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
季琛沉静看着季瀚,后退一步,“太子殿下说的是。”
让就让,只要他接得住!
季韶凌厉的眼神扎在季瀚身上,如果眼神可以化成刀,那绝对会把季瀚给戳成筛子。
季瀚怒瞪回去,一个冷宫的公主,还敢挑衅太子?
季韶冷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才不信皇后和太子敢真的撕破脸!
丞相简直没眼看,太子在这个时候和公主计较,两人互瞪,是很有理还是很有趣?
后面的官员们倒是难得欣慰了一点。
虽然二皇子不错,但太子也不能太差劲。
毕竟太子才是未来的皇帝。
被弟弟始终压着一头,这算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众官员后面,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绯绿色官服,上前一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丞相抚着胡须的手顿时用力,硬生生掐下来好几根胡须,疼得他呲牙咧嘴。
季琛压抑翘起的嘴角,来了,小说里面最能怼最能讲理的男主终于来了!
“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1]”男子厉声道,“今太子为天子侍疾,既无哀色,也无敬意,反与其妹嬉闹,实有愧圣人所言,有负陛下所望。”
皇后不得不插话,想着圆场,“太子也是……”
男子再次道,“百官议事,后宫不得参政。”
一句话,就把皇后给一杆子支出去。
季瀚心头梗了一下,他再蠢也能听明白这人在骂他,“不知你是?”
决定了,问出这个人的名字就把这人轰出京城。
“在下秦胜,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秦胜冷然道,半点都不给太子颜面,“御史台本为肃正纲纪,臣当履行职责。”
丞相不得不上前一步,“此为老臣嫡长子,今日恰逢吾子值守,故令其前来。”
一边说,丞相一边给秦胜打眼色。
他把儿子叫过来,是打算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的,不是叫他来得罪人的。
秦胜只当作没看见,他原本对一国太子抱有深厚期望,今天现场看见了,感觉世界崩塌了一大半。
季瀚决定给丞相一点颜面,亲切道,“秦相可是眼睛不适?太医也在,正好叫他们过来瞧瞧。”
丞相:“……”
秦胜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辞官算了。
季琛看着秦胜和季瀚互怼,丞相不得不打圆场,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小说里,末帝天天被秦胜怼,如今季瀚也该享受一下这份待遇。
见众人都没有反对,季瀚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秦胜正待要再开口,却听见太医院院正惊喜道,“陛下,您醒了!”
老皇帝幽幽睁眼。
冷宫里,辛太监正欲关门。
既然主子们去了乾清宫,那他肯定也要守好冷宫,不要让其他人随意走动,避免意外。
白琦忽然道,“等一等。”
“辛公公,难道你想着,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最后?”
辛太监眼皮一跳,“你想要如何?”
他还没忘记,这人是潜入教坊司的贼子。
只是不知为何,他蛊惑了二皇子,二皇子也日日将他带在身边。
“不论二皇子想做点什么,我们都该尽力帮忙才是。”白琦看了眼天色,星河璀璨,大概是丑时。
白琦淡淡道,“我们去把光禄寺烧了,制造一些小混乱。”
光禄寺主要负责皇家各种祭祀、朝会、宴会的膳食一事,兼管皇家膳食账册,上次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由于光禄寺负责皇家事务居多,所以光禄寺办公的地方就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倒也方便账册清算。
辛公公心里怒骂,这还算小混乱??
怕是大半个皇宫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初夏时节,冷宫里格外荒僻,除了偶尔的蝉鸣,几乎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太监急忙扫了一眼周围。
零星几个小太监在远处守门,是他叫得出名字的,也算是半个心腹。
“你疯了?你知道光禄寺有多少侍卫把手?”辛太监压低声音,颇为不可思议。
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连光禄寺都敢随便想。
光禄寺卿可是正三品,是他们连拜见都没资格的大人物!
白琦道,“我知道,我还知道那边的地形。”
作为一位教坊司侍人,再加上姿容出众,他去过很多地方演奏,大概的位置他可以摸清。
“二皇子为什么要——”
“是太子和皇后娘娘想要毁灭证据,特意挑了这么个时辰,”白琦打断了辛太监的话,“关二皇子什么事?他谁都不认识。”
辛太监依旧觉得他太过疯狂,但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心动,“要是你被抓了……”
不会转头就把他们全部给供出来吧?
“不会的,”说到这里,白琦面容柔和了不少,道,“我一定会回来。”
季琛和他约好,他们会一起出宫。
能与季琛相识并结为友人,是他之幸。
如今也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富贵险中求。
辛太监想一想收益,不由红了眼,咬牙道,“行!我们走。”
乾清宫里,原本的针锋相对瞬间消散于无形,为首的丞相上前一步,和皇后一起站在老皇帝两侧。
太医院院正摸了摸老皇帝的脉搏,心里咯噔一声,看这样子,人虽然醒了,却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说几句话怕是人就不行了。
老皇帝双眼都没能完全睁开,他看着面前的众人,视线在众人的面容上转了一圈。
丞相酝酿好情绪,瞬间泪流满面,“陛下。”
不论过去有多少的不满,他们君臣之间好歹是认识了整整四十余年。
相比起丞相,皇后的眼泪就更倾向于梨花带雨,“陛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老皇帝眷恋看了皇后一眼,气喘吁吁,道,“季韶,我儿,你上前来。”
第一个被点名的季韶一愣,她看了看四周一眼,确认没听错,不得不上前几步。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
老皇帝断断续续道,“这些日子朕左思右想,唯有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定下来,如今朕最后作主,帮你择一位夫婿。”
季韶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老皇帝挑的人,那能算是人吗?
果然,季韶听见老皇帝道,“宋家二房的第三子还未曾婚配,宋家的子弟也是皇后的族人,配你正是合适。”
季韶忍了又忍,到底没一脚踹过去。
挑什么人不好,非要跟皇后搭上关系!宋家能出个好的,她才觉得稀奇!
她勉强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语来。
季琛上前一步,替季韶描补,“妹妹得知陛下的事情,心中实在难过,所以说不出话来。”
小说里,季韶是一直没有定下婚事,后来就被季瀚送出去和亲了,回国后就大杀四方。
谁都没能料到,老皇帝临死前来这么一出,这是小说原本的剧情里完全没有的事情。
季琛用眼神安慰季韶,示意她稍安勿躁。
想开点,就算订了亲,还可以丧偶。
皇后也深吸一口气,那可是她的侄子!怎么能配一个冷宫的公主!
就季韶那个鬼样子,还不如村口卖菜的姑娘听话懂事!
这要是四下无人,皇后也敢跟老皇帝歪缠一番,试图把旨意掩盖过去,只可惜如今十来位朝臣在这站着,皇后只能勉强笑着道,“我代我那侄儿接旨,陛下放心。”
等季韶嫁过去了,立马给她那侄儿纳十个八个小妾,不然多委屈!
说完这些,老皇帝挥手,又要季韶下去,“瀚儿,你过来。”
季瀚眼眶渐渐发红,感受到几分哀切,“父皇。”
老皇帝看着丞相,握紧了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卿与朕相识三十余年,而今朕先走一步,只留我儿面对朝堂局势,卿当日后用心辅佐,绝无二话,待我儿如亲子。”
季瀚的眼泪这次当真流了下来。
老皇帝临死前也想着他。
纵然对太子有些不喜,丞相想着多年的君臣之义,也流着泪应了下来,“陛下放心,臣决不负陛下。”
丞相身后的众多大臣也掩面哭泣。
唯有秦胜一脸嫌弃。
呸,丞相是他亲爹,他才不想要太子那样蠢的兄弟。
御书房的门被敲响,徐公公侧耳听着小太监的回禀,脸色渐渐难看,他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汇报,“陛下,光禄寺走水了,火势有些严重,下面的管事已经带了人去救火。”
走水了,也就是失火了。
季琛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的夜色。
他心里忍不住想,放火的是谁?
谁在最后帮他?
闻言,老皇帝有些失望地看了皇后一眼。
他最近查了光禄寺的账本,就是查到了宋家身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瀚儿,你出去问问吧。”
如果季瀚愿意处理,那就处理宋家;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
到底是最后的时候,老皇帝也心软了。
毕竟以后,这个天下也要季瀚来掌管。
季瀚茫然,为什么忽然间要叫他出去?
丞相脸皮抽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帝还要偏袒宋家!
再看看完全不在状态的季瀚,丞相总感觉自己接手了一个格外严峻的烂摊子。
乾清宫的守卫终于松散了几分。
恰在此时,季韶一声惊呼,好像发现了什么,“窗外,窗外有人。”
老皇帝恰好抬头看过去,一眼看过去,顿时惊骇道,“乔,乔……”
这人分明就是当年的乔皇后。
皇后尖叫一声,“你是人是鬼?”
乔夫人隔着窗户,对着屋子里的老皇帝阴森森一笑。
老皇帝和宋皇后的反应确实让她身心舒畅。
不枉费她隐姓埋名,藏在冷宫十八年,硬生生活成了一老妪,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特意穿了一身寿服来吓人。
金雀在后面拼命拉扯她的衣裳,“快走,守卫过来了。”
作为太子曾经的心腹,金雀在乾清宫不说畅通无阻,但好歹也有几分颜面。
再加上乔夫人曾经为后数十年,本就对乾清宫无比熟悉,金雀这才帮忙串通了众人,寻找间隙,偷偷摸了过来,只为露面一瞬。
秦胜顿时不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陛下和娘娘何故因此惊惧?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老皇帝登时气个倒仰。
男主和女主都很努力啊。
季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下来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