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们亦是子民
苏代灵了解了一下情况，似乎所有人都是在前一两天左右发现身上起了疹子，但都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些毒虫叮咬，过些时日便会消下去的。
可是直到昨天夜间和晨间，逐渐有一些体质羸弱的小孩和老人突然发起了高烧，身体滚烫地几乎让人觉着那就是一炉子炭火。
苏代灵掐算了一下时间，从染病到爆发的时间应当也就在一周内。
在这三五天的时间里，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感染到的天花呢？
少女将患病的病人们全部挪去了医馆内，尚未有任何疾病迹象的则让他们留在外边。
苏代灵教导着屋外的人群做一些简单的防护。
她沿着方才撕扯过的衣裙处再次扯了一块布下来，少女举过这块不大的布，示意所有人看过来。
“诸位，请你们从自己身上扯一块布下来，像我这样折叠。”布条顺着少女飞舞的指尖，很快便折叠成了一个倒三角的布条。
“所有人请将这块布条在脸上系好，掩好口鼻，每个人交流是注意间隔。”她带头，第一个将布条附在脸上，“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防止时疫传染。”
众人将信将疑，有些人很心疼自己的衣服，他们不舍得从自己的衣服上揪一块儿布条，想着能不能从别人那里扯一块儿下来。
苏代灵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连忙制止：“请不要从别人那里扯布条，万一他们可能已经感染了时疫，只不过尚未显露出来，用他们的物品也会有得时疫的风险。”
这话哄得那些探手探脚的人立马缩了回来，他们心有余悸地瞅着身边人，似乎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像是病毒感染者。
不信任在人群中疯狂的传染开来。
“三夫人，你将我们同这些可能得了疫病的人放在一起，岂不是我们也有可能得病？”一个大汉高声喊着，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一片的认同。
苏代灵皱了皱眉，在如今这个时候还有人煽动人群。
若是人群中怨愤的声音平息不下去，她害怕这群人会直接冲破关卡冲到山下去，到时候疫病便真的无法控制了。
“诸位，如今此地医官只有我一个人，我并无更多帮手，也没有什么非常良好的条件。”苏代灵沉着应付着，“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既说了会保证大家性命无忧便一定会做到。”
好言好语地相劝过后，也得上点狠厉措施才能平复动荡。
“若有人不按照我所说的做，或是散布些骇人听闻的话语，我便将他丢出去，生死不论。”
振振有词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一时间众人像是都唬住了似的，竟无人再敢多置喙什么。
苏代灵见无人再质疑，态度软和下来了，她细细说着剩下的注意事项。
“请诸位将打来的山泉统一存放，并用柴火烧开后饮用。”
医馆在山的半腰处，山上流淌下去的泉水都会经过这里，若是有人在泉水里洗漱什么的，病毒亦会顺着泉水漂流而下。
“大家平日里洗漱、如厕切莫去溪流边上，一定使用烧开的泉水。”
苏代灵环顾四周，指向一处空地：“将那边围起来，做一个简单的如厕，大家都到指定的地方如厕。”
少女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在坐惴惴不安的人们总算能安定一些。
“只要诸位按照我说的做，一定会平安度过这一次时疫的。”
“阿晨！”
一位妇女惊呼一声，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了过去。
只见一名小男孩卧倒在医馆的地上，蜷缩着身子，皮肤呈不自然的潮红色。
他闭着眼似在假寐，小嘴微张着不停地喘着气，面色殷红，呼吸急促。
“我刚刚叫他，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他……”那妇人晃着躺在地上的儿子，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苏代灵连忙上前查看，小男孩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寒战，他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眼看着有失控的迹象。
她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医生，也没那个能耐给他们开处方。
少女只能用异能尽量缓解男孩的痛苦。
温热的能量顺着少女轻拍男孩的手一点一点渗进男孩的身体里。
尚在沉睡中的男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着好像有一双轻柔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片刻后方才折磨自己的病痛便一点一点全都消散了。
见男孩的状况得到了缓解，苏代灵这才放下了手。
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这传染病的威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厉害，单单是一个人就消耗了她不少的能量。
这里有这么多的人，苏代灵不敢尽全力救治男孩，若是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自己的能量不足可就麻烦了。
苏代灵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惊慌，自己似乎过于依赖异能，可一旦离开了异能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男孩身上的斑块肉眼可见地褪下去了许多，仍剩余了些许淡淡地疱疹斑块，只需要歇上一两天，病症便可以完全消除。
至少男孩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大家看一下有没有情况特别危急的，”苏代灵起身说道，“如果有的话请不要耽搁，所有人到我这边来，我依次诊治。”
陆陆续续便有一些发热严重且不断恶化的老人和小孩被送到了苏代灵面前。
少女尽心尽力地用异能为他们诊治病症，时刻掌握着自己体内能量的流逝，确保总能在有节余的能量在。
苏代灵连着医治了十来名患者，有些脱力了。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准备接着奋战。
正在此时，她原先派出去寻人的小弟此时也回来了，在门口探着脑袋张望，想进又不敢进。
他扯着嗓子喊着：“三夫人，我找到三当家了。”
苏代灵听到这话眼睛都要放光了，这简直就是久逢甘霖的喜悦之感。
“三当家怎么说？”
少女提着半截裙摆哒哒哒地跑了过去，话语中充满了期待。
“三当家去寻了大当家想要借医官，但是大当家推说医官下山去了。”小弟面露愁色，“三当家说他会亲自下山把医官揪回来，也会按夫人所说把东西都买回来。”
小弟犹豫了几分，瞥了眼苏代灵的面色：“三当家走的匆忙，让我替他说声抱歉。他还说说派了人暂时打理山寨。”
小弟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的样子吊足了苏代灵的胃口。
“有什么便直说，为何要这样吞吞吐吐？”苏代灵没空和他在此处打哑谜，她锁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
小弟被这么一呵斥，一股脑全交代了：“三当家将山寨管理事宜全部交给了早上新来的那小子……可我们根本不了解那小子的底细……”
苏代灵想了一会儿那个新来的小子是谁，总算反应过来是梁秋词。
她蹙眉，梁秋词与殷琅是旧识吗？若是初次相见为何殷琅会如此信任梁秋词？
“无事，三当家既然信任他自然有他的道理，”苏代灵安抚小弟，此时不能再出现其他的动荡了，“相信三当家也不会是那种头脑昏庸的人。”
小弟向来极其崇拜殷琅，听到苏代灵如此说也觉得有道理。
“新来的他同我一道来了，现在就在门口等着，夫人要见一见吗？”
苏代灵随着小弟踏出医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关卡不远处的红衣青年，他迎风而立，衣襟随风摆动，好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青年亦看到了少女，他挥了挥手，侧身展示了身后堆叠起的物资。
两人周围还有些其他的小弟尚在，为了掩盖身份，他们只能装作从未认识过。
“夫人先前需要的东西已经尽量备齐了。”
男人带着一脸笑意，那声夫人喊得苏代灵心尖儿一颤，虽说寨子里的人都这样喊着，但是梁秋词这样喊着自己总有种被占便宜的即视感。
苏代灵示意他将东西放在原地即可，为了避免天花的传染，他们要尽可能的避免接触。
“我先前交代的事情还请您也一并注意，”少女有些不放心，梁秋词毕竟也是个普通人，“记得生活所需用水一律得去山顶打，千万不能图方便。”
然而似乎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嘱托却像是点着了梁秋词的神经一般。
他收敛了笑容，眼角微垂下来，上前一步逼近苏代灵，此时已是全然不顾周围还有其他小弟在了。
“你不走？”他沉声问道。
苏代灵见他好像有些生气了，但周围的人太多了，她也不好做的过于明显。
少女转身对周围的几个小弟说道：“你们先去里面帮忙，三当家有些事情要单独告诉我。”
那小弟用着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圈，眼中充斥着不信任，半晌，他才回了医馆里。
梁秋词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少女见无关的人都已经支走，她才能放心地同他交谈。
“这里的人命悬一线，我是如今唯一能救他们的人，我必须留下来。”她言辞坚定，目光如磐石般坚韧不转。
两人沉默许久，苏代灵就那么直视着梁秋词，那样清澈的眸子让青年不得不妥协。
梁秋词并不在意这一群山匪，他担心的只有苏代灵一个人的安全。
“你也是□□凡胎，要是你生了病怎么办？”他蹙着眉再次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制地拉近，“这群人不过就是绑走你的山匪，你要为了他们拿自己生命作为赌注吗？”
苏代灵摇了摇头：“我从未原谅过他们，但是他们是大梁的百姓，而我本是皇室人，他们亦是我的子民，我又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子民？”
梁秋词见少女全无改变心意的意思，自知即便再如何劝说亦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