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宵与早餐
赵元长从质库回到北辰司。一路上他陷入沉思，却不知不觉地走到贺一一的房前。窗户并没有透出灯光------也对，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睡了，毕竟明天她还要去赴约呢。赵元长略带失落地往自己书房去，不料在书房门前看到了贺一一，手中还捧着一盘餐食。
两人相视一阵，赵元长的内心略有惊喜，快步迎向前，问：“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给你送安神汤。”贺一一笑着说。
“安神汤？”
“嗯。这是《神农本草经》记录的一个方子，里面是酸枣仁、麦冬、远志，有宁心安神的作用。晚上可以睡得安稳些。”
“你怎知我睡不好？”
贺一一嘴角轻轻一翘，道：“原因有三。其一，今早与你到质库时，我发现你的眼睛布满血丝，且眼睛下面黑了一圈，那是昨晚没睡好。其二，早上即便喝过水后，你的嘴唇依然时候干的，这也是心神不安，睡眠不佳的表现。其三，今晚的饭菜，你吃得很少，夹菜的时候都是提起筷子又放下了，说明你食欲不佳。以上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答案，就是你真的没睡好。”
“呵，你还当起郎中来了？”
“非也，非也。作为一个庖厨，察言观色，烹制出食客真正需要的食物，才算得是一个好庖厨！分量不多，小小一碗。我看你喝完就走。”语毕，贺一一把安神汤递给了赵元长，然后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赵元长接过安神汤，瞧了一眼，眼神有点疑虑。
贺一一道：“怎么？还怕我下毒？要不我喝一口给你看看了。”说罢，贺一一想要把安神汤拿回来，却被赵元长把她手轻轻按住。这个轻轻的触碰，突然让贺一一有种触电的感觉，她颤抖地向后退了一步，迅速回避了赵元长的眼神。
就在贺一一回避自己眼神的时候，赵元长已经快速地把安神汤一饮而尽。
他把空碗递给了贺一一，“喝完了！”
贺一一回过头来，接过空空如也的碗，心里踏实了许多。
赵元长有点故意地说道：“没有手帕擦嘴吗？”嘴角欲翘不翘，眼里透出一点调皮。
“哈？”贺一一瞪大了双眼，一边喃喃道“真是大爷！”，一边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赵元长。
赵元长接过手帕，边擦嘴，边暗地里偷笑，心里总有一种乐滋滋，暖呼呼的感觉。他坐在了石阶上，看向了夜空。是日刚好月初，虽然没有了月华的明耀，但繁星却更加清晰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吹了夜风观望星空了，但此刻他也不知为何，想要坐下来，享受这夜深人静，凉风习习，星夜璀璨。
贺一一看到赵元长坐了下来，也坐到了他的旁边。她用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看向了赵元长。赵元长的鼻梁很高，侧看从鼻梁到下颌的线条都特别立体，格外精致。虽然这不是贺一一第一次看赵元长的侧脸，但确是她第一次觉得赵元长的侧脸如此好看，有种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完美的弧度。贺一一的手确实有点不自觉地轻轻抬了起来，但很快她又放下了，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是啊，赵元长是谁，自己又是谁呢。
“谢谢了。”赵元长温柔地说道。
“谢什么呢？”贺一一疑惑地看了看赵元长，问道。
“谢谢你的安神汤，还有谢谢你陪我看这星夜啊！”
贺一一瞟了一眼赵元长，道：“难得啊。你也会谢谢我。”
赵元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喂，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贺一一看着赵元长不说话的样子，不免好奇地问道。
赵元长嘴角微微勾起来，道：“自我加入北辰司那一刻起，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穿梭在黑暗的夜行者。我有时也会害怕，我怕自己无法肩负保家卫国的重任。不过，只要我抬起头，看到这天上的北辰七星，我就觉得那是正义的光，指引我要奔赴的方向。所以，以前办案遇到困惑的时候，我就会坐在石阶上，看着星空，这样我能够更冷静更清晰地把头绪整理。”
贺一一没想到，眼前这个冷面判官，居然也会有担惊受怕、忧愁感性的一面。她嘴角轻轻上扬，享受着，此刻被倾吐的依赖与信任。
“所以你现在是案子遇到什么困惑吗？”贺一一轻轻地问道。
赵元长转过头来，看了看贺一一，淡淡一笑，道：“确实有一个不解之谜，我也不知道。”
“没想到啊！那，我可以帮你吗？”贺一一心里一阵诧异，她瞄了一眼赵元长，带一点戏谑的语气说道。她不知道的是，赵元长的不解之谜，就是她自己。
赵元长把头转了回来，然后望向了天空，轻轻地，柔柔地说：“呵，也许吧。”
她又怎么帮我解决呢？！她就是这个谜啊！
赵元长沉默了一阵，略带酸意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赴慕容昭的约会吗？赶紧回去休息吧！”
“是切磋！不是约会！”贺一一义正言辞地说道。“倒是你，官那么大，心眼却那么小。怎么，你担心慕容昭把我挖到尚食局去，以后没人给你弄好吃的？”
赵元长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比起这个，他似乎还有别的担心。他用略带严肃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贺一一，道：“你不是说，想要成为开封第一名厨吗？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贺一一看着赵元长一脸正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可不能因为个人的荣耀，而牺牲全司上下的饮食质量呀！”
“你怎知你不在，北辰司的饮食质量就成了问题？”赵元长故意赌气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因为吃过我贺一一的饭菜，就不可能再回去噜！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贺一一嘚瑟地说道。
赵元长轻轻地“呵”了一声，不禁偷笑了起来。是啊，习惯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站了起来，说：“好了，快去休息吧！”
“嗯。好梦！”
“噢，对了。”赵元长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们今天在质库碰到的那个男子，是他们的出纳，叫钟乙。他死了。被伪装成自杀。”
贺一一眉毛动了一下，眼睛转了转，先是一阵厉肃，然后又淡淡笑道：“你还能如此淡定，在此观星乘凉，想必已经派人盯紧了杨进。那真的得好好抓紧时间睡一睡，说不定明天有的是你忙。”
赵元长微微一笑。比起以前对贺一一的种种不可思议，现在的赵元长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就已经习惯了，他与贺一一彼此之间的默契。在案件分析上，不着一语，彼此心照。他目送这贺一一离开，直到消失在北辰司的夜幕中。
很久很久，天玑的石阶上只有一个影子走着，坐着，徘徊着。而今晚，有两个影子，说着，笑着，陪伴着。
星影斑驳了石阶，夜风轻抚着窗沿。安神汤，果如其名，安神宁心，赵元长今晚睡稳了。
……
第二天，依旧风和日丽。
赵元长像往常一样，约莫在卯时就能醒过来。果然，睡得踏实安稳，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足够精神了。他刚梳洗完，贺一一就把是日的早点端了过来。还没看到早点的模样，赵元长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香煎的诱人味道。他可以肯定，是日早点与往日的不同。
果然，上来的是一碗豆浆，和一份形状像饺子，但却是煎过的。赵元长有点好奇地看向贺一一。
“来，今天给你弄了一份保证你之前没试过的！”
“就这份煎过的饺子？”赵元长指了指饺子问。
“不能叫饺子。包的方法不同，饺子是完全封口的，但我这个两边是开口的。唉，不说这些工艺上的，你快点试试，冷了就不好吃了。记得蘸点醋。”
赵元长笑了笑，夹起了一块，按照贺一一的建议，蘸了一点醋。入口嚼动的一刹那，便被惊艳到。焦脆软香，里面的肉汁瞬间迸发，浓郁的鲜味，占据了他的口腔。真是一次新鲜又奇妙的舌尖体验。他眉头触动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从前还有两个字的评价，现在都估计是好吃得只剩下一个字去形容了。确实很符合赵元长“字越少，信息量越大”的风格。
贺一一也不想再追究赵元长到底如何评价了。她发现了表情胜于言语的规律。
“好吃吧？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还没给它起名字呢！给你一个光荣而重大的任务，想个名字！”
“你不是很擅长起名字吗？怎么就把这个光荣而重大的任务交给我呢？”
“我……一下子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典故。”
“你，怎么可以如此敷衍？”
“不敷衍啊，你要是给它起了名字，这就成了我们的典故呀！”
我们的典故？！
赵元长眨了眨眼，突然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贯通的全身。他喉结动了一下，看向了贺一一。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片刻。
贺一一突然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快言快语说错了话，立马躲开了赵元长的眼神，闪闪烁烁，结巴地说道：“反正，反正你就取个名字呗！”
“好！”赵元长笑着道。“那你说说你如何制作？”
“食材呢跟饺子差不多，不过皮呢，我稍稍擀得薄一些。然后包完后，我把它们放在油锅里煎，再加点水，然后盖上锅盖，反复几次，直到水完全干掉，它们的皮是金黄色，就可以出锅了。”
“嗯。原来如此。既然你想区分它们与饺子的不同，那要不叫它们‘锅贴’吧！”
“锅贴？”贺一一眉头一蹙，心想，好土的名字啊！
“嗯！你全程都是用锅来制作，加上那金黄的一面也是贴着锅而产生，恰恰是它的一个最大特色，所以叫‘锅贴’。”
贺一一摸了摸额头，这名字倒是挺符合赵元长的风格。没有什么浪漫唯美的引用，却把食物的最有技术含量的部分一语中的。虽然，真的，很土。
“好吧！”贺一一勉强接受了。反正，再土，也是赵元长起的名字。
赵元长浅浅一笑，继续低头，有滋有味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典故------锅贴！
这小清晨，也过得如锅贴一样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