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自从搬到蓉城嘉园后，乜佳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经常被森南拖到七八点才下班。
对此，赵素云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让乜佳不用花心思在这方面。
虽然不曾听乜佳提起过房租的事情，更不知道这是栢渲婷的房子，但从房间的质量，小区的环境，她也多少能猜到市价并不便宜。
房子是四居室的格局，主卧次卧相邻，中间隔着过道，另外两个房间在客厅的另一侧，同样能俯瞰翠色环绕的江景，可以说是占据了极佳的地理位置。
为了能看到江上游轮码头的客流情况，乜佳主动选择了靠西侧的次卧，下班回来后，落地窗外早已是天水一色，灯火通明，星幕与灯光相互辉映，令人目不给赏。
但即便这等风光独绝，乜佳也并没因此开心多少，反而每天花更多时间投简历找新工作。
上次投资人见面后的一周，星河还派人跟进调查过。
但这些日子，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始终没再接到任何后续跟进电话和调查。
不说森南，连乜佳都有预感这次融资项目要黄。于是，森南最近对她的态度可谓是恶声恶气，就好像花了冤枉钱请了个废物回来的那种深恶痛绝。
尽管乜佳之前也被迫离职过，但无论哪一次，她都没当下这么厌恶过。她更不想钱没拿到，还白白让森南拿她撒了冤枉气。
所以才想做两手准备，时刻选择离开。
周四下午，乜佳早早收拾东西回家。刚出公司电梯，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本以为是推销，不料竟是只见过一次的相亲男。
相亲男倒无恶意，只单纯的想给乜佳打个电话拉近关系。
但乜佳过于礼貌的态度，相亲男也不好意思过多打扰，只再次邀请乜佳能一起吃顿饭。
乜佳依旧回绝，虽然没明说，但字里行间带着更明显的疏离意味，其实就是拒绝和婉转拒绝的差别。
挂断电话，相亲男依旧锲而不舍，又连发了两条微信来。
【我们公司刚搬了家，离你公司不远，还是抽空一起吃顿饭吧？】
【我请客。】
乜佳终于没了耐心，看后直接熄屏，将手机塞进兜里，走去公车站。
她只觉得相亲男实在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看人脸色，索性不理他应该是最好的。
更何况她现在哪有心思去想该如何给他台阶下，满脑袋想的都是森南下午在会议室里阴阳怪气跟她说的一番话。
森南：“星河那边你要不打算跟进，你这职位留着也用处不大。”
…
乜佳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这哪是自己跟不跟进的问题，她没少给湛明喆秘书打电话，可对方就像故意屏蔽了自己的号码一样，从没接听过。
揣在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下，她拿出来看了眼微信信息，是大风降温的预警。
她边走边逐条删除这些用处不大的微信，就像没删一条能减少负担一样。直到划过z的对话框，犹豫半天，还是没按下删除键。
她在考虑，是不是该主动联系湛明喆一下，问问融资项目的进展情况。毕竟每次都是联系他秘书，也不好说人家是不是单纯的只是忙，才对她不理不睬。
另外，若是项目结果不好，湛明喆这个决策人告诉她，也好过信息传来传去，再闹出什么误解。
更何况，能让她提前有个是去是留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乜佳突然顿住脚。
站在车水马龙的闹市街道上，她就像座静止的雕像，站在电子站牌的街灯下，若有所思地踩着自己的影子。
也不知过了很久，面前接二连三的公交车逐一驶离站台，擦身而过的人因赶车撞了她一下，才让她回神过来。
乜佳再次点亮手机，打开湛明喆的微信，在输入栏里一鼓作气写下【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发出去后，她又莫名地有种心虚和无措，立刻自欺欺人地将手机放进兜里，匆匆踏上一趟没有座位的公交车。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该去约个有妇之夫…
公车开的不稳，她的手攥着竖立在面前的扶栏，拇指指尖漫不经心地蹭着上面的漆。
乜佳心里着实不舒服。
但为了生存，怎么都还是要问一下的…
更何况，她还可以借口还水杯。
想到还水杯，乜佳心里才终于找到些平衡，好受了些。
她再次去兜里掏手机出来，想补充一句还水杯的事，却看湛明喆在两分钟前回了信息。
【不巧，最近很忙。】
乜佳不假思索：【那就只还你杯子。】
屏幕那头再次沉寂下来，直到乜佳下车都始终没有动静。
乜佳反复看了两遍湛明喆的回复，拒绝的味道这么浓。再看看时间，刚好八点多，说不定他正和女朋友在一起…
尽管想追问，但又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再打扰，恐怕不妥当。
她走了几分钟后停下来，心不在焉地翻着其他人信息，才顺手把相亲男邀吃饭的信息回复了。
【不方便，身体抱恙。】
手机立刻有了震动，乜佳本还心头一紧，看到都是相亲男发来的，那颗提起的心又落回去。
他说了些关心的话，还说要来看她。
乜佳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的意味明显且强烈，干脆发了段语音。
“谢谢，我搬得比较远，就不占用你时间了。”
相亲男这次不是秒回，过了两分钟才又发过信息来，像是措辞好久才码出来的字。
【好吧，那就不打扰了。若是有缘再见，我想我们还可以坐下来多了解了解。】
乜佳终于有种得以解脱的感觉，没再回复，收起手机，加快速度往家走。
刚进小区，乜佳就看到一辆黑色suv从小区内以访客身份驶出。她没太上心，只觉得车牌眼熟，但目前又累又饿的状态，让她也没法思考些别的事。
开门进屋，房间内温热的空气瞬间活跃，一并带来的还有烹饪散发的美味香气。
赵素云依旧如前几日一样，学着做了不少菜。
乜佳吃过饭，本想帮着收拾，赵素云直接把她推进房间，只她好好休息。
她的确想好好休息，洗漱后，倒在床上，才稍稍感到放松。
从旁边扯了个羽绒枕垫在头下，预计栢渲婷这会无事，便给她拨了视频电话，想跟她说已经搬过来的事。
电话接通的同时，楼上“咚”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屏幕那头的栢渲婷也听到了噪音，盯着屏幕的两只大眼睛眨了两下，问：“地震了？？”
楼上没再有动静，乜佳翻过身趴在床上，把手机架在面前：“楼上掉了什么东西吧。”
栢渲婷“哦”了声，把手机架在固定位置，拿着化妆刷化妆，只能看见她下巴和脖子。
“我记得楼上是对年轻的夫妇，我买房那会就领证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能跑了吧。”
刚才那动静，应该是个孩子，乜佳心想。
不过她没纠结这事，而是问：“你这房子多久打扫一次啊？跟刚装修过似的。”
栢渲婷：“几个月半年吧，我也记不清，栢维有时候过去，我怀疑他是不是老带女朋友上那去。”
乜佳看不到栢渲婷的脸，也把脑袋懒懒趴在手臂上。
“那天跟栢维去看了你妈妈，阿姨还挺关心栢维女朋友的情况。”
“随口一问吧…三天换一个…”栢渲婷突然把敷了粉的脸凑到屏幕前，笑嘻嘻地八卦：“倒是听他说，你们俩碰见湛明喆了？”
乜佳就知道这件事，栢维肯定得告诉栢渲婷，就着这话题说起来：“人家要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不该有的关系说断就能断干净呢。”
栢渲婷看热闹地笑不停。
乜佳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因为晚上湛明喆那条拒绝的信息，不悦道：“想想原来我买给他那一车库的东西，他不是唯利是图，而是忘恩负义。”
栢渲婷扯扯嘴角，“别酸了。你得祝人家获得幸福！再说了，人家一样也没收么不是。”
话是这么说的，乜佳送他的东西哪个都不便宜，但仔细想想，湛明喆的确一样都没收过。这就让她心情更糟糕，强烈的自卑和挫败感再次一股脑袭来。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在湛明喆眼里，自己就这么糟糕么…
但也没必要刨根问底，感情的事，谁说的清楚…
乜佳没再吭声，翻过身，筋疲力尽地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她听栢渲婷在电话那头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打了个哈欠，心情依旧沉重。
“累了——”
刚要说“睡了”，话没说完，视频突然中断。手机屏上却显示了‘湛明喆’三个大字。
乜佳一惊，立刻坐起身，尽管刚才心里还五味杂陈，这会倒是极其理性地平静了情绪，让自己坦然面对。
她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就像跟同事说话那样：“怎么了？”
听筒里乱糟糟的，湛明喆咳了两声，说：“不是你想约我吗？”
乜佳被他这句话刺激地打了个激灵，就跟沾上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一样，忙着辩解：“不是，我只是想还你杯子，顺带着谢谢你的帮助…”
湛明喆鼻音听上去很重，像得了感冒，语气疏离又冷淡。
“哦——明天等我信吧。”
乜佳习惯性地想问清约在哪，时间地点。听着电话那头咳了两声，似是嗓子不舒服，她才没多嘴，识相挂断电话。
周五一整天，乜佳没被分配多少工作，过的十分轻松。
她手机始终放在手边，直到下班时间，也没收到湛明喆的信息和电话。
坐对面的刘子文跟她状态天差地别吗，直到下班仍没忙完堆积半个星期的工作。
见乜佳不似以往下班了就跑，今天还在工位无所事事刷网页，才好奇地问：“不急着走嘛？不会去约会吧…”
听她这么问，乜佳才注意到时间，转去收拾包，半开玩笑说：“那也是告别会……”
刘子文没听懂乜佳说的什么告别会，耸耸肩膀，继续低下头处理自己的工作文件。
又过了一小时，见湛明喆仍然没消息，乜佳终于不想再等，发信息过去。
【要是今天没空，改天也行。】
信息刚发送，湛明喆的电话立刻打过来。
“还在公司吗？”
乜佳“嗯”了声，想问问是不是需要改期。
湛明喆接着说：“下来，我在正门口停车场，车牌391。”
乜佳觉得他说话速度很快，显得非常匆忙，便没多问。
挂断电话后，她立刻提着收拾好的包出门，和下楼拿外卖的刘子文相遇在电梯间。
本还想跟乜佳聊聊周末去哪逛街，电梯门打开，乜佳就慌里慌张地小跑着消失在下班的人潮里。
刚跑出转门，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差点把乜佳又吹回去。
猛烈的风吹得她发丝凌乱，罩在头顶。乜佳迅速找回重心，裹紧大衣，拨开挡住眼睛的乱发，艰难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顶风前进。
这时间停车场的车走了一半，到处黑漆漆的，亮着灯的地方并不多。只有离公司大门最近的一处，一辆车开着晃眼的白色led车前灯，像两束能捅破黑暗的利刃，将停车场的一角照的透亮。
乜佳下意识走过去，那辆车是深色，就像被黑夜吞没一样，静止不动，只有发动机的呜咽声混进咆哮的风中，就像与恶略环境作对。
她本是想上前看清楚车牌号，没等走近，就听沉闷的喇叭声响起，里面的人落下车窗，对她快速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示意她上车。
乜佳近乎被风吹散架，想也没想，麻利地拉开离自己最近的车门，坐上副驾。
两只手废了八成力气才将车门关上。
闻着自己身上被风吹透的土腥味，她抬手拨了几下打结的头发，让自己起码保持能看的状态，才转头去看湛明喆，率先开口：“我以为你要失约了。”
湛明喆稍侧着身子，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放在腿上，懒散地靠着驾驶座旁的车门，正看着自己。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色衬衫，领口的扣子微敞，露出有些发红的脖子。
车内光线不太好，但那红痕太醒目，让乜佳立刻联想到什么，没敢再把视线留在他脖子正中央的红色印记上，迅速回避了视线。
“杯子呢？”
湛明喆没打算寒暄，开门见山。
乜佳因他此时不算太友好的态度，也不想浪费功夫，从包里掏出保温杯，递到湛明喆面前。
“我洗干净了，看不出来借过别人。”
抬手接过水杯，湛明喆看也没看，顺手扔到后排座位上。
乜佳不知道他是累的，还是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约会的时间，摆出这么臭的脸。
既然无话可说，她干脆扣上背包，打算离开。刚要开车门，又想到见他这面的目的是为了问问公司融资的事。才把手从车门把手又挪开。
正犹豫着措辞，就听湛明喆猝不及防地开口：“不是想让我送你去约会吧？”
乜佳无厘头地抬眼看他，他已经避开视线，正调整空调风量。
她舔舔唇，硬着头皮说：“等你有空，我想跟你聊聊我们公司融资的事…”
就看湛明喆的手突然停住，颇为意外地转头看过来。
乜佳不想再继续耽误他，右手再次去抓车门把手，同时语速变快不少。
“今天不打扰你约会了…”
她裹紧大衣，迟钝了半秒，还是谨慎伸出食指，指着湛明喆的脖子，好意提醒：“草莓…还挺明显的…”
说完，她立刻去掰车门把手，却听到车门落锁的声音。
门没打开。
而后，她身侧的男人突兀地笑了声，就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直接将车熄火，“来，说说，哪有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