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子当自立
苏代灵虽然不喜欢秀秀,但是也没狠心到真的让她同得病的病人们共处一室。
室外风餐露宿的隔离人员也非常需要人手帮忙,秀秀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临近黄昏时,胖大婶做完了活儿,听着旁人议论纷纷自己女儿上门挑衅苏代灵,顿时慌了神。
胖大婶是知道苏代灵的厉害的,自己那个女儿有个几斤几两她还不晓得吗?哪里是少女的对手。
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执意闯过了关卡,冲进了山腰处的医馆。
秀秀正在协助隔离人员弄些吃食、烧水什么的,见着母亲急吼吼地冲了过来也不由得一愣。
胖大婶全然不顾小弟们的阻拦,她力道大的惊人,直接冲破了关卡扑到了秀秀面前。
她上下捉着女儿一顿打量,嘴里念念叨叨:“我的宝贝女儿,没事儿吧?你怎么能跟着大当家他们胡来?有没有受什么伤?……”
秀秀见母亲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也慌了神,这边疫情肆虐,万一母亲染上了疫病可怎么办。
“娘亲,你怎么能进来?!”秀秀慌忙地想要将胖大婶推出去,“这边疫病严重,你若是染上了可怎么办?!”
两人在关卡前推推搡搡,周围的人群也都是胖大婶一家的老相识了,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的,一副‘别人家的家务事儿看看热闹’的姿态。
“怎么回事,这样吵闹?”苏代灵亦是被这阵骚动打扰到了,手上正准备推进的工作再一次被打断了。
她以为又有什么人上门搅扰。
推门出去看才知道,原来是胖大婶护犊子心切,上门来寻秀秀了。
“夫人,我家姑娘实在不能呆着此处,太过危险了。”胖大婶见着苏代灵,明白此地是她说了算,连忙上前哀求。
边上有好事者,看不过眼这对可怜的母女,替她们开口向苏代灵求情。
“夫人,你看她们也是可怜,本是无意才闯了进来的,不如就放他们走吧。”
苏代灵瞥了说话的人一眼,眼神间透着烦躁。
今日一事来的突然,她已是不耐烦至极,还被自己好心劝解的姑娘反咬一口,更是心烦,如今还有不长眼的上来拱火。
少女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神。
那人便是在三当家那儿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犀利目光,那眼神似利刃,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人切割开来。
他心下一惊,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话。
“不必喊我夫人,我未与三当家拜堂,当不得夫人。”她眉目微凝,“先前未纠正你们的称呼不过是不想多费口舌罢了,今后可叫不得了。”
原先她想着需要收敛性子,伪装一下柔弱。
经此一遭,大当家二当家估计也瞧出了她的本性,且梁秋词已经上山来,想来他的部队应当也不会很远。
如今,她无需再压抑自己,那点子曾经在起灵观掩下的血腥气儿此时再次泛了上来。
苏代灵敛了敛眼眸,将眼中一片郁燥之色压下,片刻后方才抬眸。
“此处乃是危险之地,只进不出,我一早便说过。”少女言辞冷淡,并不像以往那样的温和,“既然婶子和秀秀姑娘已经进入此地,便留在此处帮忙吧,此地确实需要人手,仅我一人忙不过来。”
少女挥挥手,让关卡处的小弟继续拦着去,不许任何人进出。
秀秀也算是明白了苏代灵的本性,她劝说母亲:“娘亲,此地还是安全的。夫人……不,苏姑娘的本事很大,你也安心在此处帮忙吧。”
胖大婶见关卡处的小弟一脸肃然,全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死了出去的心,只得点点头。
众人从未见过苏代灵这般声色并厉的模样,往常见着三夫人无不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今日的这一出属实给他们吓着了。
几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言辞间无非是同情三当家,似乎娶了个母老虎回来;又有人说起大当家和二当家今日发难的事儿,他们不曾忘记苏代灵是被掳上来的女子,对她的信任度直线下滑。
苏代灵在屋子里将一切都收入耳底,她未说什么,只是继续默默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她正在想法子研究出天花的疫苗。
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只有研制出疫苗才是万全之策。
预防天花最好的方法就是牛痘,少女仔细回想自己记忆中牛痘的研制过程,但是由于当时也未曾过多了解,只是隐隐知道是从感染了天花的母牛身上取下来的。
她将这些内容记录在纸上,凭着回忆一点点地调整细节。
夜半,星星从云层后面探出脑袋,似玉珠那样洒落在漆黑如墨的天空上,一轮弯月摇摇晃晃地挂着,总是有种即将坠落的感觉。
山上的晚风总是有些阴冷,苏代灵温了一壶酒,趁着屋外的众人缩回了他们的临时小隔间,少女终于可以忙里偷闲喝一小壶酒。
“夫……苏姑娘。”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这声音今日苏代灵已经听了许多遍。
苏代灵回过头,秀秀手上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站在她的几步之外眼巴巴地看着她,唯唯诺诺地不敢靠近。
“有什么事?”少女含了一口酒,歪头问道。
秀秀试探性地上前一步,她小声地说道:“我见晚风挺大的,姑娘一个人喝酒,怕您冻着。”
苏代灵笑了,她才不信这样的鬼话呢。
“得了吧,到底有什么事?”
秀秀有些讷讷的,她也不再找托词:“其实是还有些话想问问姑娘……当然!也是担心姑娘会冻着。”
她这样的表情倒是让苏代灵觉着新鲜,早上指责自己的时候可全然不是这样的态度。
少女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这边坐,陪我一起喝两壶吧。”
苏代灵接过秀秀递来的披风,此处确实有凉意袭来,这披风倒是来的及时。
“你是不是想问白天的事?”她猜出了秀秀的心事,抿了抿温酒,笑着问道。
秀秀推拒了少女递来的酒水,娘亲一直不让她喝酒,她的酒量并不怎么样。
“姑娘早上同我说的话我一直想不明白,也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很是迷蒙。”秀秀抱着膝盖蜷缩身体,一如当时苏代灵在山崖上捡到她时那样。
“我虽不知姑娘从何而来,但总觉着姑娘与我等村野之人不同,所以想来问问姑娘有何建议。”秀秀言语诚恳,侧着脑袋,目光诚挚地看着酌酒的苏代灵。
古时的少女自然不懂什么女子当自立这样的话,她们从来都被教导着以夫为天。
苏代灵当时的那句“只有女生帮助女生”,似是一道惊雷一般将她劈醒,她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苏代灵略略思索,从头讲起。
“秀秀姑娘心悦三当家否?”
见少女羞的涨红了面颊,耳根通红,连连摆头否认。
苏代灵挑挑眉:“别急着否认,我也不是不长眼的。”
“当你得知我是三夫人的时候便心存记恨,满脑子都是我同你说的‘为何是我而不是你’。”苏代灵抬首望着皎洁的弯月,似是仔细看去还能见着嫦娥舞蹈一样的。
“所以你被大当家诓骗,咬定我是妖女、散布时疫,想将我捉了走,如此一来你的对手便消失了。”
少女缓缓道来,她将一切都分析地透彻。
秀秀低下头,不敢望向她,那点儿小心思直接被说的明明白白。
“可惜了,你只不过是大当家打出来试探我的棋子罢了。”苏代灵浅笑道,“无用了再除掉你,太简单了,这个山上丢一两个人并不打紧。”
秀秀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晃过神来,她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没敢问,为什么大当家对待她一个被掳来的女子要这样用尽算计。
“我同你说这些,倒也不是让你去记恨大当家。”苏代灵将其中的利弊关系全部说清,“你与大当家就像蚂蚁和人那样的距离,他抬抬手指便能弄死你。”
秀秀听了半晌,还是没懂她的那句“女生帮助女生”是什么意思。
“那这些与姑娘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苏代灵颠了颠酒壶,里头的酒水已是喝尽了。
少女认真地望着秀秀的眼睛,非常认真的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此间只有遭遇相似的人才能彼此共情,同样道理的,只有女性才能共情女性,男人体会不到这些。”
“就如同我指给你看的那些人,”苏代灵娓娓道来,“那些人眼见着你被拖走而无动于衷,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此行会死吗?”
“他们都知道的,只不过是这件事与他们无关罢了。”
秀秀愣住了。
她活了这么些年,似乎被保护地太好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些阴私事情。
“我有一个姐姐,她的相公负心,包养外室,一怒之下姐姐与他和离。”苏代灵说起这儿,想起了那夜也是这样的月朗星稀,林蓉儿上山寻求同盟。
“后来她开了一间铺子,有钱有势、自在逍遥,反倒是她那负心相公没什么好下场。”
“懂了么?”她问道,看着秀秀懵懂的眼神她也不勉强,“若是每日只指着男子过日子,当你被抛弃被休的那一日,你又该何去何从?”
秀秀恍然,她脑海中的答案终于拨云见日了。
苏代灵言尽于此,剩下的事情应当让少女自己去悟才能够深刻理解。
她一壶酒饮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最后望了一眼这片浩瀚的天空,闪烁的星空光彩夺目。
“行啦,我酒喝完了,回去休息了。”
苏代灵潇潇洒洒地拎着空酒壶往回走,徒留下秀秀一人愣在原地,消化着苏代灵所说的事情。
这些东西足够颠覆秀秀过去十几年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