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压制
第二日清晨。
红糖用力捏紧了方向盘，副驾上的叶婴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面。
车厢里的空气因为叶婴的低压都有些凝固。
难道是昨天通宵游戏输得太难看？
红糖认真地回想着昨晚叶婴那头的动静。
不像啊。
红糖努力夹紧了臀，自从三十年前就修炼至大成的法身，都几乎要破功。
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要收不住了。
好在路程并不太远，孟左早就站在宅子门口等她们了。
烟雨色的深衣长衫，长发束冠。像是突然落入水中的一缕墨，悠悠然然散开成了一幅画。
天高气爽的日子，他却撑着一把纸伞。
待走近了，才得见他纸伞遮掩之下的面容。
清清淡淡的眉眼，如云如雾，却格外谐和，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则太少。唯独那挺拔的鼻梁显得突出了些。
这人一身长衫装扮站在那里，似乎与这尘世格格不入。可待真见了他的样子，却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叶婴扶住他伸过来的手，抬眼看向他正含笑的眉眼。
他眼眸深深，里面似有一渊寒潭。
“阿参，你这几日身体怎么样？”
红糖跟在二人身后，听见此话又不免看向孟参。
虽然完全看不出孟参有什么不妥，但她每次听见叶婴关照他的身体，也是要跟着担心一回。
她来到两人身边时候，也不过初开灵智，被二人细心养护，感情深厚自不用多说。
“我能有什么，都是老样子。你不要挂心。”
孟参说完摸了摸叶婴的头，又转头对红糖道：“今天糖丫头怎么这般老实？惹咱们叶老板生气了？”
红糖正想着事儿，不妨被孟参这么一喊，惊了她一魂二魄。
红糖聚气压了压颅顶，撅起嘴来：“孟参哥，你又捉弄我。”
她的修为可顶不住孟参这样聚拢着神压来和她讲话。
孟参抬了抬眉毛，无声地冲着叶婴道：“我可没有。”
叶婴忍不住捏了他一把。
孟参想起正事来：“今天怎地这么急匆匆地回来了？”
平日里都是半月左右回西锦山一趟。
叶婴脚步有瞬间停滞，但她只淡淡地说：“是有点小事。”
孟参见此，也不再多问了。
叶婴坐在宝石珍珠堆里，表情慵懒惬意，像个老财迷一样挨个摸索把玩。
他们夔龙天性如此。
在神域时，夔龙在外的名声多半也是贪财好色。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在外人面前风光霁月的叶婴，可众神说起来，也多半是夸赞帝神教导有方……
半晌后叶婴终于是收敛了情绪，从宝石堆里扒拉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盒子乌漆麻黑，在她这一屋子珠光宝气的风格的物事中显得尤为突兀。
“找到你了。”
叶婴瞳仁微微晃了晃。
她摸着黝黑的盒子盖，慢慢掀开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真是太久了，久到她都怀疑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还是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凡间界的法则对他们压制得厉害，身上留下的些许要紧的物件都被她收到了本命卜府灵玉里面，轻易不会动用。
留下这些没有灵气的，徒有表象的亮晶晶的石头、珠子在外面。
这个盒子里的石头，晶莹如珀，点点星光散落在其中。
跟丁子通身上那块，如出同源。
叶婴眼睛里反射的琥珀星光明明灭灭。
这是她幼年受伤后结出的伪鳞，就跟人类伤口上的血痂似的。
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因为他们是夔龙，这血痂也长得分外好看些。
等到伤口养好，长出了新的鳞片，这伪鳞就再没用处了。
修炼一途上帝神对她十分严厉，而他们夔龙一族修炼起来避免不了摔摔打打，少时因此受过不少伤。
这东西初时她还收集起来保存着，后来实在是多到不愿意再留下了，七零八落地也不知道都散落在了哪里。
年纪大一点后，就没怎么再受过伤了，是以如今手里也只剩下这一片了。
自己仅有的这片伪鳞还完好的在这里，那丁子通手里的那一片，是从哪来的呢？
自己可不记得和丁子通有过什么承诺要兑现
叶婴沉思中，并没有注意到，一缕如烟如雾的灰黑色邪魔之气从她身上逸散出来，十分迅速地往她手上的盒子里蔓延过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面就浸染了黑沉的魔息，一时竟也分不清是从叶婴身上扩散出来，还是从外面被她吸引而来。
房间的门被猛然推开。
叶婴回头，像是刚从怔忪中惊醒。
“阿婴，你在干什么？”
孟参冷冽的表情让他原本云月清和般的眉眼显得格外锋利。
叶婴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她皱紧眉头对孟参道：“孟参，你先出去。”
说话间，厚重的魔息交缠在叶婴周围，已经让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起来。
孟参却不往外退，反而欺身上前，搂住了叶婴，沉沉叹息了一声。
“你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他冰冷的唇轻而柔地印在叶婴的红唇之上。
叶婴下意识要动手推开孟参，却被他抓住了双手。
她眼里露出些哀求之意，孟参却无动于衷。
一丝冰蓝色光芒从二人唇齿相依之处亮起，而围绕两人身周的黑色魔息一阵旋升过后，渐渐散去，直至再无一丝踪迹。
……
厨房里孟参拿着勺子搅拌着锅里正小火炖煮的汤。
果然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红糖左右看了看，不见叶婴的身影，问道：“参哥，老板呢？”
孟参嘴角轻轻扬起。这些年叶婴越发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魄髓，
她这会儿估计还在被子里别扭。
“在房间里压制魔气呢，昨天你们去干了什么？”
果然是身体不适了！
红糖觉得自己找了叶婴着急回西锦山的理由。
她叽叽喳喳地把昨日丁子通的事与孟参说了一遍，最后还再三确认：“老板真的没事了吗？”
叶婴虽然堕魔，却不愿意修炼魔气。偏她的体质却极为容易吸引污邪魔气，万年来时不时就要闭关压制魔力。
孟参拍了下她的额头：“有我在她能有什么事。”
红糖了然点头。
叶婴正裹着被子，只留一张小脸在外面。
她莫名摸了摸自己嘴唇，又想起了孟参冰冷的唇。
孟参待在她身边太久了，她熟悉他就如同熟悉自己。
因她幼年贪玩，不爱修炼。帝神偏宠她，上天入地给她找了不少天地灵物来伴她，滋养她的修为。
孟参就是其中特别突出的一个。
她是涟泽水系里的夔龙，他是大渊极深处天生地养的重水水魄。
他与她的法体甚为契合。
孟参来以后，叶婴的修为一日千里。他也因她的气机引动，生了神智，化出人身。
重水本就是天下水脉的祖系。孟参化行后又在十方天外天受了主神点化，神息连接神域五原七泽的水系。成了当之无愧的水神。
而他虽然随着她封印在这尘间界，但本体是造化自然的灵物，就算离开神界也不会受天地多大的制约。
混成如今这幅模样，大多还是因为自己。若不是他伤了精魄，也不会整日虚弱。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红唇。
“老板，吃饭了。”
“……”
叶婴苦恼地揉着额角。
孟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像那些个凡人老头似的，一日三餐，晨起夕眠。
罢了罢了，就当给他点面子。
虽然是像个凡人一样吃饭，但他们总也不会真的整日吃些鸡鸭鱼肉什么的。
都是孟参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带着灵气的灵草仙露的食材。
孟参给红糖乘了一碗汤，又看了眼躲躲闪闪就是不愿意看自己的叶婴，轻笑了一下。
叶婴正喝着用白玉果棕的果肉熬煮的碧粳米粥，突然一只白玉般的手指在她嘴角抹了一把。
孟参指腹微凉，激地她嘴角一抽。
“喜欢喝？”
叶婴平日里很注意仪态，吃东西沾到嘴角这种事往日里是不会发生的。
叶婴不怎么想和他解释自己在走神，迟疑了一下就点点头。
孟参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喜欢我给你多备一些。”
红糖在一旁默默地把头埋进碗里。
若不是她冷眼旁观这这两人这幅样子几十年不进不退……
这两个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是怎么做到朝夕相处都没有一点火花的呢？
“我同你们一起回申城吧。”
此话一出，红糖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去城里去？”
叶婴也惊讶地放下了手里的碗。
“孟参哥，你都好几十年没有在外面走动过了吧？”
红糖弱弱地提醒着他。
也不是没有出过门，只是没有像她们一样这俗世间像个俗人一般生活。
可孟参有些不放心她们两人在申城。
“怎么？这城里如今有什么不妥吗？”
呃，红糖咬了咬手指甲，这倒也不是。
只是您老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养生局，受不受得了我们叶老板的“夜生活”啊？
虽然这些话红糖只敢腹诽，但孟参却似有所感地看着叶婴，表情有些玩味。
叶婴脸上挂着罕见的囧意，眼神躲闪了两下：“你要来就来，不过院子里荒久了，也没准备你的屋子……”
“阿婴，你不愿我去？”
孟参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当，当然不是啊！”
孟参自然又温和地笑着说：“不用收拾什么屋子，我与你同住便是……”
叶婴蹭地一下站起来，也不等孟参说完，直接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先回去收拾啦！”
红糖急急跟上，却只看得见一个轻烟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