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乜佳一愣，正回忆他昨天买了什么，就看他在winson有些震惊的目光下，立刻补充道：“微信号我手机后四位加名字首字母。”
这话在乜佳脑袋里转了好几圈，没等她反应，湛明喆已经带着winson消失在左手电梯间的方向。
站了一会，乜佳才想起来湛明喆昨天买的那桶冰激凌的外包装，立刻掏出手机在网店上查了冰激凌的售价，
果不其然，是收银的时候刷多了。
刚要加湛明喆微信，刘子文已经从右侧电梯间出来，小跑上前，乜佳便收了手机，两人一同离开。
地铁到馥兰小区只有五站，刘子文讲了些公司里的八卦信息，借此消磨时间。
到达刘子文朋友家已近七点。
乜佳在她朋友的招待下看了房间，却发现卧室内不少地方的墙和地砖都被什么东西砸坏了，墙体上有些不好填补的大洞。
了解到他其实是二房东，乜佳担心这些损坏将来会算到自己头上，才借口考虑下再决定。
两人离开时已经八点多，刘子文把乜佳送到地铁站，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上地铁后，乜佳找了空位坐下，才想起来刚才说到加微信的事。
她掏出手机，想了会刚才湛明喆说的微信号，才在添加朋友那里输进去。
直到点击搜索，一个头像戴着卫衣兜帽侧影的图片出现，名字一如既往的简单，只一个字母z，而且没有朋友圈。
乜佳发送请求时，不确定湛明喆对自己的记忆是刘子文还是乜佳，所以特意修改了名字为“秘书”。
手机信号因地铁飞速运行时强时弱，乜佳没刻意等，直到下地铁走出站，手机才忽然震了下。
她边走边打开微信界面。
上面显示，z已成功添加你为好友。
紧接着，不过几秒钟，白色的泡泡弹出来。
【你还挺喜欢这个职位…】
这语气，让乜佳有种被他认出来的感觉。
可他也没明着说，乜佳判断不好他是想间接接触费德科技公司的人，来了解公司经营情况，还是只想单纯的想转那桶冰激凌的钱。
回信息的手顿了下。
乜佳突然想起栢渲婷说过的话——湛明喆绝对属于看重利益的人。
难道不是么？
那些年，他判断一件事是不是可行时，总会先问自己会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才去做。
如今看来，乜佳对他是毫无价值的，不然她当年那么荣光的时候，他怎么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呢。这么想想，那现在就更没价值了。
思来想去，乜佳应该就是单纯地想还钱，所以还是没表明身份。含糊其辞地在对话框里输入：
【是的，我们都非常热爱自己的岗位。】
对方正在输入……因这句话突然停止。
过了半分钟，一条橙色的转账信息弹出来，上面注明冰激凌费用，一百块。
虽然乜佳也不确定冰激凌的具体价格，但明显湛明喆多付了。
可能是那会给他花钱花惯了，乜佳觉得从他手里拿钱，怎么都非常奇怪。
但转念一想，自己曾经送他那么多名贵的东西，他虽然没收，但同样浪费了自己很多时间去挑选。这么看来，好像也没什么。
就像她多给相亲男几十块是一样的道理。
想到这，磨蹭半天的乜佳拇指落下，收了那笔钱。
本想直接退出界面，又觉得人家主动还钱，自己不说点什么，感觉很不礼貌。
于是她才谨慎措辞，输入：【感谢您还钱。】
可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于是她删了两个字，改为：【感谢您。】
可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有什么好谢的？
这么看反而好像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乜佳干脆把信息文字全部删掉，只发了个再朴实不过的笑脸。
湛明喆没再回复。
乜佳没再纠结，权当是跟陌生人相处那般淡然，随意。
她塞上耳机，开始听节奏非常强的重金属音乐，试图以这种方式将这个多年未见的人再次封□□底。
过去就是过去，人不能止步不前。
——
从那之后的三周时间，乜佳几乎把这件事忘了。
因为这份不靠谱的工作，让她一个高级秘书的职位还兼职了会计和人事方面的工作。
除此之外，还要时刻准备着星河的抽查，每天都要阅览大量的材料。
下班之后，她又要去看房子，以至于加了好几个房产中介的微信，早将湛明喆的对话框覆盖下去。
说到找房子，乜佳跟几个房产中介聊过之后，她完全放弃了刘子文朋友的那套。原因不是只因房屋损坏严重，而是那小区处于下风口，每到夏天，绿化施肥的恶臭就会将小区层层围绕，所以才导致那边房价并不高。
这么一来，乜佳跑了几周，依旧没有一点收获。
看着像地痞流氓的房东三天两头就上门询问搬家的情况，乜佳烦透了。
因为他给出的时间是到四月中，在那之前搬走，可以按合同约定，赔偿她们三个月的房款。若是延期，赔偿肯定是不给的，还说不好会不会哄人。
乜佳不敢跟这种人讨价还价，总觉得不管怎么说，最终吃亏的都是自己，她便更加急迫地找房子，整个垣东都被她走了一遍。
这天，中午还艳阳高照，到日落后，就又刮起了冷风阵阵。
再一次看房无果后，乜佳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家，只不过，这边没有地铁，只能乘坐渡轮再换乘回去。
倒是不排斥这种出行方式，毕竟心烦意乱时，吹吹微凉的晚风也能给自己尽快打些气，重新振作起来。
临上船，她在卖酒的店里买了瓶小包装的进口烈酒，待渡轮启程，才在夹杂着河水腥咸的昏暗中，释放出了烈酒的醇香。
乜佳向来喜欢饮酒，这几年更甚。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庆幸还有这点喜好，能给苦不堪言的人生加一点点调味剂。
按照惯例，她先闷了一大口酒，感受着火辣辣的滋味划过喉咙，流向胸口，最后和心里的失落感相抗衡，直到互相抵消。
酒是折扣买的，并不好喝，她盖上盖子，拿出手机，记录下此刻沉重的心情。
毕竟文字有时候也能打气，治愈。
她将胳臂伸到窗外，隔着酒瓶，拍了个扭曲的月影，附言：【黑暗中的光不美，却能照亮前路。】
本就是抒发情绪，也没打算弄给谁看，索性音乐都没配，原声发了出去。
这酒虽便宜，但度数有些高，后劲上来，让她突然觉得倦意更浓。靠着窗户闭上眼睛，直到手机响起，赵素云问她怎么还没到家。
乜佳懒得多说，只回了个信息，让她别担心。
信息刚发出去，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是森南。
她本着下班绝不工作的态度，想把电话直接挂断。可一想到这种企业发不发奖金全看老板脸色，还是认怂把电话接起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半天接电话？”
森南上来就是一句震耳欲聋的抱怨。
乜佳立刻将听筒音量调小，慢条斯理地问：“老板，加班有加班费吧？”
森南被她一噎，语气放平和，言归正传。
“我突然想起来，四月五号，星河的百年庆，你这几天去探探，小湛喜欢什么呀？趁机送送礼。”
乜佳蹙眉：“啊？这我去哪探啊…”
“你那脸蛋白长的？约着喝个咖啡，吃个饭！”森南听着极其不耐烦，就像在说这也需要我教你吗？然后他匆匆道：“这事交给你了啊，我陪媳妇吃饭呢，先这样！”
……
仓促挂断的笃笃声响起，让乜佳恨不得立刻辞职不干。
探谁她都不排斥，唯独摊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
乜佳很想跟森南讲讲，她过去为了追湛明喆废了多大力气。她更想让森南知道，湛明喆绝对不是个简单靠一顿饭就能糊弄过去的人。
可老板不会管你多难，只会等着听结果。
乜佳扶额，坐直身子，开始起草这个不靠谱的计划。
半晌，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湛明喆的微信，干脆掏出手机，点进去想去窥探一把。
可惜，除了个z，什么都没有，连状态都是空的。
乜佳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么多年，她竟然连湛明喆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湛明喆走到哪都能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不论男女，全部通吃。所以他好像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机会，把自己的路铺垫的平整又通畅。
他看着跟谁都好，可实际上，他又跟谁交了心呢？
乜佳这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可悲可叹，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互利互惠四个字。
这好像是湛明喆做事的原则，更是他所热衷的生存方式。
既然是这样，从这方面下手，好像也不会有错。
下了渡轮，乜佳才发现刚才的微风这会得有五六级，路边树影胡乱摇摆，就像偷袭黑夜的妖精。
那股强劲到能把人头发吹秃的大风，瞬间将她通体吹了透。
乜佳冻的嘴唇发抖，立刻紧抿。同时把大衣裹的更紧，顶着风往家走。
在她记忆里，很少有这么冷的时候，唯一想到的一次，还是在美国读书那会。
那年秋天早晚温差极大。
乜佳从不看天气预报，因为她有车，有钱，有阿姨，不需要担心温度问题。
唯独那一次，乜佳参加了迎接国内领导人访问的欢迎团。斯大连同另外几所名校都被要求选出二十人参加，并且还有统一着装。
原定领导人航班中午抵达，却因天气情况，延误到晚上七点还没到。这也让乜佳穿着一件薄得能隐约看到内衣带的白t恤，经历了中午的酷热，又遭受了夜晚的严寒。
晚饭后，留学生被分成两组，一组安排到停机楼外的玻璃房等候航班到达，另一组则在停机楼内的出口处等候迎接。
不幸的是，乜佳刚好被安排到停机楼外的那组。
这个房间没有暖风，长年晒不到太阳，所以温度不比停机楼里，更像提前进入了冬季。供留学生等候的区域又靠近户外，虽然有几面落地玻璃挡风，但时不时倒灌进的冷风足以令人瑟瑟发抖。
乜佳这才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带了厚外套，唯独自己穿的极其单薄。
视线未收回，身后有人温声道：“艺术佳，这次学生会给你什么好处了？”
正冻地抿紧嘴唇的乜佳转头就看见面前被递来一杯冒着缕缕热气的白水，她毫不犹豫伸手接过，顺便看清了送温暖的人。
原来是他！
想起上次拿了湛明喆电话后，两人后来联系并不多。毕竟身在不同系，平时没什么交集。
再到乜佳后来又忙着做设计的事，除了打了几次电话让他帮着跟那韩国人传达设计稿的事，两人几乎也没讨论过其他。
倒不曾想，因有人缺席，湛明喆竟成了斯大临时调来的替补。
看他手里拿了件还没拆封的白t恤，似乎也是刚到，这会也在四处张望想弄清楚目前的情况。
乜佳三两口喝光了纸杯里的热水，着实有种雪中送碳的感觉。
她将纸杯递到湛明喆面前，调侃道：“学生会找不到人了？怎么你来帮忙？”
湛明喆接过杯子，顺便扔进离自己最近的垃圾桶，也没对乜佳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行为做点评。
只开玩笑道：“听说只有精英才能来，top20。”
乜佳轻嗤：“你确定没被那韩国人骗了吗？我是自愿报名的，据说有爱国情怀的都能来…”
湛明喆挑挑眉，看似不在意。他双手往黑色运动裤的裤兜里一塞，侧着靠在落地玻璃上，自上到下看了遍乜佳的穿着，埋汰道：“你爱国爱的衣服都省了？”
这么聊天，反而容易拉近距离。
乜佳笑笑，看他正侧着脑袋远眺一架刚刚起飞的飞机，才抬手去扯湛明喆卫衣帽子上的两根绳，说：“那不是见到祖国来人，热血澎湃。”
湛明喆被乜佳轻轻一扯，身子稍往前倾，他明显没想到乜佳会上手，重心有些不稳，扶了下玻璃。
那双被迫收回视线的眼里，略显惊讶和仓惶。
他立刻往相反方向仰了下身子，想保持距离。乜佳也没刁难，顺其自然松手，人他把两根绳从自己手里扯出来。
似是明白了乜佳的用意，他立刻站直身子，又恢复了原本的姿势，只不过离乜佳稍远了小半步。
“抱歉，我衣服不外借……”
乜佳小心思落空似的，失落地撇撇嘴，却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又去扯他帽子上的两根绳，说道：“我买行么？实在太冷了…”
她忽然语气柔软下来，四处看了眼，补充：“这么多人，我不是只认得你嘛……”
湛明喆这次有了防备，用手挡住她又来扯自己，但也没生气，只摇摇头开玩笑道：“那我也不好意思要价啊……这不是趁人之危？”
乜佳虽然自己没恋爱过，但周围随便一个拿出手的都能算是情场老手，自然她也明白，湛明喆这么说算是有希望。。
她两只手收回来的同时，身体稍向前探。她看到湛明喆眼里的自己，自然发黄的细软卷发披在背上，本就白皙的小脸被暖黄的灯光照得更加清晰美艳。
一改刚才的随意，她乖巧地笑着问：“交易的本质是什么？”
湛明喆倏地扬起嘴角，似是非常懂她想说什么，回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乜佳点头：“那就，完事了请你去吃大餐，行吗？”
这时候，广播突然响起航班信息。湛明喆从倚靠的姿势直立起身子，抬手看了眼时间，看似只想结束无聊对话似的随意应了句：“行啊。”
说完，他动作利索地将自己那件黑色兜帽卫衣脱下来递给乜佳，同时掏出手机，从乜佳身边走开。
乜佳如获至宝的心情，立刻将卫衣套在身上，对着反光的玻璃，考虑怎么把这件衣服调整地好看且合身。
没过一会，通过反光看到身后走近一个带眼镜的男生，主动对乜佳说：“咱俩换换，你去停机楼里那组吧。”
乜佳不明所以看着他，男生因此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你哥说让你跟我换换。”
？？？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