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此前，乜佳不是没想过那是湛明喆有意放在保温套里的。
可她根本觉得不可能，因为两人分道扬镳之后，湛明喆没有理由这么对她。
再善于交际的人，恐怕也不能把两人曾经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就像机器重置那样彻底。
只不过，在看到栢渲婷的答复，乜佳心里还是免不了一沉。
说不上来是遗憾还是惋惜，反正哪哪都觉得不太舒坦。
许是担心乜佳的情况，栢渲婷立刻拨来视频电话。
乜佳倒没多大的情绪起伏，毕竟两个人的事都过了这么多年。她躺床上，懒洋洋接通，边插耳机边听栢渲婷声音传来。
“佳佳！什么情况啊你？不是说了往前看吗？！”
怕被屋里正看书的赵素云听见，乜佳立刻将声音调小，把耳机插好，捂着话筒小声说：“我就是随便一问，刚好今天碰着了。”
栢渲婷对她这种执迷不悟的心态非常不满，她语气强烈：“过去的事，翻个篇行不行？咱又不是找不着，非得往他身上凑干嘛？！”
乜佳一边抠粘在睡衣裤子上的小污渍，一边辩解：“我就跟关心路人的心态是一样的，你别那么激动行吗…”
“是吗？那行，那我跟你讲讲路人的八卦，让你死心死个透！”
“……”
即便乜佳不想听也不行了。
栢渲婷一脸严肃：“上次你说看见他之后，我就问了栢维。他跟湛明喆不在一个组，但据说看见湛明喆给他们老板发喜糖和请帖了。”
乜佳听见赵素云挪动的声音，等了会才压低声线回应：“哦——那挺好的…”
栢渲婷：“……所以，咱换个目标成吗？还真是一棵树上吊死啊…”
乜佳眼皮发沉，疲惫道：“你想什么呢？我是因为最近忙死了，没看我脸色很差吗…”
栢渲婷往屏幕前又凑近了些，似乎发觉乜佳确实脸色不对，才问：“怎么了？那sb老板为难你了？”
“…不是…跟工作没多大关系,最近在急着找房子。”乜佳掀开挂帘偷偷看了眼赵素云，确定她没在听，才捂着听筒近乎用气音说：“这边要拆迁，挺突然的。”
对面的栢渲婷好像正在移动，屏幕晃来晃去的。
“那你找着了吗？拆迁不是说拆就拆没了吗？”
谁说不是呢…乜佳一想到找房子的事，脑子一团乱。她揉揉额头，没再说话。
栢渲婷屏幕突然定格住，想起什么似的。
“佳佳，你还记得我在蓉城嘉园那套房子不？”
乜佳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栢渲婷啧了声，“就你当时借我钱买那个。”
好像还真是有这么回事，乜佳回忆了下。好像是栢渲婷想出来住，管自己借的钱，后来还没还，乜佳也不记得了。
“你忘了吗？当时说还你钱，你说先放我这就没信了。后来我在国外，那边一直空着，就把这事忘了。”
乜佳这才终于想起来点，“哦”了声，当时蓉城嘉园的房子还没现在这么贵，要说那时候倒是没花多少钱。
只不过是借给栢渲婷，以她的名义买的。
栢渲婷继续说：“之前你也没提过找房子的事，这不正好吗？你去蓉城那住吧！”
乜佳没立刻答应，毕竟家里出事后，栢渲婷里外里帮衬的，也不必她当时借出去的少，导致她那点强烈的自尊心怎么没法接受。
担心说什么话刺激到乜佳的情绪，栢渲婷说话慢了半拍，同时更加小心翼翼。
“你别瞎琢磨…你过去还能帮我照看房子。你不去，我也打算租出去的。要你能去住，总比我隔着千山万水，让中介租给陌生人强，你说是不？”
这提议确实不赖。
之前她曾去过那房子几次，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而且随时可以入住。
更便利的是，不会有临时让她搬走的突发情况。
听她这边没动静，栢渲婷也没逼着乜佳答应，在那边又晃来晃去的，还不知道从哪翻了袋薯片，嘎吱嘎吱吃起来。
直到半袋薯片下肚，乜佳那边才终于出了点声。
“行吧，那边租金挺高的，房租我还是照付，之前的事就不提了。”
“…”
栢渲婷嘬了嘬拇指和食指，即便没打算要钱，这时候也担心伤她自尊，只能顺着她说。
“算这么清楚啊…我也不知道现在租金多少，何况这房子是你出资的…没必要这样吧…”
乜佳不想欠账，切屏出去查询了蓉城小区的租金和物业收费标准。那套房子应该是四居室，按照中介的信息来看，整租一个月要五万块。这种高档小区，光是物业费每月都要六七千，跟个普通小区的房租也差不多。
注意到乜佳正在查询，栢渲婷劝道：“要不你也别查房租了，给我出个物业费？省的我来回转账怪麻烦的。”
仔细考虑下乜佳终于答应，心里的巨石也因此落地。
栢渲婷又道：“钥匙在栢维那呢，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抽空给你送过去。”
乜佳应下，两人又聊了会别的，便挂电话睡下了。
本想着第二天就去蓉城先看看的，谁知道森南临时给她安排了很多文书工作，直到隔周周五才抽出时间约栢维见面。
一下班，乜佳就跟着第一批下班的人一起冲出了办公室。
栢维开着一辆色彩极其高调的枣红色轿跑停在路边停车位里正在玩switch。直到听见乜佳敲车门，才匆匆将副驾座位上的塑料包装袋和资料文件扔到后排座椅上。
语气轻松，嬉笑着打招呼：“佳姐，你还真是卡点…”说完他抬了抬带着手表的手腕。
虽然有阵子没见，但毕竟一起长大的，跟亲姐弟也差不多。
她边关车门边调侃：“长大了，多等十分钟都不乐意？？”
栢维呵呵笑了几声，启动车子，准备出发。
“咱俩半年没见吧？我怎么感觉你又变样了？”乜佳边系安全带边说，看着漫不经心的。
栢维长的属于秀气的类型，他嘴角裂的老高，一看就是被夸了高兴的。
“是不是变帅了？”
乜佳挑眉，承认：“你别说，还真是帅了点。”
栢维得意地笑了两声，专注开车。
乜佳：“叔叔阿姨最近好吗？什么时候方便去看看他们？”
栢维平淡道：“我妈刚做了个小手术，正养着呢。”
乜佳惊讶：“没听婷婷说啊？”
栢维：“我妈不让说…佳姐你也别告诉我姐，省得她哪天半夜又突然跑回来…”
乜佳点头，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问：“你一会回家吗？要不我跟你去看看阿姨？”
“可以呀，我妈肯定特高兴。我跟我妈说一声，让阿姨多做点菜？留下一块吃个晚饭吧？”、
一听乜佳要去拜访，栢维倒是挺开心。人来疯的样子跟栢渲婷如出一辙。
两人就此敲定后，栢维跟家里通了电话，过了十来分钟就到了融城嘉园。
蓉城嘉园建在洋河的东北方，三层以上就能俯瞰江景，而且里渡轮站特别近。
再加上是封闭管理的高档小区，进了大门车子直接进地下车库，与行人道分开，倒是安全又清净。
乜佳只来过这套房子两次，还都是在五六年前，小区是一梯两户的设计，楼道便显得更宽敞。
栢维给她重新设置了开门密码和指纹后，又给了她一把钥匙做备用。
进门后，乜佳才发现这套房子已经被人彻底打扫过，随时都能拎包入住。
“我姐叫我通知物业上来清理的。”
想到乜佳可能会问，栢维靠在外门上主动交代了句。
乜佳也没什么再需要做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开外卖软件，搜了把附近的花店，转头对栢维说：“我定了束花，这边进不来，咱俩在小区门口等会得了。”
——
湛明喆这周难得不需要加班。他传了两份报告给仍在休病假的首席投资官翁凯文后，披了件灰色羊呢大衣，直奔地下车库。
刚上车，车载电话突然跳出湛元巧的名字，尽管他累的不想说话，还是在启动车子后接听：“怎么了，姐？”
湛元巧：“下班了吗？来我花店一趟？”
湛明喆不想。
他拿手机看了眼这会的路况，没等回应，电话那头继续说：“反正也是一个方向，你绕一下过来。我今天临时走不开，你帮我送小卫回家。”
湛明喆就知道是这样的差事，把手机扔到副驾座位，给了脚油，往出口开。
“小卫不去他爸那？”
湛元巧：“去干吗？看他爸跟那狐狸精在他面前秀恩爱？？小卫这么小，再学点坏！”
听湛元巧语气不妙，湛明喆挠了挠眉心，怕惹着她，转移话题：“那我是不是还得陪他看动画片？我能请假吗？我送完他就走成吗？”
湛元巧：“大周五的，约会啊？”
湛明喆对于亲姐姐的不体贴十分无奈，他语气声音有点哑，懒懒的：“累一礼拜了，回家歇会…”
电话那头突然一阵喧哗，过了好一会，湛元巧也没打，急匆匆地说了句：“先这样，一会见！”
没等湛明喆回音，电话利落地挂断。
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半个小时，让湛明喆更加筋疲力尽。他停好车，推门进花店，发现客人依旧络绎不绝，跟上次情人节那天差不多。
湛元巧正忙着帮客人搭配花束，没时间理他。湛明喆便在花店收银台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新招的店员热情地给他倒了杯茶。
等了十几分钟后，湛元巧才抽身过来。
湛明喆抬眼，眼皮有些沉：“小卫还没来呢？”
湛元巧点头，顺便往店外看了眼，说：“你要不把他接你那去，也省的你来回跑，明早上我去接他。”
湛明喆倒也没什么异议，刚要说话，就看湛元巧火急火燎接了个电话。
他转头去看花店外。
这个时间刚好是下班高峰，街上人流攒动，行人多是低着头匆匆赶路的。无意中，想起上次在旁边便利店碰到乜佳的场面，他才稍坐直身子，投放出去那道漫无目的的视线逐渐变得有所期待。
“………出车祸了？？？严不严重？？？？？”湛元巧突然惊呼道。
同店里其他人一样，湛明喆也扭过头去看她。
“那赶紧去医院啊！”湛元巧皱眉，边听电话边比划着让店员快点结账，“行了行了，你别管了，我赶紧再让人给送一份去！”
她挂断后，又匆忙拨出去好几通电话。湛明喆从不过问她生意的事，这会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看着店外。
过了大概五分钟，湛元巧突然走到湛明喆面前，一副有所求的表情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微茫。
“明喆啊，你再帮我个忙呗？”
就知道她这样子准没好事。
湛明喆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他依旧不愿意，接小卫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看他连关心事态的心情都没有，湛元巧在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来，脸上带着刻意的笑，气场都减弱八成：“刚去送花的小哥出车祸了，这单都要超时了，我怕客人取消！”
她揉揉湛明喆的肩膀，语气缓和：“我看客人说把花送到蓉城嘉园门口，你反正也回家，顺便帮个忙呗？？”
湛明喆的表情十分抗拒地扭曲了一下，就连旁边的店员都能看出他现在有多不爽。
湛元巧继续软磨硬泡：“老弟！你知道姐这店刚开了两家分店，这会可不能有差评或者投诉！帮帮忙行不？”
湛明喆想说“不行。”但还是非常不耐烦地委婉道：“姐，你心疼心疼我行吗？七点了，你弟一下午都没喝口水…”
“这不刚喝了一杯吗？”湛元巧笑，指着他手里的纸杯，又补充：“我待会让他们把小卫送你那去，也省的你来回跑了。”
没等湛明喆应，湛元巧已经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束花，塞进湛明喆怀里，同时起身，火急火燎地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向外走。
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就被这么生拉硬拽地上了自己的车，湛明喆想说她，可当着外人也不好驳她面子。
湛元巧把收货人信息对折，钉在花的包装带上，那上面只露出一串电话号码。临走时湛元巧还嘱咐他给客人拨个电话，告知马上送到。
按照估算时间，还有一条街时，湛明喆趁着等红灯，按照单子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一次响，被人莫名其妙挂断…
湛明喆火气有点大，紧跟着又打了第二次。
笃笃响了两声后，电话被接听。
湛明喆刚想说个“您好”，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女孩语气不友善的声音。
“找我…有事？？”
湛明喆火更大。
礼貌的“您好”两个字，立刻卡在喉咙里，继而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