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联名请立储君的消息才曝光,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
有说一众文臣集团看中的是郑王周咏,毕竟前头三个皇子折了,轮下来郑王居长,本身又没什么过错污点。自来储君立嫡立长,陛下已无嫡子,自然当立现在居长的郑王。
随即就有同属文臣行列表示出不同声音。说是陛下并非无嫡子,先太子虽已故去,但有嫡孙周旭,一向敏而好学,仁善恭谨,颇有先太子的德行,若真讲礼法,是不是该册立太孙呢?
另有一股声音则似在猜度讨好陛下的心思,一致拥立彭王周谊。毕竟没了苏昭仪,现如今宫里可不就是李昭容最得宠!而彭王周谊赖于有个好母亲,自来也颇受陛下重视喜爱。
剩下许王周暄,这位皇子也不是没有朝臣提及,只是他处于兄弟中间,位置不上不下,既无可以一争的先天身份,母亲也不受宠,多少有些尴尬。
但比起其他几位皇子,许王也有自己的小优势。他自幼贪玩好武,论弓马娴熟是剩余几位皇子中的翘楚。这在从前也许不显,尤其天下动荡初平,于朝臣和天下百姓而言肯定希望继任者是一位文治的仁君,与民休息,安享太平。好武的许王自然不会被考虑在列。可是近来北境滋扰频繁,姜老将军故去,武将继任者出现缺失,倒让部分文武朝臣注意到了许王……
“外头百姓都在偷偷议论,说是年前才折了三个,现在又拉进来四个,真不知最后究竟哪一个才能得了那位置……”
明儿就是二十八,阿秋过来府里帮忙,顺道跟崔茂怀说起市井酒楼里最新的热议话题。
崔茂怀点点头听的不甚在意。
什么立储夺嫡跟他关系都不大。崔茂怀现在真关心的,是明儿个他就搬家了周辞渊能赶回来吗?
更让他挂心的,是这几日朝堂重心好似又回到了立储大事上,那凤凰蛋他家的案子,到底怎么个处理意思?之前又急又狠似要一巴掌彻底拍死卢氏一族,又传要把凤凰蛋及其家人押解入京,现在全没消息了!
崔茂怀心下烦躁,忽而听得咿呀曲调从花园那头飘来,该是绿翘、莲心、和一鸣生在为后日宴客做准备。这回不是说书,而是根据崔茂怀后世陪爷爷听的京剧、昆曲,由一鸣生改编的短剧。
讲的也不是他家的《西游》《封神》,而是之前边军和归南郡王在盛安城时征集来的边塞故事。经讲述人同意后改编加工的《归途记》。
少年郎被征兵四五载,一心盼望能早日休兵归家。奈何战场凶险,终在一战中被敌人划破肚子,眼瞧着活不了了,少年郎却迟迟不肯闭眼只挂念着远方家中的瞎眼老母。
于是撑着一口气蹒跚往家的方向走去。战场附近,尸骸遍布,血气漫天,引来了无数凶兽鸠鸦,黑夜深林到处都是怪怖的惨叫哭声,不辨方向。
少年郎徘徊林中始终不能走出,气力眼看耗尽不由痛哭自责不孝,瞎眼老母唯他一个亲人,若等不到他回去该如何伤心!这些年更不知是怎样艰难度日存活的……
泪眼朦胧中,忽见前方有白光,好奇之余便朝着走去。此后天色似永远是黑的,唯余那道光在前方指引,中途少年郎几次累倒,隐约感到有女子温柔喂他水食。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一日,前方天地明亮,旭日从山缝升起,细看竟是已经到了家!山隘中瞎眼老母倚门眺望的身影亦模糊可见……
再回头,周身无人也无其他痕迹,只有一排狐狸脚印清晰可见……
少年郎深知有异,于是下跪谢过狐仙。言曰:待尽孝后,必舍身相报!
后少年尽心侍奉母亲三载,瞎眼老母安详去世后少年郎不知所踪。乃至天下太平,有猎人入深山遇暴雨,忽见雨幕中有茅屋草盖,似被雷火击中,一片焦灰……
挺简单的故事,但因着前有《聊斋》加成,故事本身又赋有当下忠、勇、孝、信的普世观念,连带故事本身的悬疑色彩和一波三折猜测式结局,让这故事当初说书时就换来满堂彩和街井热议。
当然,这里面也没少了凤凰蛋同友人听书后,当即摇着折扇和人大辩狐狸仙是否真实存在以及少年郎究竟何时死的两大论题,导致这故事和他家香飘十里当天就直登盛安城热搜榜首!
如今换了形式,粗粗布景,琴弦润音,一鸣生唱词少年郎,莲心演的是似存非存的狐狸,绿翘婉转缥缈的音色作为故事的铺陈旁白……
倒真有几分真假难辨、似幻非幻的味道。
崔茂怀干脆倚在廊下烘着暖阳闭目听起来。
一时竟莫名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舒坦劲……
果然这段日子太忙碌了些,只这会儿,崔茂怀听着一鸣生昏迷醒来寻找给他喂水的人和背景里莲心学的狐狸叫,倒想起胖冬瓜那日跟他说的话,让他别操心自己,该去操心莲心和一鸣生,简伯光,阿活、阿秋……
想想可不是吗?
胖冬瓜年纪尚小,就是有媒婆上门也不着急。倒是莲心这姑娘追话本追丢了她春风楼的头牌,追到了香飘十里酒楼,最后还真追到了一鸣生!
都能当后世迷妹追爱豆的典范了!
崔茂怀知晓后自是给予了祝福,私下却单独寻了一鸣生,毕竟莲心之前从事的职业……崔茂怀希望一鸣生能深思熟虑,别热恋时不管不顾,之后又拿这由头嫌弃人家。
一鸣生倒也坦白,自言他早年靠街头卖艺、求人打赏才勉强糊口。有了点名气后情况好转,但跟着被人骚-扰、各种各样的人见的很不少。后来也因为这方面的关系惹怒了当地富绅,几乎被打死。幸亏路过的卢九郎发话,才保住一条命……
“我的过去也全是狼狈,若没有卢公子我早就死了。若不是遇到公子您我这辈子就是一介打骂由人、随时可被买卖的家奴,尚不如莲心自由,谁嫌弃谁呢……”
有了一鸣生这番话崔茂怀也算放了心。偶尔被这两人塞“狗粮”,崔茂怀便打趣他们赶紧完婚,回家秀恩爱去。
这两人倒不似旁的小情侣那般害羞避讳,只崔茂怀清楚,一鸣生之所以至今不提成亲是也担心着凤凰蛋。用他的话说,他现在虽然跟着崔茂怀,但凤凰蛋是他的旧主,更曾救他性命,现在恩人蒙难,他又怎么能安心成亲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平日不管崔茂怀吩没吩咐,一鸣生也总留意打听着相州那边的消息,时时报备给崔茂怀。
而家里、山庄到了适婚年龄的男女,除了一鸣生还有不少。但能让崔茂怀费心操持的,也就胖冬瓜点名的几个。其中,简伯光当排首位。
这人的年纪放后世也算晚婚的。早年家里曾给简伯光定过门亲事,正逢他爹去世,守完孝对方瞧着他败家不靠谱的样子哪里还肯把闺女嫁过来,便有心悔婚。
简伯光也没纠缠,彼时他正真爱易经风水诸学,说是自己给自己个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和那女子无缘。于是果断上门退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孤零零潦倒这些年,现如今境况终于好了些,大约也是年纪到这儿,看到有媒婆频繁上门给家里的小子、丫头牵线,简伯光直接丢了张八字给崔茂怀,一拱手就算是把他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全权托付了。
捏着张皱巴巴纸的崔茂怀:“……o__o\…”
虽然无语,但崔茂怀还真不能不管,暗地里也跟周辞渊吐槽,就简伯光那庶务不通,钻进画图设计、修屋盖房,就再顾不得其他的性子,谁家闺女嫁给他只怕都舍不得!
完完全全婚姻困难户一枚!
可惜砸在崔茂怀手里的婚姻困难户远不止简伯光一个,还有一更犯愁的。
谁呢?
阿活。
阿活比崔茂怀大一岁,算虚岁再加上古代成亲前要走六礼,崔茂怀又寄望着能让他们有个接触了解的过程,别真盲婚哑嫁了。这么前后算下来可不得现在就要给阿活看人说亲了……
只阿活情况特殊,他智商并非遗传,只是为人迟钝。从前崔茂怀一味想将他护在身边,后来经周辞渊开解,他才让阿活离了身侧,到点心铺子和酒楼帮忙。
自家生意,周边又都是自己人,也不怕阿活被人欺负。
一年多下来,接触的人多了,阿活确实比从前外向能干了许多。日常给客人介绍点心、背菜单,推荐菜品酒水,包括铺子里几十种点心并酒楼里所有菜肴的价格也都能很快报出来,只是让他算账……其实简单的他也能算,就是太费时间了。
不过两年时间里,生活环境宽松,日常饮食又好,阿活本就比旁人大的力气更增长许多。家里的青石大磨盘每回细细打扫,便是周辞渊派到崔茂怀这里的侍卫也要两人才能抬起,阿活却是嘴里嚼着肉夹馍、双臂肌肉一鼓就抱了起来。
身形也跟刚出侯府时全然不同,长高了一头有余,身上肌肉黝黑紧实,正是当下最符合主流审美的高大魁梧型。
因此,给阿活说亲的人很快上了门,可崔茂怀总不能骗婚吧,便私下跟媒人说了阿活的实际情况,也请媒人帮忙打问着不介意的。可再介绍来的人……不是已经嫁过人带着孩子的就是残疾有明显缺陷的……
崔茂怀肯定不会答应。
但他也的确犯难。
以崔茂怀的后世三观,真给阿活寻个好姑娘,崔茂怀怕委屈害了人家女孩子一辈子。可真选了有明显短板的,崔茂怀从个人情感上又实实在在觉得委屈了他家阿活!
最后还是周辞渊劝他,说既然一时寻不到合心意的就不急。自来婚姻是两姓相互选择的结果,不管是阿活,简伯光,还是阿秋,随着崔茂怀爵位身份的提升,他们的身价和可选择的范围势必也会增加,总能找到合适的。
崔茂怀当时没说话。
现如今,崔茂怀已是县子,领着殿前威武军的职。照周辞渊的说法,着实是官运亨通,背地里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心妒!“后面几年,除非遇到大变故,否则纵使陛下多喜爱你,能赏赐你东西,让你办实差,但官爵必不会再升了……”
崔茂怀对此无异议。
他本不是官迷,对权势更无企图。像现在这样能庇护自己不被欺负,又不用日日点卯上班最理想不过。等搬了家把府邸整理妥当,正好充一回大媒,给自家适龄、又无亲长的小子姑娘们安排下人生大事,顺便把生意转到阿秋名下。
后面这事,崔茂怀早跟阿秋和周辞渊商量过。
虽然他披着官衣大行商贾之事陛下从没说什么,还因为有陛下默许,朝臣言官也向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公开弹劾过他。但崔茂怀觉得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尤其像这种露在外头明晃晃的小辫子,有机会他还是自己主动藏起来比较好。
恰逢陛下赐了宅子给他,搬家后他也不再住延善坊自家铺子后面,那就借机把商贾这层身份摘下来。反正阿秋跟他的关系不同,他一直把阿秋当兄弟和左右手看待。
如今阿秋在铺子酒楼各岗位轮转了一圈,甚至到山庄待过一段时间,为的就是让他熟悉自家的生意的流程和人员管理。
一年下来,阿秋早不复从前的毛躁话多,崔茂怀的打算他一直清楚,所以学的格外认真,为人稳重后再看他待人接物处理事情,当真有点主事掌柜的意思了。
只年龄摆在这儿,阿秋正经比崔茂怀还小几个月呢。一旦没了外人,阿秋总能一秒破功,跟崔茂怀八卦+吐槽+玩闹,全然阳光活泼的大男孩一枚!
“阿秋,你点过采办的东西其他先放下,去试试新做的衣裳鞋子合不合身,有不妥的地方好让他们及时改。”
崔茂怀耳听弦音懒懒靠着廊柱不想动,但该叮嘱的还得叮嘱。后天府里宴客,崔茂怀准备让阿秋以他义弟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一起招待客人。
崔茂怀早说过,单凭阿秋的娘张金翠当年回护他母亲张玉巧,并不顾生产和亲子,竭力护他周全的恩情,若张金翠还在,他接过来当长辈孝敬照顾都是应该的。
可惜她去的早。阿秋少时到他身边,曾喊话说‘我们不止是主仆,还是表兄弟’,崔茂怀深以为然。
如今认阿秋为义弟,虽然不是上族谱的那种认亲,但借着乔迁宴宣扬出去,也方便阿秋今后管理行事。也因为对阿秋的定位不同,崔茂怀身边论及亲事其实阿秋最容易。
尤其同里坊和生意有来往的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崔茂怀准备把延善坊的铺子交由阿秋管,所以有意结亲或是给阿秋介绍姑娘的很不少,有几个听媒人说的那个好,崔茂怀一度有心让阿秋去见见人。但最终都被周辞渊一句话暂歇了。
“媒婆的话你也信?!你既看重阿秋,视他为手足,他的婚事就更不能马虎。”周辞渊如此道。
崔茂怀:“……”
崔茂怀赖于爷爷对他的宠溺宽松,说实话他意识里好像从没有‘联姻’或‘门当户对’的概念,但周辞渊的话还是给他提了醒,这会男女大妨虽不严重,但也不是能让你随意接触看女孩子的。
另一方面,不管崔茂怀承不承认,他现在确实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旁人他可以不管,但于他重要的这些家人的婚事,的确需要慎重点。如果能给他们更好的选择,又为什么不呢?
崔茂怀脑海里跑马似琢磨来琢磨去,手指却随着远处飘来的弦、鼓敲打着腿面。绿翘清润的嗓音正唱到一处转声,一个字幽幽袅袅、攀攀折折念不尽,套用的昆曲调子着实熟悉,让崔茂怀都不由跟着哼出声来……
更趁的眼前岁月静好,明朝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