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乜佳闻声回头。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装作被人馈赠帮助后的感激，含笑向身侧的男人看过去。
他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位置，友好地将手机送到自己面前，屏幕上已经调出显示热点密码的页面。
下一刻，乜佳立刻佯装惊讶，顿了顿才热情打招呼：“您也在这买东西。
同时，将他手机接过来。
手机脱手后，湛明喆视线下移落在乜佳抱的花束上，脸上笑容突然淡了，停顿片刻才开口：“哦，路过。”
乜佳莞尔，忙着连热点，直到成功连接，将湛明喆的手机归还。
她只捏着湛明喆手机的一角，刻意回避可能发生的接触，另一只手则是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将怀里的花束抱得更紧。
她犹豫着该如何措辞表示感谢，毕竟人家帮了忙，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于是把散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温声道：“那…有机会请您喝咖啡。”
说完还附上一个眼睛笑成倒挂弯月似的微笑。
收银男孩见两人攀谈，以为二人相识，在收款机上敲了几下，又拿起乜佳的速食再扫一遍。
乜佳向收银台看了眼，本以为以湛明喆目前的工作状态，答应的话也就是借着工作的名义。她还有些后悔这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别有意图，可一时半会又没想到该说些什么话来弥补。
她最希望看到的，是湛明喆给自己一个表示拒绝的礼貌笑容。
直截了当地避免了未来的接触。
但他并没有马上回应，只把手机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转了两圈，像是在想什么。而后脸上的笑容稍落，果断道：“不用了。”
这样最好！
乜佳嘴角不落反扬，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湛明喆的情绪就在顷刻间发生了微妙变化。
说不上来是不高兴，还是疲惫。
她不想费力去琢磨，兴许他是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罢了。才立刻走上前去结账，视线扫过柜台上的一桶冰激凌时，对他好意提醒：“那您多注意身体，工作压力大会影响生活。”
谁知，话落，湛明喆不明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就连刚才那点微弱的笑意都没了。
她说什么了？？
难道是嫌自己结账太慢，影响他去过情人节？
毕竟这么大桶冰激凌，不像是一个人吃的。
她加快速度扫描了付款码付费，直到提示成功，也没等装袋，边拿自己的水饺边说：“前面花店的花还挺新鲜的，您可以试试。”
湛明喆突然冷笑，语气听着极其不屑。
“倒也是，情人节。不过，买花能缓解工作压力大？”
听到这句略带质问的口气，乜佳立刻正色，结束对话：“那就，再见…”
也没看他表情，直接走出便利店。
…
看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湛明喆出了会神才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收银男孩这会刚换完打印卷纸，直到刚才的小票缓慢被机器吐出来，才发现湛明喆仍站在原地等着交钱。
他赶忙提醒：“您的商品已经结过了。”
“嗯？？？”
男孩笑容极为憨厚，解释：“我以为您跟那女孩认识呢，就没切换系统，把您两人的结一块了……”
其实是懒得做这一步。
觉察到湛明喆的眼神带着质疑和不悦，怕他追究，男孩连忙吞了下口水，尽力为自己开脱：“这不也省得人小姑娘再单独请您喝咖啡了…”
“…………”
湛明喆微微蹙眉，指了指刚吐完的纸条，沉声道：“把小票给我。”
——
从便利店出来后，乜佳走得比先前更快了些。
直到进地铁咱，换了一趟线，又走了十来分钟后，才终于进入一片老旧小区范围。
她和赵素云搬来才三个月，不得不说这里除了靠近城区外，没有任何的优势。
环境差，垃圾随处可见，还有很多无所事事的小青年头发染成彩鸡色，闲蹲在路边发呆。
她几乎每天都是小跑着经过这一片的，而且手机也拨好了110。
经过一条长街，直到路灯较亮的区域，她将速度放慢后，才注意到两侧斑驳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一个个巨大的画着圈的“拆”字。
有的地方漆面没干，还往下流漆，看着就像恶鬼索命似的。
但对乜佳来讲，这个噩耗跟恶鬼索命也差不太多，因为这又意味着她要开始找房源，跟赵素云漂泊在这所她从小长大的城市里。
想到这，她拿出手机，搜了把最新关于拆迁的新闻。
果不其然，因城市改建，这片老旧小区要整体拆除，通知还建议居委会组织好领取补偿金事宜，鼓励居民尽快搬走。
乜佳只觉得晴天霹雳，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她弯了几下被冻僵的手指，临近家门的时候又将脸埋进厚重围巾里。
小院很破旧，形状没什么规则，是几个人共同合租的。贪图便宜，她和赵素云住在东侧一间十平米大的房子里。
这里什么也没有，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乜佳踩过一地的瓜子皮，又绕过几辆生了锈的三轮车，拿出钥匙，拧开安了双层锁的木门。
赵素云看到女儿回来，把正在读的书放下，将刚好晾成温水的玻璃杯递到乜佳面前。
“辛苦了，外面很冷吧？”
看来，赵素云又是一天没出房间。
乜佳没什么情绪地将手里包着黑色塑料袋的花束递给赵素云，接过水杯。
才令赵素云那张并不显老的脸上，又流露出些微喜悦。
见她去关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乜佳将速食袋子扔到桌上，才用双手紧紧捧住那杯温度刚好的水，打了个哆嗦。
“特别，冷…”
赵素云把花束放在从旧家里搬来的一个玄关桌上，边穿大衣边对乜佳说：“以后别买花了，你雷伯伯说得对，这种东西，的确华而不实。”
见她正要出去煮饺子，乜佳脸色一沉，将玻璃杯放在桌上，反驳道：“这是爸爸的传统！他懂个屁！”
知道又触碰乜佳的痛处，赵素云没再接话，拿着速食水饺往门口走。
可就是这么个侧影，乜佳心里又突然不是滋味。
赵素云一辈子都被乜镇原宠爱的像个小公主，原来也从不需要她考虑这些生计问题，所以现在完全是靠乜佳养活的。
虽然作为母亲她很自责，但乜佳知道这种自责就跟泡沫一样，碰到些现实的坚硬就被捅破了。
只不过，看到她眼角几道不明显的皱纹，已经悄然爬上那张曾靠重金保养的脸上，乜佳心头一酸，再次想起拆迁的事。
她很快平复了情绪，就在赵素云马上走出门时，扬声道：“妈，我找到工作了，但离这边太远。所以想四处看看房子，咱们争取早点搬走？”
听了这话，赵素云瞬间喜上眉梢，立刻从门口折返。
“是吗？做什么？”
“秘书，不过薪资还挺高的。”乜佳摆出一副浑然不知要拆迁的样子，依旧淡定喝水，“能搬去个环境好些的小区，白天我不在家，也不至于太担心你。”
赵素云欣慰地笑着，张了嘴又没说出什么，等了半天才用指尖理了理乜佳的头发，温和道：“行，都听你的。”
见她马不停蹄出去煮饭，乜佳懒散地靠在沙发靠上，在手机的租房软件上搜索她喜欢的房子。
直到吃过饭，趁着赵素云去刷碗的功夫，她接了些热水把淡妆卸掉，洗漱完毕后，立刻换了睡衣钻进羊绒被里，同时把遮挡自己床的挂帘拉上。
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点自己的空间。
她又抱着枕头专注地刷了半个小时租房信息，可春节刚过，租房的人多，能看上眼的，不是太远，就是价格太高。
以至于，原本就不高涨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无家可归的孤寂感，让她立刻打开了视频软件，分散注意力。
她先是随意刷了几个运动视频，才注意到下方的工具栏上有一个红点。随手点开，信息清单里，最上面的未读提醒显示，一串数字为名的用户关注了她。
虽然乜佳已经有段时间没再发新的小视频。但平时关注她的人也是三三两两，总会有一些。跟平时一样，她点开那人头像，发现两人已经是互相关注的状态。
但这人的头像是一张纯黑的图，什么都没有，和他这个号的内容一样，空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小视频平台赠送的机器人关注。
不免让乜佳有些感慨，穷困潦倒后，亲朋好友之间的来往还不如跟网站机器人的互动多。
轻叹一声，她又随手打开网银，看了下自己的余额和今天的消费记录。
划着划着，其实开销不多，集中在晚上，买花和购物，分别扣了一百多块钱。
一百多块钱？
乜佳滑动屏幕的手顿住。
那水饺不是三十块吗？她还特意关注了价格。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便利店刷错钱了，可自己当时急着走，又没拿小票，回去找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认账。
看了眼时间，已将近十一点。
她也实在不想再忍受现实对她的鞭笞，干脆蒙上被子放宽心，打算明天下班走同样的路线去便利店问问。
——
此时的湛明喆，刚洗了澡，穿着v领的纯棉贴身睡衣坐在长毛地毯上随便调了个电影，边听声边吃冰激凌。
他漫不经心瞥了两眼屏幕，好像是讲几个中国留学生在国外辛苦求学的故事。只不过演员演技浮夸，让他没有兴趣再继续看。
他从冰激凌桶里舀了一勺绵软的奶油放进嘴里，觉得味道还可以，才拿起桶身去看上面的英文配料单。
电视里时不时传来几个男孩的对话声。
……
“那种大小姐，可没什么真感情。”
随后发出一系列嘲笑声。
这种声音听着真熟悉。
湛明喆下意识抬起眼皮，尽管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被临时插入的广告取代，但他还是好似看到了某个画面的叠影。
“你喜欢她？？那种大小姐不会长情的，只会玩腻了，一脚把你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