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过往
苏代灵几乎是飞扑到梁秋词身边。
青年身上破开一个血洞，鲜血淳淳地向外冒着，一时间竟分不清那红色是属于披风的还是血渍的。
少女跪在地上，用力地按压着伤口，【治愈】的能量不要命地向外输出着。
梁秋词吃痛地咳了一声，轻轻捏了捏苏代灵的手：“还没死呢，这不是还有一口气？”
他想了想，出气多进气少地补充了一句：“我留着口气爬回来了，可以了吧？”
苏代灵一听他这话，鼻尖忍不住泛了酸。
“又不是你爬回来的，分明是我来找你的。”
面前的男人几乎整个身子都浸泡在献血里，浓烈地血腥味儿冲着鼻腔涌了上来。
苏代灵闻着这令人反胃的味道，暗骂他的不着调。
人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梁秋词无奈地笑了笑，他现在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哭什么，刚才砍死轩辕绍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嘛……”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虚弱下去了。
“……我好像有些困了，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苏代灵慌了，她双手交叠在梁秋词的伤口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试图用痛觉唤醒他的清醒。
然而这回梁秋词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缓缓地合上了眼，原本附在苏代灵双手上的手也顺势滑落了下去。
苏代灵不要命地向外输出着自己的异能，体力和精神力如流水般地往外溢出。
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把眼前的这个男人救活。
梁秋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同她、接纳她、从不在意她的来处的人。
他可以包容苏代灵所做的一切，并且无条件的支持。
哪怕在这个从没有女人上过的战场，梁秋词也能为她破开先例。
他是苏代灵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锚点。
少女感觉自己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身体逐渐变得绵软，有一种自己生命力都在被抽卸的感觉。
还不够……还不够……
她摇了摇头，唤回了自己自己的清醒，维持着自己手上的力度。
恍惚间，她似乎被人拽了一下。
有一个声音从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有些熟悉，但是苏代灵没有精力去分辨到底是谁在说话。
骤的，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朝着一旁倾斜倒去。
她看见梁秋词的面庞在自己面前放大、放大，紧闭的双眼昭示着面前的人已经陷入昏厥。
苏代灵陷入黑暗前最后冒出了个想法……为什么自己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梁秋词却仍然没有好转……？
不容她细想便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回了房间里，周遭也终于不再是喧嚣的打打杀杀的声音了。
苏代灵盯着木质的床顶，泛白的床帘将周围的光线罩住。
恍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床顶，也是这样的不得动弹。
床帘外穿来隐隐的说话声，苏代灵偏了偏头侧耳去听。
“……无碍……脱力罢了，休息……”
“多谢大夫……出去……”
少女尚有些耳鸣，明知道那说话的声音距离她并不远，但是她仍然听不太清外头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过度使用异能的副作用吗？
她浑身软绵，挣扎了好半晌才坐起身。
泛白的帘子就近在眼前，可是苏代灵无论怎样伸手去撩都差那么一些距离。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像是明白了什么，半晌才将手轻轻垂下。
是了，这也是副作用之一。
苏代灵的五感都出现了极严重的偏差，这在无限流世界里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如今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养的回来。
外头的人听到了床这边传来的动静，忙急走两步过来。
那方才她废了半天劲都没拉开的床帘，被那人轻轻一撩便掀开了。
耀眼的日光因着遮挡物被撩开而洒了进来，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这一刻有些不习惯了。
她眯了眯眼，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隐隐见着一个人形的影子逆着光坐在她的床边。
苏代灵伸手捞了一下，铺了个空。
“阿福？”她问道，“是你么？”
那人影坐下的身影似乎一顿，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了少女落空的纤手，攥的紧紧得挣脱不开。
“阿福去送大夫了，等会儿就回来。”是男人温润的声音，“你要喝点水么？我给你倒。”
苏代灵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愣，没有想到受了重伤的梁秋词已经恢复了正常，而自己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要的。”少女的声音有些懵，声音低低得有些蔫儿。
梁秋词倒了杯白水，试了试水温，温度刚刚合适，他才将茶杯拿去给苏代灵。
他一手揽着苏代灵，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将茶水凑到少女嘴边。
苏代灵就着他的手润了润嗓子，总算好些了。
她斜斜地依靠在床栏上，看着梁秋词忙前忙后的场景，虽然眼中的景象依旧模糊不清，但是总算人是好受些了。
“我昏了多久了？”
梁秋词顿了一下，才缓缓说：“约莫有五天了。”
苏代灵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她最终还是将这些全部归结于自己的体质太差，毕竟有些东西是先天决定的，苏代灵这刚来一年也改变不了什么。
梁秋词放完了水杯，站在桌子边上犹犹豫豫着。
他憋了半天，才开口：“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同你说……”
苏代灵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们昏迷期间，皇帝派了使者来探查情况，”苏代灵看见那个模糊的人影晃了一下，“那会儿我也昏迷着，老付……就是我的副将，他告诉了使者我们受伤昏迷的事情……”
苏代灵：……？
“……咳，长公主已经知道你受伤的事情了，下了懿旨，让我们两个回京。”梁秋词说着有些心虚。
苏代灵默了一下。
好家伙，自己在这里辛辛苦苦地隐瞒，反手就被人家两句话捅了出去。
少女顿时有些心酸。
“战事已经结束了吗？”少女没忘记这件事情。
已经过去了五天，梁秋词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前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前线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轩辕绍一死，他们的军队便溃不成军了，大部队已经撤回了河对岸，剩下的散兵都被抓的差不多了。”
“还有那个叛徒，你放心，已经捉去审问了。”梁秋词将这几天的事情细细同她说来，“我也没想到我的亲信中会出现叛徒，是我的疏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代灵：“连累你了。”
苏代灵摇了摇头：“没事，算是我自讨苦吃，我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会被来对付自己人。”
应该说苏代灵想到了这个东西会在这个时代流传，也想到迟早有一天枪口会重新对准自己这边，但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苏代灵默了一下，她朝梁秋词招了招手：“我想出去转一转，能扶我一把吗？”
梁秋词看着她胡乱摸索的手，呆在了原地。
“你……你的眼睛？”
苏代灵笑了一下：“没事啦，使用得有些过度了，我的五感被削弱了一些，问题不大的。”
她没有直说是使用了什么，但是梁秋词意会到了，那是苏代灵“不可说”的事情。
他看着少女轻快的笑容，看起来好似全然不在意一样，但是梁秋词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归根结底，苏代灵这样子还是因为自己内部肃清不足，才让别人钻了空子。
“那你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转转。”梁秋词小心地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少女的体重算不上重，这样的场景竟让梁秋词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那时的少女虽脱力，却依然硬撑着。
那时他还嘴毒，说少女体重重，要将她扔下去。
其实，苏代灵一点儿都不重。
梁秋词小心地托着她，那零星的重量甚至不及自己平日里训练的武器来的重。
难怪苏代灵的身体一直这样羸弱，这么点儿的体重哪里能负担得起这么强烈的运动量？
也不知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
梁秋词这么想着，就这么问出了口。
苏代灵一头问号，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抿了抿唇，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
“我以前约莫是二十来岁的样子，那会儿刚刚从学堂出来，正要享受自己的人生……”她怕梁秋词不理解还特意解释，“我们那儿，就算是女子也可以上学堂，出来也可以找到很好的活儿。”
梁秋词听着她这么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坚持着推广幼儿园，甚至坚持林家雇佣女子做活儿。
原来她从自己的世界看到了女子的能量，认为这样的能量应该广而告之。
“就在那一天，我离开了自己的世界。”苏代灵的表情有些沉重，“我去到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
“在那个世界里，杀人不犯法，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获得你想要的全部东西。”
苏代灵垂了垂眼眸：“那是个残忍的，毫无人情味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