在地上看云,云来了一朵又一朵,风一吹,云又都全没了。你若是争执说,这云到底是来过还是没来过?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若是你跳出这个问题,直接问本质:云存在吗?云是什么?或者,问题存在吗?问题究竟是什么?这么问,或许能更接近真相。”
王染喊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光就知道说这些大道理,顶个屁用!”
“没用?”对方哂笑道,“你的脑袋,怎么样?还痛吗?”
这番提示之下,王染才发现,先前剧烈的疼痛感已经消散,他已经恢复如初了。
知道是幸得对方的指点和帮助自己才能成功脱困,王染垂头低声道:“谢谢。”
“不用,吾做这些并不是图你这句谢谢……”
王染忍不住怼道:“你非得这么文绉绉的?说个‘我’字,会死人啊?”
“那倒不是。只是,吾并非‘我’,岂能以‘我’自居?”
“‘我’就是‘吾’,‘吾’就是‘我’,大家都这么混着说的好吗。便你一个人这么膈应讲究。”
“非也。吾,从五从口;五,指金木水火土五行;口即生命;吾,乃是从物质层面对有形之身的自称。有命有身,乃为吾。”
“你有身?那我怎么啥都看不见?”
“自然是有的,命依托身,身承载命。只是吾之身对于你们来说,庞大而精微,以至无法得见,但,并不代表吾不存在。”
“你的身精微,我看不见;那怎么你的声音倒不精微了,能被我给听见?”
“机缘到了,吾的声音,自然也就能达到你的耳朵,被你听见了。不过,正如吾先前所说……“
“知道了,我就算现在知道了,一会儿离开这里,依然会变得如先前一样的,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
“那我在这里耗费半天,跟你费这么多话干嘛?还不如做梦呢!梦醒了多少还能记得些。”
“知道,并非真知道;忘记,也并非真忘记。一切的发生,自有它的姻缘和道理。小子,作为你故事中的完美未来人,目光可以放得更长远些嘛!”
王染嗤之以鼻。
半晌后,又道:“既然机缘散尽,咱俩以后后会无期,你我说话也不妨再大胆些。咱先也不管它科学不科学,理性不理性了,这梦话,就得梦说……”
“好!好!大胆些!这个主意吾喜欢,那么,都说说,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大胆的话呢?吾听听。”
王染正色道:“你方才说的‘业风之轮’,有什么办法能,不受它的引力影响吗?”
“嘿,好家伙,以为你会问什么呢,没想到你小子……竟还真敢问。”
“有什么不敢问的?下都下来了。虽然转头就忘,能通透一回,那也不枉费走此一遭。”
对方徐徐道:“业力之轮的影响,于一般的灵性生物而言,就如秋风之于落叶,雨滴之于山河一般,是巨大又难以挣脱的。然而,想要挣脱业力之轮的影响,也并不是没可能,只是过程异常艰难,鲜少有人能证得。”
“您就直接说法门吧!”
“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喔。”对方笑着,继续讲道,“在你们这个世界的规则里,想要摆脱一个系统,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主动从这个系统中出离或是被系统淘汰;若是第一种方法行不通,那便只有创造一个新系统,自成一体。对于业力系统来说,亦是如此。
想要脱离它的掌控,你就必须变得足够强,要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自我驱动的转轮,成为一个自主自觉的宇宙。
当你能够从某种视角中解脱出来,不再习惯性地执着于某种特定的视角,或自己创造一个新的视角——唯有如此,才可能脱离束缚,与业力系统并行不悖。”
“自我驱动转轮?成为一个自主自觉的宇宙?创造一个新视角?”王染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胸前。
“对!就是这么简单!却又是完全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