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走
火，熊熊大火将千家府宅吞噬，烧红了长州城半边天。
周遭很乱，黑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时不时传来木材得爆裂声响。人们表情惊恐，哭泣声与呼喊声震耳欲聋，自火烧起来就没停过。
千雅晴尖锐的哭声更是弄痛了李玉肆的耳朵。
她害怕极了，小手紧紧抓着陈浩之的衣衫，陈浩之跪坐在地，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将大哭的千雅晴抱在怀中。
李玉肆不懂，只是出去买了个寿桃，为何千雅晴就再见不到她的爹爹和娘亲了呢？张叔“不见了”，兰儿“不见了”，府里的人都“不见了”。
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才慢慢熄灭。
官府判定，千家灭门一案的凶手是西域人。西域强盗扮成马戏班混进千家，劫财杀人放火。
对于此事，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西域强盗凶残，他们不是人，是妖；有人说，修戏楼的是妖，跟西域强盗里应外合；有人说，西域强盗不仅劫财，还劫色，他们掳走了千家倾国倾城的夫人；也有人说，千家夫人本是西域圣女，千豪抢来为妻，惹怒了西域王，才惨遭灭门之祸。
人们的猜想并不是空穴来风，因西域人在放火之后便凭空消失，官府查不到任何线索，实在诡异。
惨案发生后，陈浩之将两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带回了乡下老家。他在乡下有妻儿，儿子名唤陈炎，今年十岁。
张志平死了，没人送李玉肆去远在千里的御幺门，拜师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李玉肆寄人篱下，会主动帮陈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如喂鸡、打扫、晒衣服等。千雅晴遭受打击，整日发呆，一句话不说。
陈浩之不是在院子里种花，就是出门往长州城里去。家里的农活都是陈夫人和陈炎在操劳。
这日，陈浩之从城里回来，吃完晚饭后就开始收拾包袱，说他打听到了西域强盗的消息，要去西域查明真相，若夫人没死，就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陈夫人听后，也不挽留，而是默默回到里屋，帮他收拾行李。
“我也去！”两个月来，一直不说话的千雅晴终于开口。
陈浩之疼爱千雅晴远超陈炎，他蹲下摸了摸千雅晴的头，“你太小，不能走那么远的地方，乖乖在家等先生回来。”
“不！我就要去！”千雅晴小脸一皱，大声哭闹，两只小手死死抓着他不肯放开。
陈浩之最怕她哭闹，根本哄不住，急得满头大汗。
“晴儿，你别哭了。”李玉肆走过来，顺了顺千雅晴的背。
陈浩之见状，心中一喜有了主意，“晴儿，你跟我去西域的话，她就要去御幺门学法术，再也不回来了哦。”
千雅晴一听，立马松开了小手。
陈浩之见此话有用，赶紧接着道：“等我回来，我就送你们一起去御幺门学法术。你学好了法术，不管西域强盗是人是妖，你都能报仇血恨！”
“好！”千雅晴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松开陈浩之拉住了李玉肆的手。
“咦？晴儿也要和我一起去御幺门学法术吗？”李玉肆开心道：“那太好了！”
“我要给爹爹和娘亲报仇！”千雅晴皱着小眉毛，咬牙切齿道。
李玉肆摇了摇头，小脸认真严肃：“爷爷说，不要报仇，报仇不好。”
“不！我就要报仇！”千雅晴气地跺了跺脚，甩开了她的手，“我讨厌你。”说完扭头跑回了睡房里。
李玉肆待在原地，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陈浩之道：“玉肆啊，晴儿任性惯了，你去哄哄她。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她，好吗？”
“好。”李玉肆点了点头。
在乡下两月，两女孩同睡一张床。李玉肆跑回了屋里，见千雅晴趴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里哭得伤心，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千雅晴哭的声音越来越小，李玉肆脱掉鞋子上了床，坐到她身旁，伸手摇了摇她。“晴儿，晴儿。”
千雅晴掀开被子，露出脸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李玉肆将手放在鼻子上，使劲往上一按，鼻孔朝天，挺拔的俏鼻一下子就变成了猪鼻。她接着吐出舌头做着鬼脸，喊道：“我是猪崽。”
千雅晴愣了愣，随后扑哧一笑。这是自千家出事之后，她第一次笑。“哈哈，你是小猪。”她指着她的脸道。
“对呀，我是小猪崽，你来抓我呀。”
“嗷呜，我是老虎，我要吃掉你。”
两女孩在床上打闹了起来。
在李玉肆地陪伴下，千雅晴逐渐适应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陈浩之去西域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她们每天都要去村口的梧桐树下，望着回村的那条山路，等他回来。
这日，女孩又来到了村口，和往常不同，她们平时爱待的梧桐树下，被村里几个男孩给占领了。
“你们，让开。这是我们的地方！”千雅晴拉着李玉肆，气冲冲地跑过去。男孩个个比她年纪大，个子比她高，但她丝毫不畏惧，反而指着他们发号施令。
“这又不是你家，谁先来便是谁的。”身穿青衫的男孩毫不示弱。
“这就是我的。”千雅晴小鼻子一皱，眼睛一瞥，见男孩们在用树枝搭房子，冲上去就是一脚，将他们快要搭好的房子给踢散了。
男孩们一下就炸了锅，青衫男孩一跃而起，挥舞着小拳头，就要打她。
“不许打她。”一声喝斥，让青衫男孩即将伸出去的拳头又缩了回去。
阻止青衫男孩的是陈炎。他是这群孩子里个头最高，年纪最长的，因此其他孩子对他有几分忌惮。
“晴儿，你太胡闹了。”陈炎板着小脸，学着父亲的模样，将手负在身后，教训道：“快给大家道歉。”
“哼！我没做错！”千雅晴拉着李玉肆就要走：“这地方我不要了，我们去别的地方！”
有东西扔到了她的背上，她气呼呼地跺脚转身，还来不及发大小姐脾气，又一个东西扔在了她的腰间，弹落到了地上。
她低头一看，原本气得铁青的小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腿像是被定住了，挪不开分毫。
“她怕火，哈哈。”青衫男孩看出了端倪，随后便幸灾乐祸地大笑道：“你妹妹怕火！”
原来，扔到千雅晴身上的，是被点燃了的树枝。扔她的是另一位穿蓝衫的男孩，他原本在玩打火石，见她毁掉了他们的“大作”还死不道歉，就捡起地上的树枝，顺手点燃扔了过去。他不经意的行为，却正好击中了她的软肋。
千雅晴怕火，那场可怕的大火，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生命里，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继续，用火扔她！”青衫男孩喊道。
千雅晴尖叫一声，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
“别扔了！”李玉肆站在了千雅晴的身前，小小的身体挡住了再次扔过来的树枝。她保护着她，并将地上燃着的树枝一个一个地踩灭了。
“不准再扔了。”陈炎将蓝衫男孩手里的打火石抢了过来。
火熄灭了，千雅晴缓了过来，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另一只手抓着李玉肆的手臂，“我们走！”
千雅晴拉着李玉肆跑下了山，头也不回的往村外跑去。
女孩沿着山路，越跑越远，直到气喘吁吁，体力耗尽，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弯着腰喘气歇息。
“玉肆，我，我不想回陈家了。”千雅晴嘟着小嘴，刚才的事情让她很不开心。
“那我们去哪儿？”李玉肆问道。
“我们逃跑吧！去去御幺门！”千雅晴小手指向了前方，声音里带着兴奋。
“可是”李玉肆小手一摊，“可是我们没有盘缠啊，张叔说过，没有盘缠，哪里都去不了。”
千雅晴凑到了李玉肆的耳边，悄声道：“我有。”说完将手伸进了衣衫内侧，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打开了荷包，又从里面掏出了几块拇指大小的碎金块来。“看！是我娘亲给我的，我一直藏着”千雅晴小脸上得兴奋很快就被悲伤给替代了，嘴一撇：“娘亲”
“我们不等陈先生了吗？”李玉肆问道。
“先生就是个大骗子！”千雅晴小脸一抬，大声道：“你到底去不去？”
李玉肆抓了抓脖子，犹豫道：“可是”
“你是胆小鬼，你不去我去！”
“我不是胆小鬼！”
“那我们走吧。”
“好吧。”
“你们要去哪儿？该，回家了。”陈炎追了上来，双手叉腰，弯腰喘气道。
“哼！”千雅晴道：“我们不回去了，我们去御幺门学法术，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李玉肆道：“陈炎哥哥，请你转告陈姨娘，就说我们不回去了，我们去御幺门。”
“别跟他废话。”千雅晴拉着李玉肆的手就跑。
“晴儿你不能走，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我爹回来，肯定会打死我。”陈炎跟了上去。
千雅晴不理他，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四周空旷寂静，连一座房屋也见不着了。
两人又累又饿，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响。
李玉肆望着前面越来越狭窄的山路，路的尽头消失在了大片大片的野草丛中。野草长的又密又深，比她的个子还高。一部分野草随着山谷里的风左右摇摆，还时不时地飘来一阵阵腐烂的气味。
也不知道草丛里面藏着什么？可能有蛇，可能有野兽，还可能有妖怪
李玉肆停下来，扯了扯千雅晴道：“前面没路了，我们回去吧。”
“对呀，我都饿了。”陈炎摸了摸肚子，吞了下口水：“我娘今天包饺子哦，我们回去吧。”
太阳逐渐下落，红彤彤地挂在西方的山头上。天空的云朵，已经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你就是胆小鬼，要回去你回去，我才不怕呢。”千雅晴甩开了李玉肆的手，昂首阔胸，大步走在了前面。
她以为李玉肆会跟着她，但这回李玉肆没有跟上去。
从村口走到这里，李玉肆就一直忐忑不安，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她这是不对的。但她又不能扔下千雅晴，因为她一直记着她答应过的事情——照顾千雅晴。
“晴儿！”李玉肆见她已经走到了山路的尽头，着急了。可小小年纪的她，以前一直都让着，陪着千雅晴，所以她并不知该如何阻止她。
见李玉肆没有跟上来，千雅晴顿住了脚步。其实她也很害怕，她不仅怕这空旷的山野，她更怕的是她会丢下她。
李玉肆不知道千雅晴在想什么，她不知所措，只好看向了一旁的陈炎，希望他能有法子让千雅晴回家去。
空旷的山野里，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吠声，更让人后背发凉，恨不得赶紧往回跑，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炎此时的表情非常怪异，他睁大了眼睛，恐惧让他的五官变的扭曲。见他奇怪的表情，李玉肆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妖，妖怪”陈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缓缓地抬起了手，指向了千雅晴。
李玉肆猛地转身，就在千雅晴正前方不到两米远的野草堆，露出了两颗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来！
千雅晴显然也看到了，她愣在了原地，像个木桩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草丛里的妖怪忽地抖了抖脑袋，伸长脖子，先露出了脑袋上雪白的皮毛，接着迈着壮实的四肢，一步一步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只妖兽，身形模样像一只猛虎，但它的头是白色的，身上有红、白、蓝三种颜色的竖形斑纹，拖着跟它身体一样长的尾巴。它盯着千雅晴，前爪忽然发力，啪地拍在了地上，将地面拍出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千雅晴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扬起的尘土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眨着眼睛，泪水涌出来都不敢伸手去擦。在妖兽面前，女孩的身躯是那么的弱小，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妖兽只需张开嘴巴，就能一口将她吞进肚子里去。
妖兽伸长了脖子，脸凑近了千雅晴的小脸，鼻子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嗅了嗅，然后张开大嘴，伸出舌头，在千雅晴脸上舔了舔。
千雅晴再绷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哭声刺激了李玉肆，大喊道：“你不要吃她！”
妖兽并不理她，继续舔着千雅晴的小脸，口水弄湿了她的头发。
李玉肆急了，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扔向了妖兽。
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妖兽的头上，但石头太小，对于妖兽来说，就像是树叶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根本伤不了它。
妖兽晃了晃脑袋，目光一凛，恶狠狠地转而看向了李玉肆。
李玉肆救人心切，不管不顾，继续拿石头砸着妖兽。
这次又砸到了妖兽的身上，凶猛的野兽似乎被激怒了，抬头仰天发出了一声吼叫。
“快跑啊！”男孩地喊声同时提醒了两个女孩。
千雅晴想跑，可她的双腿就像不是自己的，根本挪不开分毫，只能边哭边喊道：“救命啊！”
李玉肆害怕千雅晴被吃掉，这种害怕在责任心的催化下，变成了勇气。她面对着妖兽，挥舞着她的小拳头，喊了一声：“你来抓我呀。”
妖兽完全被李玉肆引开了注意，不再搭理千雅晴，它兴奋的用爪子摩擦着地面，迈开四肢，矫健的身躯扑向了她。
陈炎趁此时飞快地跑向了千雅晴，拖着她就往回跑。“跑啊！”
千雅晴吓傻了，任由他抓着跑。
这边，李玉肆快速往另一旁野草丛跑，她想跑进草丛里去藏起来。但是，还没跑到草丛边上，妖兽就将她扑倒在地，一只前爪按在了她的胸口上。
李玉肆躺在地上，近距离见到了妖兽那张可怕的脸，这才吓的眼泪直流，不断地挣扎。
妖兽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看了一会，忽地低下头来，鼻子凑在她白嫩的小脸上、脖子上嗅着。
“李玉肆呢？”被陈炎拉着跑的千雅晴，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猛然停下。两个孩子同时回头，寻找同伴。
接下来的一幕，把他们都吓坏了。千雅晴睁大了双眼，她看到妖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一排排雪白锋利的牙齿，正对着李玉肆小小的身躯！
千雅晴尖叫一声，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救她”嘴里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无助地攥紧了陈炎的手。
陈炎也瞧见了这一幕，他想去救她，可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过去。他猛地回头，将坐在地上的千雅晴拉起来，背在背上，迈开双腿，拼命往回跑。
他不敢去救她，只好抛下了她。
千雅晴回头，正好瞧见妖兽将李玉肆塞进了嘴里。
“妖怪吃了她”千雅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