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乜佳伸出去的手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湛明喆依旧挂着笑，但不像在开玩笑。
可能是感受到了乜佳的手足无措，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乜佳第一次吃，才稍敛笑容，用食指挠了挠额角，说：“吃一次两次的，应该也还好…毕竟,经过高温消毒…”
乜佳还在脑补用袜子从脚上脱下来，直接擦炉子的场景。
她立刻捂住嘴，就连还没代谢完的酒精都开始翻江倒海的往外涌。
湛明喆没再言语，尴尬地移开视线，抬头去看跳动的楼层数，刚到15层，他已经迫不及待提醒乜佳：“你到了…”
乜佳一手捂嘴，另只手攥紧了纸袋子的开口，紧抿唇，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态，转身等着电梯开门。
直到电梯到达，她立即对湛明喆挥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提醒…”
电梯门再次关上，湛明喆也往前走了一步，准备下电梯。
想到刚才乜佳几乎变成绿菜帮子的脸，他难得露出了今天唯一的笑容。
这种大小姐，连隔夜的东西都不吃，居然敢在楼下那个摊上买烤冷面…
琢磨着乜佳现在可能正在吐，他进家门，随手把外套和文件夹往玄关的小桌上一放。也没顾着给破皮的脚换个创口贴，先去厨房打开冰箱翻了一遍。
最近不是出差就是加班，他在家吃饭的机会几乎为零，冰箱里空的能住人了。
扫荡一分钟后，他才终于凑齐了现有的唯一几样材料，挽上袖口，转身开了炉灶电源。
——
另一边的乜佳久久沉浸在袜子这两个字里无法自拔，刚下电梯就把那袋子吃的扔进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回家冲了澡后，全身血液流速变快，那种按捺不住的饥饿感更加上头。即便她仿佛处处能闻到臭袜子的味道，但还是被强烈的饥饿感冲昏头，竟然有点后悔刚才扔掉的那袋‘夜宵’。
乜佳觉得自己疯了。
她立刻去厨房翻找了一圈速食，可除了冰箱里一盆正在腌制的生鱼，什么都没有。
打开橱柜门，看着一箱大米，寻思着要不要给自己煮锅白米饭，可就算快煮也要半个小时。
最终她还是放弃，给自己肚子里灌了两杯水后，盼望着能倒下就睡，好等到明早去早餐铺买包子。
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以为能想想别的什么分散注意，结果早餐铺里热腾腾的包子在眼前飘来飘去。
就这样辗转反侧，十多分钟后她终于抓狂地再一次起身，准备出门找找24小时便利店，买个泡面吃。
衣服换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除了栢渲婷，没人会在这个时间发信息来。她没急着看，直到衣服穿戴整齐才拿手机读信息。
置顶的栢渲婷对话框空空如也，乜佳往下滑越过置顶区，才发现是湛明喆一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信息简短，只两个字：【要吗？】
？？？
深更半夜的…要什么？？？
看着这两个字，再看看这时间，乜佳有点懵。
她怎么都觉得这信息过于暧昧，恐怕是发错了人。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当没看见。
等了一会，湛明喆也没撤回信息的动作，乜佳觉得如果提示发错了，可能会很囧。
于是想了半天，以朋友姿态好意提醒：【节制…】
【确定？】
屏幕那头回的很快。
乜佳拧眉坐回床边。
这分明是没发错…
什么意思？
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刚才电梯里也没觉得他神志不清醒…
稍作犹豫，乜佳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这是…邀请我犯错误？】
刚发出去，湛明喆紧跟着发了张图片。
乜佳立刻点开，图片里是盘色彩搭配极好的夜宵，卷饼呈现完美的金黄色，里面一层铺垫绿色的生菜叶，再往里夹着褐色的某种烤肉。
看上去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稀薄的白色热气。
原来是网络不好，所以先发出来的图片没有传过来，乜佳才先看到文字。
她无奈地挠挠头，庆幸自己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可这时候发这种图却是有点残忍了，乜佳肚子里顿时咕噜咕噜闹起革命，她恨不得把这张图片都吃掉。
没等她再回信息，就看湛明喆回了三个字：【那算了。】
乜佳悔的肠子都青了。
怎么就手那么快，应该等等再回…
捧着手机盯着那张色泽艳丽的图，她觉得自己要饿死了…
于是厚着脸皮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权当是为了生存…
磨蹭了一会，她硬着头皮回信息：【要不，计费？】
后面跟了个看着很可怜的表情。
湛明喆：【什么？】
看他回这么快，乜佳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谈条件：【卖吗？多少钱？】
…
这一次，等了半天，湛明喆也没回复。
乜佳再次看了自己发的信息，才觉得这话说的不恰当，看上去着实奇怪。
可想撤回，已经不行了。
以为湛明喆误解了什么。
乜佳垂头丧气地以为自己与美食擦肩而过，正出卧室准备拿钥匙去便利店的时候，手机才又吝啬地震了下。
她立刻去读信息，上面写着：【门口，自取。】
乜佳大喜！
这简直就是老干部下乡送温暖，让她乐开了花，屁颠屁颠跑去开门。
本还想着该怎么当面道谢，可门打开后，却发现楼道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下意识低头，刚才出现在图片里的卷饼，这会被放在一个精致的雕着金丝线的盘子里，上面讲究地蒙了一层保鲜膜。
乜佳把盘子拿起来，走出门半步，确认湛明喆不在门口，才关了门，直奔卧室。
但还是给湛明喆发了个红包，按照市场价卷饼的价格，再加上加班费，给他转了五十。
看他没回复，乜佳先去卫生间洗干净手，正要吃，湛明喆突然回复：【不用，做多了，顺便给你留点。】
乜佳回复了一个非常夸张的猩猩比心的表情，手机往桌上一扔，拿着卷饼，三两口就吃掉一半。
直到吃后一半的时候，她嘴里才稍稍恢复味觉，尝出了卷饼的味道。
面饼虽薄，但是很筋斗，还有点发甜。生菜没什么出彩，但里面的肉柔软滑腻，竟然有爆汁的感觉。
乜佳觉察到一点不对劲，才将剩下的卷饼摊开，看了眼里面的食材。
原来的她嘴极叼，不好的食材只一口就绝对要吐出来。
现在与原来不同的是，食材好坏一口就能尝出来，但即便是不好的东西，也会当做没看见糊弄着嚼几下咽进肚子。
许是因为好久没吃过太好的东西，乜佳一下就辨出里面夹的牛肉是什么价位。
她没再继续吃，而是立刻拿起手机在网店搜了把m12牛排的价位。
她很肯定，卷饼里面的牛肉不在m11之下。
按照市价，一块500克m11牛排价格已将近一千，她刚吃掉的应该有五六百块钱。
无法再淡定的乜佳立刻切回微信，直接发了语音：“这么破费？”
湛明喆没回，估计他是睡了。
乜佳便没等，把剩下的夜宵一点不浪费吃干净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不得不说，湛明喆的厨艺还是那么好，她更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幸吃到他做的便餐。
想着肚子里那块m11牛排，乜佳即使闭着眼也不能安然入睡。
湛明喆是个热情的人，别人有需要，他总是会站出来帮忙。
今天这顿夜宵，乜佳同样认为是出于他的好心，更何况他说自己做多了，自己才沾了这个福，吃到了久违的昂贵食材。
另一方面呢？
这说明湛明喆如今的经济实力，他已经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精打细算费心伤神。
反观自己，节衣缩食，连家里用水用电都要计算开支，避免浪费。
乜佳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像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只能隔岸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远方。
不知何时，窗外竟然下起了小雨。
乜佳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雨打落叶的声音，她眼角突然有些湿润。强烈的失落感在忧郁的雨夜总会让人被无尽的负能量包裹。
她突然想起栢渲婷说的话，没有结果的感情，只会将她心里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扯开。
她也许真的需要个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帮她彻底把那个完美的人尘封心底。
窗外细密雨声安抚着她逐渐入梦。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回到了那年秋天，两个人身在异国他乡，一起过中秋。
乜佳本是约定跟朋友一起出海垂钓，赶上临时变天下大雨，饭也没吃，就被朋友开车送回家。
照顾乜佳的阿姨临时请假回家照顾老人，本还琢磨着换件衣服开车出去买东西吃，刚进门，就发现湛明喆正在厨房里捯饬什么东西。
出去好奇，乜佳主动过去凑热闹。
湛明喆听到动静，切菜的动作停顿，抬眼往乜佳的方向看。
“怎么回来了？”
乜佳身上有些潮湿，披肩的长卷发被雨水浇地有些毛糙。
没有跟湛明喆客气的习惯，她弯腰，趴在他身边的案台上，看了眼电炉子上煮着水的锅，问：“多做点呗？我也没吃。”
湛明喆勾起嘴角，看着好脾气地笑着问她：“面行吗？”
乜佳歪着头看了眼一袋子金黄色的意面，好奇地拿了一根在手里玩。
她的餐食都是阿姨负责，湛明喆搬来后明确不需要别人帮助，所以他向来都是自己做自己的，很少有机会跟乜佳一起吃。
这还是头一次。
乜佳把玩着手里的那根意面，转过身后腰靠着桌案边缘，看似乖巧的问：“我能点菜吗？”
同样意识到了晚餐光吃面的确太简单，可又不知道乜佳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他有点为难：“我水平有限……艺术佳。”
说完，他扭头往冰箱处看了眼，仔细思考了下，才又拿出新的方案，温声询问：“西芹意面配烤鸡？”
乜佳当然不是因为晚餐简单，而是想留下来欣赏湛明喆专注做饭的样子。
她没再刁难，点头应下来。
湛明喆立刻去拿食材，同时又问：“饿吗？”
乜佳拿了片洗干净的生菜叶放进嘴里，以为他要让自己吃点什么先垫垫肚子，边咀嚼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快能吃人了。”
湛明喆立刻加快动作，开始准备腌制调料，同时一改刚才的温润模样，稍严肃地说：“那别闲着，帮我打下手。”
乜佳对于他的要求有些意外，看他给自己递了两只一次性手套，才把手里的菜叶子完全塞进嘴里，接过手套，按照湛明喆的指导做腌料。
可能是第一次在厨房做帮手，乜佳的饥饿感完全被手里琐碎的料理事宜取代。
她和湛明喆合作的异常顺利，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将案台上杂乱无章的食材变成一桌美味佳肴。
印象里，那顿饭两人聊得格外轻松，也是难得一次中秋节滴酒未沾。
可能是特殊的节日背景，加上雨季特有的浪漫氛围。
乜佳故意放慢吃饭速度，欣赏着湛明喆清俊疏朗的容貌，边开玩笑的语气问：“我给你免房租，你给我做饭行吗？”
湛明喆没抬眼，正在往意面上撒胡椒粉。
“我就这点价值？”
“当然不是，这叫互帮互助好吧。”乜佳用餐叉卷上意面放进嘴里。
湛明喆替自己抱不平，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帮忙喽？”
乜佳抿嘴笑着，安静地咀嚼，直到咽下。
“可以，或者当做预支，万一哪天我麻屣鹑衣，可以找你借钱，不还的那种啊。”
“行啊，这句话收下了，当做激励。”湛明喆谢绝了乜佳送到面前的小杯果汁，继续道：“不过，做饭的事还是交给你的阿姨吧，我得珍惜时间努力做你的债权人。”
乜佳觉得这是句不经意的玩笑话，但那年中秋，是她离家后过的最快乐的一次。
……
一夜浅眠，乜佳醒过来的时候才八点多，手机上有条一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是湛明喆回复乜佳昨晚那条语音留言的。
随手点开。
湛明喆的声音不像刚睡醒那么混沌，反而格外清晰。
“我的劳动力是挺昂贵。”他声音稍顿，慢悠悠说：“我倒不介意你和那天的‘肇事逃逸’合在一起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