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季琛默默念着这句话,保持面无表情。
太监吸了吸鼻子,迅速跪下给二皇子磕头,满头大汗,“奴才叩见二皇子,奴才一时眼瘸认错了人,这才,这才……”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想,夭寿了,二皇子最近封了王,他得罪不起。
可亲眼撞见二皇子威逼小太监,小太监绝望跳河,他不会被打死吧?
这个小太监是谁?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动静?
但凡二皇子想对他怎么样,从了不就好了吗?
太监幽怨看了白琦一眼,责怪他不识趣。
白琦想,但凡是在岸上,有一条地缝,他就钻进去了。
如果自个能闭气,他也宁愿迅速沉入湖底。
擅长解读情绪的他,接受到了无数夹杂着同情、敬佩、痛恨以及好奇的眼神,感觉自己遇到了难题。
季琛将腰带递给白琦,勉强保持镇静,看向太监,“不要瞎传消息。”
太监拼命点头,“是是是,奴才肯定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一旁的小太监们纷纷点头,甚至开始了立誓。
季琛:“……”
他无比想说出那个常见的植物名。
白琦默默系好腰带,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能庆幸,幸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应该没人看清自己的脸。
鉴于越描越黑,季琛冷着脸轰走了这些人,顺便让他们给拉来一辆牛车。
太监们跑得飞快,谁乐意知道这种消息?
他们一点都不想被卷入宫闱秘史里。
小太监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那个率先开口的太监被推了出来。
众人纷纷劝道:
“反正你都开口了,再送二皇子回冷宫也不要紧。”
言外之意,是反正都被记住名字了,就别祸害别人了。
“是啊,大不了我们凑一份钱给你买药。”
这是让太监做好心理准备。
太监快要哭出来,他昨天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昨天当值,不至于因为太子被打板子,结果今天当值,就撞到了二皇子。
“要不先上来?”季琛将手递出去。
白琦叹了一口气,拉住季琛的手,小心爬了上来,整理衣裳。
小太监们走的走散的散,一开始开口的那个自称小石子,去拉牛车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季琛也转身。
鸽子却飞了下来,歪着脑袋,仔细盯着白琦。
季琛一把将它抓过来,“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咕咕咕,”鸽子不甘心蹦跶两下,见跑不掉,干脆任由季琛把它抱住。
一旁的白琦见状,在鸽子脖子附近比划了一下,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杀气。
“咕咕咕!”鸽子猛烈挣扎起来,一头扑进季琛怀里。
吓死鸽了。
“好了吗?”季琛一边安抚鸽子,一边询问道。
“好了。”晚风吹过来,白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自己的外套给白琦披上,季琛难得有点歉意,“对不住,回去就让人给你熬姜汤。”
白琦扣上了扣子,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是我自己不小心。”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难得来处理下证据,还专门挑季琛应该不在的时候,也能撞上他。
惊慌之下,才落了水。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他当真不希望自己做坏事的时候被季琛发现。
季琛早忘了自己原本打算问白琦什么,只想着带他赶紧回去。
季琛见太监小石子远远站着,顿时无语道,“你还不过来。”
小石子讨好笑笑,他这还不是见两人站在一起说话,担心他过去打扰了二皇子,然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只是那个和二皇子站在一起的小太监他不太熟悉,似乎没见过?
到了冷宫,季琛扔过去一个碎银子,再次警告,“这事别往外传。”
小石子惊讶看着那个约莫二两的银子,忙不迭揣进兜里,死命点头。
没想到跑这么一趟,居然还能有赏钱。
将白琦送进了隔壁的屋子,又让人端来了姜汤,季琛无视了辛太监欲言又止的眼神,用力关上了门。
他也得缓缓……
季琛不过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激烈的敲门声。
“主子,主子,快起来,”辛太监在外面大喊,“陛下病重了,徐公公派人来接您。”
辛太监暗自心焦不已,这么急切的呼喊,想必陛下的病重非常严重。
该不会要……
季琛抚着额头,迅速披好衣服走出来。
白琦和季韶也早就被惊醒,季韶已经换上了衣裳。
虽说她不受重视,也没有封号,但她好歹也是老皇帝的亲生女儿,这个时候理应到场。
辛太监欲言又止,二皇子封王的旨意还没有正式宣读下来,可千万要趁着这个机会办下来,别被压后了。
白琦上前一步,替季琛扣扣子,“平安回来就好,王位有或没有都一样。”
实在不行,就拿王位换成平安。
“不打算我博一个荣华富贵?”季琛眨了眨眼,还算悠闲。
白琦的动作顿了顿,“我也攒了些银两,大不了我们出宫后,做些小本生意,也能过好日子。”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身边的人安全就好。
辛太监心头一梗,没志气!
他愤愤想,你那天恨不得杀了我的无畏呢!二皇子已经快要成王爷了,怎么能不落实自己的地位。
“好,你等我,”季琛碰了下白琦的指尖,“等我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无比认真。
季韶难得没有打扰两人,只是不断思考自己也跟着出宫的可能性。
这破皇宫,她老早就不想待了!
辛太监早就准备了马车,依旧是小李子驾车。
马车里,季韶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面圣,或许也是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
她不遗憾自己和生父没怎么见面,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要到最多的好处。
季琛安慰道,“别担心。”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纵有变数,结果也可以控制。
乾清宫门外,已经多了许多侍卫。
个个手持武器,身着盔甲,目不转睛盯着外来的人。
等到验明身份,守在外侧的太监开始传秉,“二皇子和大公主到!”
季韶恍惚了一下,哈,原来她是大公主。
乾清宫内有许多人,左边的是一众大臣,为首的一位着紫色朝服。右边是皇后和脸色有些苍白的太子,以及一众太子的姬妾。
季琛目不斜视,带着季韶穿过众人,朝着老皇帝的方向行礼,然后默默站定。
乾清宫灯火通明,周围布满了蜡烛,映照着这里仿若白天。
只是明黄色的装饰撤去了不少,奢华的摆件似乎也多了一层灰暗之意,
皇后原本守在病床边,拿着帕子给老皇帝擦脸,听见宫人的禀告声,她冷冷瞪了为首的丞相一眼,“丞相,如今你说要等二皇子他们过来,如今倒是终于来了。”
丞相看都不看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不管宫里的皇后如何对待庶出子女,但如今是陛下病重,二皇子和大公主身为人子,就必须出现在这里!必须守着皇帝到最后一刻!
“说起来,二皇子白日来拜见陛下之后,陛下便身体不适。”皇后见丞相不接茬,干脆将怒火对准了季琛。
季瀚看着季琛,目光中也满是忌惮。
他打算赶出皇宫的人,居然也封王了。
这是要甩锅?将老皇帝的死推到他头上?
这锅他可不敢接。
季琛平静道,“可惜陛下当时正在休息,未能见我,倒是皇后娘娘辛劳,每日都去伺候陛下用药。”
换而言之,谁更有可能有问题?
“二皇子本事大着呢,谁知道有没有买通些太监宫女。”皇后干脆撕破了脸。
“我和二哥要是居于冷宫都有这能耐,那多对不起皇后娘娘掌管宫闱二十年的本事!”季韶阴阳怪气道,“我和二哥要是能买通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皇后在起中出了几分力?”
皇后脸色一变,“你……”
“太医,不知道陛下病情如何?”季琛忽然插话道,“我们在这,可否会打扰到陛下休息?”
为了“不打扰陛下休息”,皇后恨恨闭上了嘴。
好你个季琛,还有季韶,她算是彻底记住了!
太医院院正低头,重新诊断脉象,和周围的太医交换两句意见。
其实他没什么可说的,按照脉象,不是今晚死,就是明天白天,大概也就两个时辰的事情了。
当然,这话不能直说。
他绕了好几个弯子,含蓄将自己的话语表示出来,示意他们抓紧时间。
“太医,还不快去将二皇子送来的酒壶检查一番。”皇后憋气道,“我倒是怕冤枉了二皇子。”
季韶很想问一问季琛,可她不敢表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就怕给季琛添乱。
所以她只能牢牢盯着龙床上金线绣出的龙纹,希望老皇帝早点去世。
铅层本就不易被检查出来,除非做对比实验,长时间使用酒壶,才能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铅中毒对于老皇帝杀伤力这么强。
或许也有他原本就身体不好的缘故。
季琛气定神闲,“我送来前徐公公便检查过,既然皇后娘娘不信,那劳烦太医将所有的物件都检查一遍,也别冤枉了皇后。”
徐公公眯了眯眼,看向皇后,然后迅速收回眼神。
他是跟了老皇帝三十余年,也是绝对的忠仆。
皇后虽说是在针对二皇子,可这些话也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季瀚在一旁抓耳挠腮,想要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话。
丞相悄悄打量了季琛一眼。
又偷偷看了一眼季韶。
二皇子和大公主,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管是礼仪还是行事的机敏果断,都不像是冷宫里能够养出来的。
相比起来,丞相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太医院院正没空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
他是太医院的院正,是医术最高的人,就算是新帝上位,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贬斥他,所以为了尽责,他安安心心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个彻底。
为了以防意外,皇后将自己的心腹都带了过来,撤换上乾清宫里原本的人,倒是让今日抢了白琦香囊的人逃过一劫。
不仅自己亲自接触,太医院院正还拿出银针,挨个试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乾清宫一切正常。”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本就是随口说一句,希望打击季琛嚣张的气焰。
“说起来……”季琛刚想开口。
“说起来,我才是太子,”季瀚终于抓住了关键,难得聪明了一回,“二弟,你该把位置让开。”
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该是他的!
只是他一开始选择了站在右侧,和自己的姬妾站在一起。如今他想要,季琛就应该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