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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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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弼今晚难得的留宿在了香姨娘的房中。沈夫人则在湘桃院陪沈蕴如写字, 自沈蕴如从苏州回来后,沈夫人便好似把女儿看得更重了, 每日除了处分家事,便是陪在女儿身边,陪着她学骑射,写字,读书。

    沈夫人听了丫鬟的报告说沈弼不回来歇了,便说今晚陪沈蕴如一同睡,沈蕴如自是高兴无比,她已经好久未同娘亲一块儿睡了,有娘亲在枕畔, 她总能睡得特别踏实。

    涌进房内的浓烟越来越大,房门外映着一片火光, 沈蕴如发现娘亲不在枕畔,便有些慌了。

    “娘亲, 你在哪儿?”沈蕴如喊了几声没应, 又想起那几次噩梦, 也是到处一片火海, 她被巨大的恐慌擭住,急忙哆嗦着披上外衣下了床,她刚走到门口,便见花糕推门进来, 一看见她,便忙拉着她出门。

    沈蕴如着急道:“娘亲呢?”

    花糕道:“夫人在院子里。”

    沈蕴如心下稍稍安定,急忙冲出了门外。只见外头的院子里,纳凉的天棚上烧了起来,火势渐渐蔓延到了竹帘上, 到处都是浓烟滚滚,一群小厮丫鬟们络绎不绝地拿着水桶救火。

    沈夫人正站在院中,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这场救火。

    而姜姨娘和她的几个丫鬟被捆缚着,抬到了园子里头,沈蕴仪则在后面跟着,哭得气噎声嘶。

    沈弼和香姨娘也是匆忙赶来,沈弼一眼便看到从房内跑出来的沈蕴如,见她云鬓松散,面色苍白,眼眶都红了,眼睛只是看着沈夫人的方向,忙疾步上来问道:“如儿没伤着吧?”

    沈蕴如被漫天的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声音哑了几分,“爹爹,我有点害怕……”

    她的湘桃院怎么突然烧了起来,还应了她噩梦里的每次都出现的火场,难道,煞气又来了,她又要开始遭殃了吗?

    沈弼知道女儿是受惊了,他看了一眼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姜姨娘和那几个丫鬟,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不要怕,有爹爹在,谁敢谋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大约半柱香以后,湘桃院的火势终于扑灭了,却也落的一片狼藉,满地淌着水渍,门窗和房梁焦黑,房内的东西虽没有遭受损失,但里头的好些东西也让烟火给熏黑不能用了。

    沈蕴如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谁能想到,她的院子被烧了,房屋受损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坏了心情,每日居住的地方,突然烟熏火燎的,到底不吉利,身有灾煞隐忧的人,最怕的便是这种不吉利。

    一众丫鬟和小厮们垂着手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沈弼和沈夫人坐在椅子上,沈蕴如站在沈夫人的身边,香姨娘站在沈弼的旁边,而姜姨娘和沈蕴仪及她们的几个丫头,则跪在他们的面前。

    沈夫人的大丫鬟朝露将取下的一块还未被火烧到的天棚呈到沈弼和沈夫人的面前,只见上面洒满了黑色的粉末和一根烟花棒。

    沈弼胡子抖了抖,双眸黑沉沉的令人生畏,他伸指捻了一下那黑色的粉末,马上便断定出,这是是火//药!他又拈起了那根烟花棒,木梗子很新,梗子上用于点火的彩纸也完好无损,没有雨淋日晒的痕迹,可知也是最近几天才放上去的。

    这几天,正是各院请工匠拆天棚的时候,而火//药和烟花棒这些易燃之物出现在最容易点燃的天棚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沈弼面色越发阴沉下去,还没有发话,沈夫人的大丫鬟晚霞又带着小厮抬着一个被捆缚的中年汉子来到众人面前。

    沈夫人愤恨的目光刺在姜姨娘身上,说道:“老爷,火势一起,妾身便派人连夜将装天棚和拆天棚的师傅拿了过来,让他说说怎么回事吧。”

    那工匠黑黄皮,五短身材,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老爷、夫人,请饶过小人,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姜姨娘的钱财,在装天棚的时候,将火//药偷偷洒在了上面,昨天拆天棚,姜姨娘又拿了一盒烟花棒给我,让我铺在没拆完的天棚上面……小人该死,不该为了钱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这一切都是姜姨娘指使的,她说、说只要将夫人和小姐都烧死了,就没人能发现我做的手脚……”

    沈蕴如听得胆颤心惊,身上的血液一阵阵发凉,她一向对沈蕴仪和善,从没有因为嫡庶之分而轻视沈蕴仪,还常常拿出自己的体己帮助她们,可姜姨娘为何两次出手要置她于死地,实在太狠毒了,沈蕴如此时突然有种感觉,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大概就是人心了。

    沈夫人双目恨得仿佛要在姜姨娘身上刺出血来,“一个妾室胆敢谋害主母和嫡女,想让我们娘儿俩在火里活活烧死,心肠得狠毒到了什么地步,如此大逆不道,丧尽天良,请老爷为妾身和喃喃做主。”

    沈弼怒不可遏,大掌狠狠地拍在扶手上,竟把扶手给拍断了,“毒妇!湘桃院的火,是不是你点的,你给我从实招来!”

    姜姨娘身子哆嗦了一下,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浑噩了一会,她突然状似癫狂地笑了数声,还比起了动作,“我点了一根烟花棒,扔在了洒满火//药的天棚上,火//药嗞嗞作响,烧起来啦,哈哈哈,火烧得越大,我就越兴奋,我好像在看到火光里看到了她们两个被烧成黑炭的样子,看到了湘桃院被烧成一片灰烬,我好开心啊……”

    姜姨娘阴洞洞的双目突然死死地盯着沈夫人,目眦欲裂,面容扭曲了起来,“可是,金妍玉,你为什么要跑出来,你为什么没有被烧死!你是不是老早就发现了我做下的手脚,等着我今天现形?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手段了,虽然我败在你手下,但我一定把这口恶气吐出来。这十多年来,你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将我们娘儿俩踩在了脚底下,到了我们娘儿俩手里的东西,不是短就是缺,好不容易仪儿长大了要成婚了,你却一副不相干的样子,不肯替仪儿张罗,仪儿的婚事几次不成,你还跟着外头的人一起作践她,你以为仪儿嫁不到好人家,你就真的毫不相干?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害的,她就是个灾星、瘟神,败坏侯府气运的祸害!都是她害得我仪儿坏了婚运。不让你们两个去死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这次虽然失败了,但我要让你知道,金妍玉,我早就受够你了,不止是我,还多的是人盼着你死,咒着你死,金妍玉,你就是一个佛面蛇心的妖怪,就算你今日没死成,你要不了多久也会死,我等着在阴曹地府和你相见……”

    姜姨娘的诅咒让沈蕴如听得一阵恶寒,甚至于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这是她有生之年遭受到的最大的恶意,说她是灾星瘟神祸害也就罢了,但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诅咒她的娘亲,不可以!

    满腔的气血涌上她的喉间,沈蕴如怒目圆瞪,大声斥道:“住口!姜玉兰,你自己过得不如意,就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世上最令人鄙薄的便是你这种人!每个月官中的账上都记得明明白白的,你跟香姨娘的份例都是一样的,都按数按时发放,我娘亲从未对你区别对待!同样的份例,怎的香姨娘日子都过得丰足,你却是寒碜无比,你怎么不想想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原本就是家生子儿,自己又常接济家里的几个兄弟,把他们一个个养成了吸血鬼,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要供六七个人使,怎么不会缺了短了?这么些年,你往外头当了多少官中的东西你自个儿清楚!因为你去年年底对我下的狠手,我这里也有一本账,要不要拿出来给你看看!你每个月都闹饥荒了还想着买凶害人,可不就是使劲的当东西!我有幸逃过一劫,本以为你会有所收敛,却不知,心思坏了的人,害起人来,只会变本加厉,愈加猖獗!你害了我不算,还想着害我娘亲,真是令我齿冷之极!你怪我娘亲对仪姐姐的婚事不上心,你都胆敢谋害我,让我娘亲知道了还要如何对仪姐姐的事情上心,换做是你,你不知要拿出怎样的手段来打压,我娘亲已经够厚道的了!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恶!你就如同阴沟里的臭虫一般,自己日常生活在阴暗之处,便把别人也想得阴暗,臭虫无论咀嚼什么东西,吐出来都是脏污烂臭,污气熏天,别人只会捂鼻塞耳,避而远之!我告诉你,我娘亲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亲厚和善,一定会长命百岁!倒是你,心肠歹毒,作恶多端,小心下了阎王殿不得超生!”

    沈蕴如一一驳斥,尤其是还带出她去年年底谋害之事,彻底把姜姨娘给镇住了,一时张嘴无言,想不到平日里看着甜美娇柔的姑娘,发起怒来,竟也有这般凌厉之势,看着诸事不放在心上,心思却是如此清明细密,究竟是她自己脑子不清楚,错估了这个嫡女的厉害之处,不知道沈夫人听了沈蕴如之言,早起了防范之心,自己却还不会收敛,以致酿成今日的苦果。

    连一旁哭泣不停的沈蕴仪,此刻都无比震惊地看着沈蕴如,自己这个嫡妹,一贯以来真人不露相,实则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倍!

    沈弼腾地站起身,狠狠地在姜姨娘面上掌掴了一巴掌,把姜姨娘打得满口是血,说不出话来。

    “毒妇!你竟敢两次三番谋害我的如儿和夫人,你简直丧心病狂!你再敢说对夫人和如儿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沈夫人不想女儿受到后宅这些阴恶毒事的冲击,她深深地看了沈蕴如一眼,拉过她的手抚了抚,柔声道:“喃喃,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去娘亲的房内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放心,娘亲不会有事的,娘会好好活着,好好地护着你周全。”

    沈蕴如确实有几分疲惫,她低声道:“嗯。我听娘亲的。”

    沈蕴如离开时,耳边还隐隐能听见姜姨娘凄厉的哭声,“不干仪儿的事,都是妾身一人所为。求老爷开恩。饶过仪儿,她到底是你的亲骨肉啊……”

    沈蕴如睡得不甚踏实,还做起了噩梦,翌日醒来,便见沈夫人守在她的床边。

    沈夫人显然一夜未睡,眼中还布着红血丝,见沈蕴如醒过来,便低声道:“阿弥陀佛,娘亲终于替你把这个祸根除了,以后这个宅子里没人再敢害你了。”

    沈蕴如静静地看着沈夫人,“娘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姜姨娘在天棚上做的手脚的?”

    沈夫人看进她的眼底,沉声道:“自你那日告诉我姜姨娘下手谋害你性命之后,娘亲真是心惊肉跳,无比后怕,对于你的一切,娘亲不敢不当心,回府之后,姜姨娘的一切行动皆在娘亲的监视之中,她做了什么,娘亲自然了如指掌。”

    沈蕴如这时明白了,娘亲的心思,也比她想象的要深许多。

    沈蕴如的湘桃院被烧了,要重新修复一下才能继续入住。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没有好心情继续住在那儿,正好换个环境调节一下,便跟娘亲提议搬到她在仁安胡同的私宅住一段时日,等修好后再搬回来,娘亲也同意了。

    傍晚的湉园,仿佛沐浴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波中,重重的飞檐斗拱愈发显出一种峥嵘之势,园中的院落阔朗非凡,布局精妙,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却也显得清冷无比,看不到半点人气。

    谢幼卿放下手中的书,转身打开书房的机关,下了长长的隧道阶梯,走入地下的一间密室中。

    庚寅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谢幼卿望着壁上幽蓝的烛火好一会儿,终于问道:沈姑娘,如何了?

    庚寅道:“回督长,沈姑娘的院子里走水了,沈姑娘受了好大的惊吓,搬出到仁安胡同的私宅住下了。”

    谢幼卿漆眸深邃不明,良久未语。

    终于又问道:“怎么会走水。”

    庚寅道:“回督长,是沈弼的一位姨娘纵火,在天棚上洒了许多火//药,说沈姑娘是不详之人,沈夫人待她们不善,想要烧死沈姑娘和沈夫人,幸而沈夫人早有防备,才不至于受害。事发之后,那位姨娘被打断了腿,撵到外地的庄子上去了,庶女也在闺房禁足了起来,一年内不许放出。”

    “知道了。”谢幼卿淡淡一声。

    时间又过去两个月有余,几场秋雨一来,天气便渐渐冷了起来,沈蕴如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参加了五六场婚宴,见证了数对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救济了十数位老弱病残,和孤苦伶仃的幼童,让他们的生活安顿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这些途径对“化煞”起了效用,日子倒也平静地过了下去,无灾无难。

    既然有用,她便以为自己大约可以“戒除”谢幼卿了,再也不必到他跟前惹他厌烦了。只是没想到,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上天就像故意笑她太天真似的,当天晚上她又做了可怕的噩梦。

    沈蕴如半夜惊醒,靠坐在床头,悚然地睁眼到天亮。

    她不免有些怀疑,到底是苏州那次跟谢幼卿接触得太多以至于让她平安了数月,还是去别处参加喜事和扶危济困也有一些效果,她隐隐觉得可能是前者。

    自然,“喜神”是最有效果的,这点无可质疑。只要一接近他,她的境况便会立竿见影地好转起来。用过了最有效的“药”,一旦“发病”,第一时间总会想着用回“特效药”去治愈的。

    何况,她已经忍耐着三个多月未去找谢幼卿了,做得够可以了,她也长大了到了婚龄,确实该避嫌,以后就每段时间的间隔拉的长一些,想法子悄悄地靠近他,别让他给发现了。就算发现,因为时间隔得够久,要罚也不至于罚得太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见面啦,快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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