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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彬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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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依似乎读镇初一时就情窦初开了。那时她才十三四岁。她去衫渔镇中学读书时,总因为身穿亲戚不要了的衣服自卑之极。那些衣服穿在瘦小的如依身上又宽又大。如依走过教室讲台时连头都不敢抬。加之成绩总是一般般。就是这样窘迫的如依,居然懂得暗恋的滋味。这样的滋味无关痛痒却也激荡心灵。

    当然,在读初级中学的如依心里,这样的情愫能轻易忘记。彬野就这样在如依的脑子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你看,如依读镇初二时,她就喜欢如瘦猴般的同桌。那男孩任性潇洒,数学成绩惊人的好。如依绞尽脑汁才能将就着把数学考及格,而这个从不认真听讲的男孩每次卷子发下来都是满分。如依倾佩极了。于是,同桌轻易成了暗恋对象。那时流行用笔名和同学交流,如依居然鼓起勇气用笔名给同桌写信告白,纸条由另一个女孩传达,回信是同桌喜欢班长。后来同桌调了座位,如依就忘了同桌。

    忘了同桌时,彬野就会清晰一阵子。再有喜欢的人时,彬野又消失。……

    不知怎的,在维娜时,彬野又模模糊糊跑进了如依心里。难道是共同长大的情分深埋在如依心底吗?所以,彬野才在如依的青春岁月里若隐若现。在东顺打工的日子里,如依也喜欢过其他男孩子。但离开东顺,两个男孩就轻易淡出了如依的视线。

    只有笑起来很酷的、说话幽默的彬野没有被时间的筛子筛掉。

    大概共同长大的情分,份量惊人吧。她和彬野拥有太多共同记忆。

    儿时,如依和朗月村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无忧无虑的生活、成长。彬野就是其中一人。朗月村很小。几十户青砖瓦屋呈三角形分布在无限广阔的田野一角。其他村子也这样分布在平坦的田野间。村子挨村子,田野挨田野,没有尽头。

    如依的世界仅限于小小的朗月村和衫渔镇。不对,儿时如依的世界仅限于朗月村。那时,朗月村还很老、很旧。穷,是常态。烂泥巴路是记忆里最鲜明的部分。

    如依和伙伴们在童年的河流里畅游。其中,她和彬野最是亲近。两人在炎热夏季的树荫下抓知了,用树枝在泥巴路上给蚂蚁画包围圈,一起去河沟里抓鱼虾……夏天的阳光与热风令人困倦,但彬野和如依能看着蚂蚁度过漫长的下午。

    很多个这样的下午。很多个这样的夏天。

    如依稍大些时,大概五年级了吧。那时,她总喜欢向彬野挑衅。彬野睡在两条木长凳上,她就将木长凳用力合拢,彬野疼得对如依瞪眼睛,如依也瞪眼睛。于是,彬野笑了。如依也笑。还一次,彬野和其他伙伴敲如依家的窗户,如依朝彬野甩手一巴掌。彬野傻傻望着如依,如依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尴尬,但彬野又笑了。如依就没了负罪感。

    总之,充满幽默感的彬野总在如依面前妥协。大概就是这样,就是经年累月对如依相让的彬野无形中在如依心里积攒了太多好感。

    如依三兄妹和彬野四兄妹一起去碧绿的荷花池钓龙虾,在田野割猪草,去邻村偷摘莲蓬,下雨天去河堤边的青青草地拾木耳,爬树,在月色如昼的田野捉迷藏……太多太多这样的时刻。

    贫穷从不是童年时代的障碍。农作物长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上啊。尽管大部分粮食充公交税,但家家户户不缺温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这样,他们在慢慢长大。她的羞耻心是在一次□□着身体从门前的河流里游完泳上岸回家时,就苏醒了。那次,她发现村里有大人看她□□身体的眼神很奇怪。那之后,如依不再赤身游泳。那之后,她对彬野的态度也变了。她开始与彬野刻意保持距离,又艰难地靠近。她望彬野的眼神再也不肆无忌惮了。她骑自行车跟在彬野身后,却不敢靠太近。她也不再随意往彬野家跑。

    再大些,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如依随姐姐如云去东顺,彬野不知去了何方。彬野小如依一届,只读了镇初一。两人从来不是同学。但同住朗月村的亲密胜过同学关系无数倍。

    青涩年华的喜欢没有索取的欲望。没有负担。想念与遗忘都是轻轻的。随时间流逝就不同了。如依渐渐长大,胸腔里的心需求增多。

    如依吹着江风,思念着彬野。这种思念不那么深刻,不那么伤人,但是绵长的。她也不清楚到底想念彬野什么。她甚至好久没见过彬野了。上回见面,还是新年时。那时彬野从外地务工回来,他手指间夹根烟,和其他男孩子们四处串门。那精神抖擞的样子、那一脸的坏笑,使如依觉得他更酷了。重要的是,彬野还是记忆中亲切熟悉的模样。

    至此,如依和彬野没有联系。

    在有着男人发型和男人性格的妈妈眼里,十九岁的如依不小了。妈妈偶尔在电话里催如依回家相亲。如依不耐烦但有假期时,她会回家。

    这次休假,如依才进家门,隔壁婶婶就喊如依去她家。如依问明原因才知道,婶婶娘家来了个男孩,婶婶要如依去见见。如依不见,她觉得相亲是很可笑和尴尬的事。但她坳不过妈妈和婶婶们的劝说,就答应看看。

    留那个男孩和如依在房间里,婶婶妈妈她们在外面等。在房间里那会儿如依的头未曾抬起,那男孩子也不说话。片刻后,如依出门。男孩回去了。如依这才抬头看见他穿西装和皮鞋的背影。妈妈问感觉怎样,如依说不喜欢,还说根本就没看清楚。妈妈斥责如依没有眼光。她说那男孩白白嫩嫩的像豆腐,你怎么不喜欢啊。如依差点被这句话笑死。

    如依只觉得这次相亲挺好玩。这次,彬野似乎并不是她拒绝的缘由,但潜意识里不能说没有。彬野总是在脑子里若隐若现啊。若男孩提出要求,也许如依能分辨自己的心意。

    两天假期眨眼结束,返维娜。这期间,如依在维娜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极不愉快。

    如依眨眼来维娜半年了。她每天按时上下班,偶尔会逛逛天桥边的书店。书店三层,每层都摆有无数书柜,书柜里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这时的如依,只是偶尔翻翻书。关于对书籍的热爱,如依还要把自己撕碎很多次才会认清。

    一天,她照常上班,却发现同事们用异样的眼光望她。这样的眼光令她疼痛、不安。终于熬到下班了,她回宿舍。她看见对面下铺青梅的工作笔记掉在了地上,她给青梅捡起笔记本时瞟到了封面上醒目的几个字:如依,你偷了我的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瞬间,如依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被冤的感觉令自尊心极强的她痛不欲生。此刻的宿舍只有如依一人。她走到二十层楼的窗户边,用泪水模糊的眼睛远眺高楼林立的城市,低头看马路上如蚂蚁般行走的人们。她想跳下去,是的。她想跳下去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在她冲动滚烫的头脑里,浮现了爸妈辛苦劳作的身影。她退缩了。她没有过多思考,只是隐隐觉得这一举动不对。年轻的、认知力只有巴掌大的如依,全凭命运给予的那点忽明忽暗的光行事。此时,这光就在她头脑里亮了下。

    她快步沿着走廊坐电梯下楼,很快来到了主管办公室。她哭哭啼啼地把被冤枉的事告诉主管,主管温和的安慰她说,清者自清。

    公司并不大,同事们都在同一层工作。这样,她们很快清楚青梅的钱不是如依偷的。她们有眼睛,她们可以从如依的眼泪里的分辨是非。她们看如依的眼睛时不再奇怪,甚至有些愧疚。青梅站在如依的上铺床头,诚恳地对如依说了许久道歉的话。如依原谅了她。

    维娜的同事就给了如依一次不愉快。再有的不快乐,都写在她长睫毛下忧郁的大眼睛里。一些闲暇时刻,如依轻声浅唱她的独角戏。偶尔看见街角相依偎的恋人,她的心会莫名悸动。这时,少女般的幻想会在她头脑里预演几秒。

    不久后,彬野给如依来了通电话,说会来北市找工作。如依喜出望外。她也没好意思问彬野怎么知道她电话的。她激动的等待着。

    四天后,彬野就来了。和另外一个男孩。她要如依给她介绍工作,如依欣喜答应。彬野并不知道如依暗恋他。他和如依看起来就是久违的朋友状态。彬野裤兜里揣着瓶红茶,手舞足蹈地讲话,逗得如依捧腹大笑。

    彬野和他朋友住在维娜附近的旅馆。他们白天在北市转转,似乎想在这里工作又并不安定。如依希望彬野在维娜工作,但此时的维娜是淡季,并不缺人。

    这样,彬野在这里度了几日就准备离开。这几日里,如依和彬野偶尔出去逛逛,说话还是儿时的调调。如依是装的,彬野大概是自然的。

    彬野要离开北市,如依不便挽留。她有点忧伤,有点难过。但还是微笑着和彬野告别。不知怎的,如依总觉得彬野对她也有好感。“彬野总是任我欺负,总是逗我发笑,一直是这样的……其他男孩不会任我欺负呀!”她想。

    这种错觉更令彬野在如依心里深刻,加之这次见面。

    雪晴安静话少,她喜欢听如依说话。随着对彼此的熟悉,如依渐渐信赖微胖的雪晴了。偶尔逛干净宽阔的逛步行街或者是环境优美的江摊时,如依会向雪晴倾诉点内心情愫。雪晴就笑笑,她说,“如依,我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雪晴喜欢听如依说。如依说时,雪晴安静倾听。她从不嘲笑如依。雪晴的笑是干净的、如同她的黑眼珠般清澈。她们也说其他琐碎,天南地北乱说一通。

    是的,如依有哈哈大笑时,有任性洒脱时,有安静时。和所有年轻的男女一样,她健康充满活力。所谓的情愫即使搅动她,但还远不能影响她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深刻的痛苦会有的。会有。一次又一次。这就像人生路上的家常便饭。

    一段时间后,妈妈又催如依相亲了。妈妈说朗月村好几个女孩子都出嫁了,还比如依小。这令妈妈着急。如依可不急。不过,她会好奇相亲的男孩子长相如何。彬野从未主动向如依告白,也极少联系,如依没有依傍的心就有点随波逐流。

    有个男人来北市看如依,是经过如依允许的。大概如依羡慕维娜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子了。那些女子表情并没有多么甜蜜幸福,但挺神气的。她们的男朋友如依看不上,但她就好奇有男朋友的感觉。在如依心里,接吻多么神奇啊……!她从前在东顺电子厂时,那个帅气的、向她告白的男孩子,她们交往两个月的结果只是偶尔牵牵手。很自然地。

    这个来看她的男人面貌黝黑,谈吐沉稳。这不符合如依的审美标准。她喜欢帅气的、酷酷的男孩。对,就像彬野这样的。

    对男人的第一感觉很是失望。人家大老远来看她,她不能无动于衷。

    她带那个男人去江摊散步,可她心里不快乐。下台阶时,那男人要背如依,如依应了。身体贴近的感觉令如依痛苦。她后悔了,她想着该拒绝这个男人来北市看她的。

    很奇怪,这个男人没在如依心里留下一点男女之间的感觉。男人给予如依的,是像兄妹般的情谊。这令她痛苦,令她想退缩。她红着眼睛和老家介绍来的男人说一堆抱歉的话,男人居然理解她。他说,“如依,没关系的,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男人告别了。如依顿觉轻松。模模糊糊中,如依感觉彬野在她心里作怪。彬野从来没有只言片语,但如依拒绝了那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非拒绝不可。

    她等待着什么。等待着。

    春季末,如依回家休假。彬野个子矮小的妈妈亲切地和如依打招呼,如依也亲切回应。彬野妈妈用玩笑的语气说,“如依呀,你越来漂亮了,做我们家儿媳吧?”如依心里竟然很想答应,不过忍住了。她回应说,“阿姨,你别开玩笑啦!”其实她想说,要彬野去她家或者对她说点什么。

    如依没等到什么回应。她没等到彬野主动追求她,也没有见他家里的大人登门提亲。

    如依再也没有相亲,如果予默也算是相亲对象。予默也许算,不然予默怎么能联系到她呢。朗月村那样小,衫渔镇也小。大人们之间都是熟悉的。而予默家就在衫渔镇破旧的街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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