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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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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辰司,贺一一看到房间里慕容昭那块玉雕,那渐幻渐变的丝穗。原来也不过是昨日的事,但感觉却是经历了一个锥心的漫长黑夜。昨日看着留寄晗离开时背影,贺一一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不知道这不安竟是诀别的感识。如果能够阻止,或者陪伴,也许就不会有悲剧发生。

    既然心意已决,贺一一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她很快就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随时都可以离开北辰司了。

    没有犹豫是真,但没有留恋是假。北辰司也许是一个短暂的家,但弟兄们却是永远的家人。贺一一决定到后厨看看。果然,这群大老爷们,不过是一天的光景,这后厨弄得像个战场一般。贺一一忍着刀伤,把后厨收拾了一番,然后做了一些饺子分给了弟兄们。这可把那些连夜从正觉山回来的弟兄们高兴坏了。

    看着弟兄们吃得如此香,贺一一心里是多了一份不舍。他们还不知道吧,这兴许就是我在北辰司为大家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折腾了半天,贺一一来到了天玑的门前,坐在了那晚她与赵元长观星夜谈的石阶上。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认认真真看一遍天玑。赵元长喜欢干净安静,他的房间固然整齐洁净,但就连这天玑的阶梯,以及对出的小院也是一尘不染。

    他平日一个人在这里观星,该有多闷多冷清啊。贺一一想着想着,眸珠子轻轻一动,有想了一些小心思。她开始对天玑那个小院的泥土动手,感觉是用实际行动来书写“到此一游”。

    她捣腾了好一阵,终于有了一种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到了傍晚的时候,赵元长也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你不是说养伤吗?怎么到处闲走?”赵元长看见一脸泥灰的贺一一,轻轻地责问道。

    “散步有助养伤!”

    “没见过散步能散出一身泥巴的!”

    贺一一嘻嘻一笑,“那你现在可以长长见识了!”

    赵元长瞥了瞥贺一一,不知道这个鬼灵精又在搞什么。但他也已经习惯了贺一一的不按常理,古灵精怪了。这种状态,总比不久之前,哭得涕泪模糊的好。

    很快,贺一一收起了俏皮的笑容,很是正经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陈叔吗?”

    该见的总得见,该知道的总要知道。赵元长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把贺一一带到了萧千藏的房间。

    萧千藏其实恢复得不错。用了柴叔望的药之后,他的慢性毒基本上压制下来了,只是他依然有点行动不便,由是,赵元长也为他安排了一张推椅。

    推开门的一瞬,贺一一雀跃地唤叫了一声“陈叔”!但转过头来的,却是萧千藏的模样。贺一一当堂愣怔,深度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她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位公子,您是?”

    萧千藏咳咳两声,用“陈叔”的声音道:“丫头,你不记得我了?”

    贺一一全身一颤,原地失神。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赵元长,又看了看萧千藏,似悟非悟。

    “你是陈叔?”

    “陈叔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萧千藏气定神闲地说道。

    “哈?”贺一一转过头来,一脸迷茫地看着赵元长,只见赵元长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等等!”贺一一用鼻子嗅了嗅,恍然大悟。她抿了抿嘴唇,微微抽搐的脸颊上,僵硬地挤出一个友善不尴尬的笑容,然后淡定地问道:“所以,您的真实身份是……”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萧千藏。是……北辰司的一名间细。”

    贺一一呵呵了两声,道:“千藏,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对不起,一一,我们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赵元长补充说道。

    “呵呵,没事,我习惯了!北辰司人才济济啊!连做牢狱饭的大叔也是个间细!”贺一一戏谑道。

    “丫头,别生气!先听我解释解释。”萧千藏道。

    “好啊!洗耳恭听!”贺一一的态度倒是平静起来,仿佛她是真的习惯并且接受陈叔就是萧千藏,萧千藏就是陈叔的事实。

    萧千藏娓娓地把自己的故事简述了一遍,包括他是北汉鹡鸰的事。不过,他倒没有把北辰司被劫狱的事实全盘托出。

    贺一一很是认真地听完,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对于她而言,凡是北辰司的事,就不存在“不可能”三个字。她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所以,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萧千藏道。

    “真是辛苦你咯!藏了那么久!”贺一一平淡地说道,却总让人听起来有点刺刺的挖苦感。

    “所以,丫头,你还怪我不?”萧千藏笑着问道。

    “所以,你现在是求原谅咯?”贺一一俏皮地问道。

    两人相视一阵,开怀地笑了起来。

    “唉!当时我就纳闷,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房间居然收拾得像赵元长房间那般整洁。你们还真的是,情趣相投啊!”贺一一道。

    萧千藏哈哈大笑,说,“我当时都怕你戳穿。你啊,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谬赞了!比起你,我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贺一一笑着道。她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萧千藏,然后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她凑近萧千藏,严肃地问道:“我,是不是还有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嗯!继续……”萧千藏鬼魅一笑道。

    贺一一倒吸一口凉气,挥动了一下手指,“啊……萧公子!玉香瑶!”接着,贺一一转向赵元长,责问道:“也是你安排的?”

    赵元长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翘。

    萧千藏立马又补充道:“哎哎哎,元长只是派我暗中保护你。至于,面纱的事情,只是我好奇,想看看你那日的妆容而已。”

    “什么面纱,什么妆容?”赵元长突然紧张地问道。

    萧千藏连忙想要阻止贺一一曝光,但为时已晚。

    “保护是真!揭我面纱也是真!啧啧,萧千藏,你也太不称职了吧!”

    赵元长略带醋意地瞥了瞥萧千藏,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

    “好好好,我错了!我就是好奇嘛!窈窕淑女,君子,好奇嘛!”萧千藏道。

    “唉!算了!反正玉香瑶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但……”贺一一欲言又止,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但她知道,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简单。她心里清楚,千丝万缕,最终都指向了慕容震翾。但她不能在此时挑明,更不能泄露她的计划,所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微小的表情反而被萧千藏抓住了。萧千藏的读心术不在赵元长之下,他一眼便看出了贺一一心里有藏住的事,但他并没有当场说穿。

    三人相谈甚欢,唯一少了贺一一亲手烹煮的美食。

    这是贺一一离开北辰司前,最后一个晚上。见了陈叔,一圆她所求,她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

    翌日一早,到天玑送早点的已是他人。赵元长连一眼都没往餐食看,就径直去了贺一一的房间。

    她竟然走得如此彻底,连个告别也没有。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有点决绝,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赵元长敏锐的触觉开始跳动,这不像是一次暂别,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逃离。

    他正想要出门到章家看个究竟,那外出查案多日的林刊也正好归来了。

    只见那林刊瘦了一圈又黑了一圈。他本来已经黑黑瘦瘦了,看来这几日也没少折腾。

    “大人……”

    “快快坐下。”赵元长连忙邀林刊坐下,并亲自为他斟茶。

    原来早前,赵元长未知那私铸坊所在之处,便命林刊查清周隼的底细,以及他背后的提携之人。恰如杨进之前所言,那周隼也并非他的真名。

    “这个周隼,原名段立宽,晋州人士。他原本只是个落魄书生,后来去了五台山学武,之后又去了后晋晋州刺史刘长乐的府上,做他的一个部曲。后晋灭亡后,段立宽此人便销声匿迹,再出现时已是天道会的上使孟章了。至于周隼这个名字,最早只能追溯到他当金部主事之时。”林刊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点红润之色。

    “如此看来,他是在后汉年间加入的天道会了。”赵元长道。

    林刊擦了擦嘴边上的水渍,继续说道:“根据目前掌握到,确实如此。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人想先听哪个?”

    赵元长瞟了瞟林刊,嘴角微微上扬,道:“先抑后扬吧!”

    林刊笑了笑,似乎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道:“坏消息呢,就是提携周隼那个人不久前就因醉酒失足,掉河里溺亡了。好消息呢,就是那人是吏部郎中马自忠,很巧合,此人恰恰是户部尚书沈既明的一个学生。”

    “马自忠?醉酒,溺亡?!”赵元长脑海里不断找寻关于这个马自忠的信息,虽然曾有一面之缘,但印象耶颇为深刻。“这个马自忠向来以自律清廉著称,几乎滴酒不沾,何来醉酒一说?”

    “所以,卑职悄悄地开了棺……”

    知赵元长之意,莫如林刊了。

    林刊继续说道:“他鼻腔和口腔完全没有淤泥和水草的痕迹,却有麻布布屑,且后脑勺有一处被重物击中的淤肿。卑职猜测,醉酒,溺亡不过是掩饰,真正的死因是重击之后被人用麻布捂至窒息而死。”

    赵元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笑了笑,调侃说道:“看来司里的案件以后也不用劳烦夏侯先生了。”

    “不不不,大人。”林刊尴尬地说道,“我当时是没办法而为之。大人您不是常说,只有不断排除可疑,才能更接近真相嘛。但这仵作之事,还是交给仵作吧。这棺开过一次,就够了!”林刊又想起月黑风高之夜,挖坟开棺验尸,脊背不禁料峭起来。

    赵元长嘴角轻微上翘,很快脸色又严肃起来。“果然,这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沈既明啊。”

    “嗯。大人您常说,要顺藤摸瓜。所以在得知那个马自忠死因蹊跷,又是沈既明的学生之后,卑职已经特地安排了线人,暗中观察沈既明的情况。”

    赵元长突然兴奋惊喜起来,林刊办事是越发成熟沉稳,独当一面,他心里有了擢升林刊的打算。

    “非常好!说来听听有何发现。”赵元长问道。

    林刊回答道:“回大人,自沈聿之事,他低调了许多,同僚之间来往少,除了上朝,基本半步不离沈府。但是有两点值得关注,其一,他的两位夫人近日都相继回娘家省亲。其二,据线人说,这个沈既明虽然很少出门,但却常常吃一家叫通津阁的糕点。不过卑职也查过这个通津阁,糕点确实是开封首屈一指,连包括慕容震翾在内众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爱吃。只是卑职觉得吧,这儿子入狱,自己被贬,反而有兴致吃糕点,也实属罕见。”

    赵元长笑了笑,道:“或者,如贺姑娘所说,心情难过,就喜欢吃点甜食吧!”

    “也许吧……”林刊停了停,有点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赵元长,小声地说道:“我发现,大人好像开始接受贺姑娘的饮食理论了……”

    “你小声嘀咕什么?”赵元长假装没听清楚地问道。

    林刊咳咳两声,道:“啊,没什么,就,那个,贺姑娘的刀伤好点了吗?”

    “她回章家养伤了……”赵元长瞟了林刊一眼,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回答道。

    “噢!也好,我听说正春有一胞妹,贺姑娘在那养伤还是比较方便的。”

    “嗯嗯。林刊,这一路你辛苦了。这两日,你就好好歇息一下吧。”

    “多谢大人体恤。刚好这两天可以去看看我阿姐。再告诉大人您一个好消息,我快当舅舅了。大夫说,就在七夕前后,那可真是个好日子!”

    “那真是恭喜了。”赵元长看着林刊的一脸喜悦,才想起去年他姐出嫁,北辰司一班弟兄去吃喜酒的场面。

    逝者如斯,恍如昨日。

    赵元长望向阴沉的天空,他感觉这天气也有情绪般的。她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她走的时候却郁郁寡欢。这种欲雨不雨的灰沉阴郁,着实令人有种闷塞麻痹,只有阵阵闪烁的头痛,提醒自己还有感知。

    她,该不会,不再回来了吧?!

    这是第一次,赵元长希望自己的预感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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