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月初二，临安帝都，俪清宫。
乾元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四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此时已是初夏，临安城渐渐炎热起来。龙椅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红木食盒，食盒中堆满了新切好的冰，上面的秘色瓷花口盘里盛着新鲜的杨梅，向外散发着雾腾腾的冷气。
男人手中拿着奏折，一名小太监从门外进来，轻声禀报道：“陛下，云仙姑来了。”
男人听罢，放下手中的奏折，朝身旁站着的总管太监詹平贵挥了挥手。
詹平贵得了他的示意，吩咐小太监和他一起把桌案上的奏折收了起来，朝殿外的侍卫喊道：“请云仙姑进来吧。”
说罢，便和那小太监一同退下了。
高坐龙椅之上的男人一只胳膊放在膝盖上，撑着头，远远地看见一个逆着光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那是一名高挑清瘦的女子，头戴帷帽，垂幕遮面，腰间配着一把剑，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男人的心中被唤起久远的记忆，这记忆黑暗而令人恐惧，却让他莫名激动，呼吸急促起来。他垂在桌旁的右手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颤栗，眼神中散发出一股狂热的光。
乾元殿的大门慢慢被侍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日光。殿上的身影渐渐褪去逆光的伪装，显露出本来面目，云仙姑手拿拂尘，盈盈跪拜在地，娇声道：“拜见陛下。”
男人的眼神一下变了。仿佛一团熊熊烈火被浇了一瓢冷水，他的目光一下冷静下来，立刻换上一副温柔风雅面孔，柔声道：“仙姑快快请起。”
云仙姑站起身，拉开帷帽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陛下……”
“这是怎么了？”皇帝关切地问道，右手朝她挥了挥，“上来吧。”
像撒娇耍赖的孩子得到了大人安慰的糖果，云仙姑敛去眼神中的窃喜，将腰间佩剑放在一旁，拎起裙摆，小心地朝高坐龙椅之上的男人走过去。皇帝微笑着看她走上台阶，朝她招了招手。
云仙姑顺势跪坐在他脚边。皇帝从花口盘中拿出一颗杨梅喂到她嘴里，问道：“发生什么了？”
云仙姑低下头，声调中带着委屈：“仙姑一时不慎，在涂山大会遭人陷害，云屏宫的营地突发大火，损失惨重……”
“什么？”皇帝瞬间变了面孔，冷冰冰道：“一时不慎，遭人陷害？”
云仙姑听着皇帝的口气，连忙补充道：“所幸我们的大计划没有受到影响……仙姑幸不辱命，将那玉牌成功放进了折柳赛的花瓶中。”
皇帝听罢，语气这才略微缓和：“仙姑辛苦了。你放才说营地着火了，可有受伤？”
云仙姑眼中透露着欣喜：“没有，谢陛下关心……”
“遭谁陷害？可查出证据了？”
“这火是趁奴家去主理人处开会时放的，用的都是最普通的火油，没查出什么证据。但奴家怀疑……”
“怀疑什么。”皇帝吃了一颗杨梅，问：“怀疑阿玉？”
“除了西京王，奴家实在想不出涂山大会上还有谁……”
“雍国公主呢？”皇帝打断她，不经意地问。
云仙姑愣了一下，没懂皇帝的意思：“雍国公主？陛下怀疑是雍国公主干的？”
“不，我问你，在涂山大会有没有见到雍国公主。”
他的话题跳得没头没尾，难道云屏宫被西京王陷害的事就不追究了？云仙姑心里有些不平，但这位陛下素来喜怒无常，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他，只能乖乖回答道：“没有。但我们离开之后，听说有人跳出来抢那玉牌，吕无风大怒，当场亮了鞭子，但一股威力巨大的剑气从远处袭来，和吕无风的鞭子一阵交锋后将人救走了。我怀疑出手的就是雍国公主。”
“什么？你们没有待到折柳赛结束吗？”皇帝问道。
云仙姑一下慌了，嗫嚅半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皇帝冷冷道：“所以你们在涂山大会，栽了个大跟头。”
云仙姑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沉默片刻，问道：“你如何断定那折柳赛上救人的是雍国公主？”
“那抢玉牌的人，一定是陈乔的人。否则其他人怎么可能会对它感兴趣？那能从吕无风手中将人救下的，只可能是雍国公主了。”
“吕无风，是绫华派的副掌门？”
“是。”
“他到什么境界了？”
“天地境三段。”
“天地境三段……盛怒一下的全力一鞭，还抵不过姬漱阳从远处发出的剑气吗？”皇帝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迷恋的光：“她的武学境界，看来又有长进……”
云仙姑看着神情激动的皇帝，低下头，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
“陛下，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云仙姑问。
“灵犀诀，需得勤练。”皇帝说道。
“我们的灵犀诀，现在已修炼得愈发精进了。”云仙姑语气讨好地说道：“其他几个大派的武功，我们也基本都掌握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去苍山……”
“若水剑的心诀你不用管，朕已有计划。”皇帝打断她：“我们只需静等心诀到手。”
“那西京王……”云仙姑道：“在涂山大会上，西京王可是好生威风，我怀疑……”
“朕知道你觉得你们是被他陷害的。”皇帝道：“但你没有证据，现在涂山大会已经结束，你纠缠这个有什么用？其次，他在涂山大会上做了什么，朕不关心。朕只关心他到底什么时候死，你明白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狠厉无比，一旁的大太监詹平贵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云仙姑不敢再多言，跪在一旁沉默不语。
“你没办好的事，朝中已有人替朕办好。雍国公主的确出现在了涂山，她也是为了缚灵锁而去的。”吴昭说道：“魇山出了事，穆罗现在已经回了南疆。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陛下是要我，再次出手截杀西京王？”
皇帝的眼神冷酷狠绝：“想尽一切办法在南渡前后杀了他。朕就不信，他还真有命能活到临安城。”
说罢，他脸色再次一变，微微一笑，手指抬起云仙姑的下巴：“仙姑远道而来，今晚不如就在俪清宫住下吧。”
夕阳照在空旷的大殿中，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皇帝俊美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华贵高雅，云仙姑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神志都飞到了九霄之外，喃喃道：“奴家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