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魔女与理想之城（2）
“看来城主大人很受大家尊敬？”
萨利：“那是当然的啦！城主大人不但为我们的家人提供的生活保障，还特别平易近人体察民情，他时不时还会来餐厅和我们一起吃饭呢！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们过两天就能碰上！”
这时有人带头哼起了一段小调，萨利忽然想到：“对哦！你们不是说有弹唱特长？反正你们才来第一嘛也没有紧迫的工作，不如来一段让大家认识认识你们？”
“说不定，还能让城主大人注意到哦！”
萨利很对提莫城主的尊敬是相当地显而易见，他是真心将得到城主的注意视为难得的荣耀。
“好啊。”姬莎从善如流。
正好，她和拜恩一路上跟苜蓿石青做了很多关于穆提大陆的介绍，但还有一件苜蓿很感兴趣的事还没有来得及说，那就是关于在罗德镇附近袭击他们的魔法师戴勒。
这恰好也是一个很适合用来试探敌人的话题。
于是姬莎抱着莱雅琴转身背对餐桌面对城民们而坐，拜恩也一脸严肃地拿出了一只铃鼓。
她并没有歌唱，与音乐弹奏有关的表演形式有很多种，配乐的朗诵也是其中一种。
姬莎拨动琴弦，琴音柔和如流水，却让整个餐馆的人都为此安静了下来。
铃鼓轻摇的声音如同一个信号，姬莎启唇：
“今天我将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爱与仇恨，理想与堕落的故事。”
她的嗓音抑扬顿挫，哪怕这一段只是没有曲调的朗诵，也如同咏叹一般。
“纵然花瓣已在泥泞种零落，纵然曾经的荣耀都已被淹没于滚滚浪潮；”
“此刻，也请您，细细聆听……”
“——关于大贤者斯拉欧加的一生。”
要说戴勒，就必须从大贤者斯拉欧加开始说起，因为戴勒是斯拉欧加的学生与心腹之一，其名最初也是因为斯拉欧加而为人所知。
准确来说，戴勒大概也只能算是斯拉欧加遗留下来的一点阴霾而已。
现今王国的战斗力天花板是勇者佩尔丹和月曜贤者佩瑟拉，为什么“勇者”只是“勇者”，“贤者”的前面却要加一个“月曜”呢？
那是因为当初佩瑟拉刚刚踏入九阶境界时，王国就已经拥有另外一位更加强大，也更有地位的贤者了。
为了区分这两位顶尖的魔法师，于是人们称老牌贤者斯拉欧加为“大贤者”，而称佩瑟拉为“月曜贤者”。
大贤者斯拉欧加曾经是纳撒内尔王国魔法师协会首席，兼王国军副元帅。
后来老元帅战死，他就自己坐到了元帅的位置上，他一度是王国军甚至许多平民心中绝对的精神领袖，可以称得上权势滔天。
可以说，假如当时的他一声令下，五大军团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冲进王宫干掉国王，将他推到王位上。
不过吧，当时在位的还是那个时常被人偷偷叱骂为“蠢猪”、“肥猪”的先王，在这个前提下得到这等程度的拥戴，应当算是作为一名优秀领袖的基本操作。
大家普遍认为，斯拉欧加最终只是控制了王室的决策而没有将蠢猪（划掉）先王干掉，大概是顾念了先王他爸的一点情谊。
从现在回顾历史，大家都会明白穆提各族与入侵者梦魇的矛盾才是最根本的矛盾，抗魇才是最重要的抗争。
然而大约是受限于出生成长的时代与环境，斯拉欧加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到后来是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他的一生全部倾注在对魔界的复仇之上，要说波澜壮阔那确实是波澜壮阔，但到头来却彻底沦为了梦魇煽动人魔两界内耗的一颗棋子。
回顾起来，显得尤其可笑。
伴着琴与铃鼓的轻吟，姬莎以优美的嗓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孩童斯拉欧加，聪慧的孩童斯拉欧加；
他出生于明媚的阳光之下，纯洁的铃兰对他说：
美德与忠诚，将伴随你的步伐；”
“少年斯拉欧加，闪光的少年斯拉欧加；
血亲溺于血泊，手握屠刀者——那自称魔王的埃斯莫德肆意张狂；
少年的锋芒一度折断，然恨火难偿，剧毒的铃兰对他说：
杀戮与荣耀，将成你无上荣光；”
“贤者斯拉欧加，孤耸的贤者斯拉欧加；
憎意锤炼魂魄，血战终成信仰；
魔血为他铺路，尸山终成冠冕；
那手握屠刀的埃斯莫德啊，却早死于同族相残；
仇敌已亡，然恨火难偿，恨火难偿……”
姬莎幽幽地拖了一个长音，琴声与铃鼓声亦诡异地沉寂。
半晌，她再度开口，却是由方才的旁观者叙述者角度忽地一转——
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我心空荡——”
姬莎高高扬起脖颈，伴随着闷雷般的低沉弦音，嗓音陡然如绝望嘶吼般高亢：“我心空荡！！”
力量不会像街巷里流传的三流话本那样白白从天上掉下来，人总是要跨越无数困苦，才能真正到达强者的领域。
所以，有坚定信念者不一定能成为强者，但真正的强者必定拥有坚定的信念。
于拜恩和姬莎，是为改变和未来；于佩尔丹等人，是为责任与守护。
而于斯拉欧加，那毫无疑问是仇恨。
一开始，他最直接的仇恨对象是咒杀了他全族的伪魔王埃斯莫德，并将这股仇恨扩散到服从于埃斯莫德统治的魔族身上。
带着这股强烈的仇恨，斯拉欧加参加了大大小小十数次残酷的对魔战役，并经此不断磨砺自身。
最终在埃斯莫德手下高阶魔将所带领的一次绝望围剿中，他于绝境成功突破为九阶，一举反杀！
可是埃斯莫德为什么会被称为“伪魔王”呢？那是因为他所统治的地域仅仅是曼拉平原的大部分，而且并没有建立其足以称为一国的政治军事体系。
有国才会有王。
比起“魔王”，埃斯莫德更像是魔界诸多土匪头子中实力最强地盘最大的那一个，所以被人畏惧地以“魔王”之名恭维而已。
像他这样的伪魔王，在魔界的历史上多不胜数，从阿加雷斯到拜恩之间少说都有过七、八个。
伪魔王们无一例外地，都根本坐不稳这个位置。
在斯拉欧加终于称为了“贤者”，得到了与埃斯莫德一对一的资格和胜算之后，埃斯莫德竟猝不及防地死于魔族暗算之下。
得到这个消息的那天，斯拉欧加用魔法将自己的帐篷彻底隔绝，在里面坐了半天一夜。
仇人死了，他明明应该开心才对。
然而，以仇恨为薪柴的强悍魔力在体内无休无止地沸腾着，他的心却是空空荡荡。
于是——
“枯萎的铃兰伸出漆黑张狂的根茎，一如既往地对他说：
毁灭的血火，将为你永世歌唱……\"
“憎恨”，那是梦魇的食粮，大贤者斯拉欧加的“憎恨”却不是普通梦魇能可消受的，最终得到它的，是穆提大陆的梦魇王。
铃兰，那年少时种在家宅院子中的美丽花朵，它洁白却带有毒性，母亲说它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但是铃兰凋零成污泥，斯拉欧加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也许他已经忘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族与魔界奋力一战，以至于最终被埃斯莫德咒杀的缘由。
“我们拥有着比普通魔法师更加深厚的底蕴，享受着比普通民众更加优越的待遇，那么，就理应捍卫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民族，哪怕献上生命。”
“无论是面对魔王埃斯莫德，还是面对更加强大可怕的敌人，我们绝不退缩！”
他也许也已经忘记，自己加入王国军时所宣的誓言是“守护王国，击溃敌身”——守护在前，杀戮在后。
大贤者斯拉欧加的结局是在被梦魇王侵蚀殆尽后，在最终决战中彻底灰飞烟灭。
“那远逝的风啊，不知是否还残留有，洁白的花香……”
姬莎以一声低而轻的弦音，为整首歌做了个结。
餐厅里沉默了半晌，响起了格外响亮的掌声，不少人甚至还开始擦拭眼角的泪水。
对于大贤者斯拉欧加，民间的看法是褒贬不一。
一方面，伪魔王埃斯莫德统领的魔军对于王国来说曾是致命的威胁，斯拉欧加确实是一度捍卫了王国，让人民免受战火之苦。
可是到了抗魇战争时，他却忽然成了梦魇的帮凶。
当然，也有人认为他并不算帮凶而是武器，是受害者。
然而，无论民众之前是如何评价那位大贤者的，此刻经由姬莎所诵出的这个悲剧故事都深深地打动了他们，是那种让人久久难以释怀的打动。
虽然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经历过大人物的波澜壮阔，但那种本心被玷污，理想终沉沦的惘然和遗憾，却也是共通的。
毕竟在战乱之中，不得不做出违背本心、违背底线之事的例子多如牛毛。
“……无论如何，希望国家昌盛，不要再有战争。”有人揉着眼睛喃喃说道。
“对啊，希望别再有梦魇那种恶心东西。”
“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饭说话，是我们的幸运啊！”
“希望能安安宁宁过生活，希望明年城东的麦子可以丰收！”
“希望十年八年后都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干劲十足，为提莫城盖最漂亮的房子！”
“如果提莫城能变得更热闹些就更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