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宁欣要去姥姥家, 一来是她当初答应了大舅，所以要信守承诺。
还有一点就是——在她那有限的记忆里，姥姥家实在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去处。
宁欣现在在找供货商, 除了要粮食外, 她还需要大量的肉制品。鸡鸭鱼肉蛋，这些她全都需要。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有人能够给她提供各种鲜菜，干菜，山货。
粮食这一块儿她不担心, 宁奕早就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能够帮妹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可其他的却也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宁欣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去麻烦石正义。人家好歹也是堂堂的一个大书记, 能天天管自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更何况这方面他也不懂行。
宁欣不说也能够想象的到, 如果自己提出来了, 他肯定也是找个饭店或者干脆找饮食公司推荐一个搞采购的人，让自己和人家联系。
先不说这隔着几层的关系人家会不会上心，单这入嘴的食物，不见到源头, 不了解情况，加上现在也没个卫生防疫抽检啥的, 宁欣也不敢全依托别人。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去姥姥家看看吧。
上次大舅能够带来那么多的山菜，那会不会也有别的呢？
她和哥哥商量之后, 宁奕也很赞成她的想法。正好趁现在招工也招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不急于这两天。
他们决定趁空赶紧去一趟山里，一来看望看望老人，再来也考察考察环境。
叫上小安是宁欣一时兴之所至, 她还真没想怎么去这件事。
听了许绍年的话, 她想了一下：“要不我去借一辆自行车吧, 让我哥带两个人确实不靠谱。而且坐在前车杠上走山路得多难受啊。”
许绍年哽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够清楚了！
“你们是要在山里过夜吧？谁家的车子能一借你们就好几天？要不，我送你们过去？”
看宁欣没有立刻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把你们送到就回来。咱们约好时间，到时候我再去接小安。”
“那是何必呢，这也太折腾了。真不行我们就做公交车去吧。我记得有车通到那边县城，大不了下车后走一段路……”
宁欣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许绍年的脸色有点不大对。
这让她有点疑惑。
盯着那人的脸看了两秒，一个念头忽然从宁欣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许绍年，你们单位能不能请下来假啊，要是能，要不你也跟着我们去玩两天？”
“能。”许绍年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听宁欣越扯越远，连公交车都冒出来的时候，他真的一口气哽在胸口，憋得难受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宁欣忽略，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许绍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出去转转，在城里待得太久闷得慌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
许绍年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我最近请了几天假，本来也没什么事。既然你们需要用车，那我就跟着一起去吧。”许绍年语气如常的回答。
而宁欣并没有太关注于他的语气，反倒被他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
“为什么请假啊，你们粮店不忙吗？”
“也不算太忙，正好我还有几天公休。”
说到这儿，许绍年忽然就不想再撑下去了，放下筷子，他闷闷的说了一句：“赵林天天去粮店找我，不想见他，烦。”
赵林？许小宛的丈夫？
听到这个名字，宁欣立刻朝他投去了同情的一瞥：“他们家知道你爸妈平反的事儿了？”
许绍年点了点头。
对于宁欣的敏锐倒也没有一丁点的惊讶。
“他们第二天就知道了，然后赵林就开始天天在程伯伯家门口蹲守。不好总是给人家添麻烦，正好我爸妈也回来了，我姐就去了京城”
许绍年回答的轻描淡写，可语气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然后他就开始去粮店找你麻烦？”
“那倒没有。”
这点谱赵林还是有的，特别是在他和他妹都刚刚被许家的人打过之后。
现在的他哪里敢去找许绍年的找麻烦？
于是他改了策略，天天如丧家犬一样的守在粮店门口。
一见到许绍年就围过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你姐姐去哪里了？”
“你告诉我呀，我担心她。”
“她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出门的时候衣服都没有带，你告诉我地方，我给她送两件衣服好不好？”
搞得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这副做派实在是恶心死人！
搞得许绍年分分钟都有弄死他的心！
可偏偏父母在电话里一直告诫他不许轻举妄动，一切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所以他只能忍。
这些话许绍年倒也不介意告诉宁欣，可毕竟此刻小安还在。
他总还要在妹妹面前给姐姐留几分面子。
于是只能主动转了话题：“明天去我们要带点什么吗？”
看他这个样子，宁欣自然不会追根问底。
“什么也不用带，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就带着换洗衣服就行。”
……
宁欣这话还真不是和许绍年客气，因为一早就确定了出发日期，所以她提前买了不少东西。
给小一辈的糖果，点心，这些就不用说了，她还特意用家里的粮票找左邻右舍换了不少的工业券。
然后在供销社买了胶鞋，雨衣，油布这些山上用得着，没票却根本买不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她还托人想办法给姥姥姥爷买了一对热水瓶，五斤挂面。
于是，在出发的时候，除了她所坐的后座，宁奕车子前前后后全都挂满了袋子，她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包。
最后连许绍年的车把上也被临时安了一个筐，里面放进了一个锅。锅里是宁欣头一天晚上做好，专门放在自制冰箱里冷藏了一个晚上的糯米糍。
姥姥家距离新南市其实并不太远，出了城也就是二三十里路。
可这路却并不好走，不是土路就是石子路，两个多小时的行程，等到了地方，宁欣已经被颠得连从车上下来就觉得困难。
“怎么着，还舍不得下来啊？”看妹妹坐在后座一动不动，宁奕忍不住笑道。
“别动，让我缓缓，腿麻了。”宁欣伸手在腿上捶了一下，那针刺般的感觉顿时难受的她龇牙咧嘴。
这副模样，把其他的三个人全给逗笑了。
赵母张金凤正坐在窗户边纳鞋底，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笑声。于是就对着在厨房忙活的大儿媳李翠翠喊了一声：“翠儿啊，去门口看看是谁来了？”
她的话音没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了一声：“姥，开门！我和小欣回来看你们了。”
张金凤的手一抖，针差点没有戳到手指头里去。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翻身下炕，就朝院门口奔：“是谁？我咋听着是小奕的声音。”
“可不是！就是小奕，还有小欣！妈，你快出来，俩孩子一起回来了！”
没等张金凤走到门口，李翠翠早已经迎了出去，在门口大声的喊道。
听了这话，张金凤走的更快了，三两步就走出了堂屋。
忽然从暗的地方走到明处，她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不远处冲着她盈盈的笑。
那神态，那模样，和她去世的女儿秋芳看着一模一样！
张金凤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哎呀妈，小欣多少年没来了，好容易来一次不应该高兴吗，你咋还哭上了？”
“嗯，高兴，高兴！”
张金凤飞快的抹去眼泪，用手指在已经走过来扶住她的宁欣头发上摸了摸，眼神里全是浓浓的慈爱：“我高兴啊，小欣都长这么高了。”
“姥姥，你看看我长高了没有。”
看出姥姥又想起了母亲，宁奕在一旁插科打诨道。
“你还想长多高啊，再长就成柱子了。”张金凤嗔了外孙一句。
这些年宁欣虽然没有怎么回来过，可宁奕一直没有和姥姥家断了联系。
即便是在下乡的时候，每年的年节，他也会想方设法往这儿寄点东西。
回城这两个月，特别是现在开始跑生意之后，更是已经来了好几次了。
所以张金凤他们对宁奕就熟很多。
有宁奕这一打岔，宁欣也没有最初那么尴尬了。她挽住张金凤的胳膊，对她说：“姥姥，今天可不光我们回来了，还有两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呢。”
张金凤这才看见门口还站着两个人。
“哎呦，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热得很。都进屋！翠儿啊，你赶紧去再摘点菜，另外去把红梅叫回来，让她去鱼塘买条鱼。今天中午你们俩一起做饭！”
李翠翠答应了一声。
一行人随着张金凤进了屋，刚坐下，李翠翠就端着一个大盆走了进来。盆子里是好几个绿莹莹的甜瓜，上面还带着水珠，一看就是在凉水里镇过的。
“这是你们二舅昨天晚上才摘回来的，也是你们有口福，我一大早就把它们镇到井里了，这会儿冰冰凉。来来来，都吃一个。”
她说着，把甜瓜一个个的往四个人的手里塞。
三伏天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几个人都是又热又渴。看着这脆生生的甜瓜，自然没谁拒绝。
大家出去洗了手，就全都不客气的抱着啃了起来。
李翠翠特意看了一眼外甥女，看她抱着瓜大口大口啃的欢快，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眉眼间不由得多了一抹笑。
她觉得丈夫回来后说得话没有错，这小欣确实变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这小丫头来的时候，吃个甜瓜还得让她妈用刀子切成小块儿放在盘子里，不仅如此，还得用牙签插着吃。
那个娇气劲儿，看的她打心眼里难受。
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
想到这儿，李翠翠朝宁欣笑道：“小欣啊，你想吃啥菜和舅妈说。要不，我去买只鸡回来给你烧着吃？”
“不用，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舅妈，我们还得住好几天的呢，要是这样，两天你们就得撵我们走了。”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翠翠出去买菜了，宁欣将带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给张金凤看。
只看得张金凤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花这钱干啥？浪费！哪儿就用得了这些！”
唇角却止不住的往上扬。
看妹妹拿的差不多了，宁奕开口问道：“姥姥，我姥爷呢？还有大舅，二舅，元龙，元虎他们呢？”
“这不是地里没什么活了嘛，你姥爷带着你大舅，二舅一起上山去了。元龙，元虎去挖池塘了。”
“挖池塘？挖什么池塘？”宁欣奇怪的问道。
他们来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哪里有地方在挖池塘啊？
张金凤当然知道外孙女的意思，解释道：“不在你们来那条路上，在村后面。那边之前不是有一个水坑嘛，上个月赵全友他们家把那水坑承包了，说要用来种藕养鱼。现在在雇村里的人帮他们挖池塘，一天一人给五毛钱。”
现在都已经可以私人承包土地了？
宁欣简直要被姥姥的话给震住了。
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大舅妈说的话，又连忙追问道：“姥姥，那鱼塘，菜地，瓜园也都承包了吗？”
“是啊，现在都包产到户了，想要吃点什么都得去人家里买。”
“那，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宁欣激动的站了起来。
张金凤不明白外孙女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不解的问：“那有啥好看的？这大日头照着。先在屋里歇歇，要看等吃完饭，让元龙元虎带你们去。”
“不等元龙，元虎了，我们自己出去转转。姥姥，村里我熟，我带小欣他们出去溜达溜达。”
宁奕知道妹妹此行来的目的，自然也能明白她这会儿的心情，站起来冲姥姥说道。
宁欣自然忙不迭的点头，许绍年和小安也跟着站了起来。
在答应了姥姥一定不会耽误中午吃饭后，几个人出了家门。
一出门宁欣就急了，嗔怪的瞪着哥哥：“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也不知道啊？！”宁奕一脸无辜。
他虽然之前回过姥姥家两趟，可每一次都急匆匆的。
来了说不了两句话，放下东西就忙着往回赶。村里发生的事儿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许绍年想了想，替兄弟解释道：“这事应该也是刚刚开始。虽然国家早就下发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文件，可咱这边一直没有真正搞起来。我和奕哥也算是把周围的村镇都走遍了，还是吃大锅饭的居多。搞包产到户的根本没几个村子，大家都还在观望。”
说到这里，许绍年往村后的方向望了望，感叹道：“你们村在这方面算是走到前头看了。”
“就算是走在了前头，那应该也是被逼的。”宁奕随声附和道。
姥姥家所在的小赵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却并没有多少土地。
往往大家劳作了一年，到年底分的粮食连肚子都吃不饱。
所以，即使在在最严格的那些年，小赵村也一直是外紧内松，从来没有真正制止过村民进山采集。
如果不是这样靠山吃山，估计村里的人能活到现在的的不多。
可能正是因为外在环境太恶劣了，在有了政策扶持之后，他们就成了第一批敢想敢干之人。
宁欣对于这些外在因素并不太关注。
她现在关心的是这里的鱼塘究竟有多少鱼能够出塘？
塘主愿不愿意往她的药膳房送货？
除此之外，她还关心菜园子里究竟种了什么菜？长势如何？
除了菜地，鱼塘，村子里还有什么？
有养鸡场吗？
有果园吗？
有人养鸭子吗，这次回去能买些鸡蛋，鸭蛋带回去吗？
想到这儿，宁欣急不可耐的推了宁奕一把：“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你不是说你对这儿熟吗，你带我们去鱼塘看看。你知道果园在哪儿吧，咱们再去看看果园！”
说到这，她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了，把小安和许绍年都给忽略了。
她朝许绍年露出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伸手在小安的脑袋上揉了揉，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小安，和姐姐去转一圈好不好？姐姐给你买果子吃。”
小安已经十四岁了，被宁欣这么当小孩儿哄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她的脸微微发红，伸手拉住宁欣一根手指轻轻的晃了晃，说：“姐姐，你忙自己的事吧，我们都跟着你。”
说得宁欣顿时大喜过望！
宁奕说对这个村子熟那其实是说大话，他多少年没在村子里转过了。
好在小赵村这些年变化也不太大，凭着印象虽然走了些冤枉路，可好歹总算是找到了姥姥口中说的那个池塘。
走近一看，宁欣顿时失望了。
说是池塘，其实在她的眼里那还是个浅水沟。面积只有巴掌大小不说，那池水浅的在他们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一看就是那种刚刚承包的，还没有来得及改造。不过就是暂时圈住，将里面原本就有的一些杂鱼捞上来卖给村民赚点小钱。
离有规模还差的很远。
这样的鱼即便送到城里宁欣也不会用的，因为品控实在太难保证。
“咱再去果园看看？”宁欣有点沮丧的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果园你也不会看得上。”旁边的许绍年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宁欣语带疑惑。
许绍年转头朝他们来时候的那条路努了努嘴：“咱们刚才从果园门口走过，你连头都没转一下。”
宁欣：“……”他们什么时候路过果园了？！
不光她，宁奕都一脸的惊讶：“绍年，你看错了吧？”
许绍年没有解释，而是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那上面挂了一块牌子，写着三全果园。你们村是不是有人叫三全？”
宁奕和宁欣都不知道这村里有没有人叫三全，可听了许绍年的话却不约而同的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那树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一两分钟就走到了。
走近一看，果然那树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木牌，上面写着三全果园。
而在那棵树边上的坡地往下，大概二三十米处有一排明显刚刚竖起来的栅栏，靠近路边的地方看了一扇小小的栅栏门。
都不用进去，就站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能把栅栏里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片瓜地。
此时正是成熟的季节，所以地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花皮大西瓜。
圆滚滚的看上去很是喜欢人。
可再喜欢人，也仅仅是一块儿瓜地，与宁欣想象中的桃儿啊，杏儿啊挂满树的情景还相差甚远。
看到这样的情景，宁欣多少有点沮丧。
宁奕心疼的在妹妹的肩膀上拍了拍，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
他知道姥姥刚才的一番话给了宁欣多大的希望。
可正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想来妹妹这会儿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可许绍年并没有过于关注兄妹俩的心情，他一只手挡在眉间，遮住刺眼的阳光，然后微微眯起眼睛，专注的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
仿佛被上面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待兄妹俩说完话，他伸手往那个方向指了指，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回答，大步走在了前面带路。
宁欣和宁奕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看什么？
可还是跟在了后面。
那个山坡不知道荒了多少年，山上的荆棘已经长成了小树，路况比刚才他们经过的还要难走的多。
没走一会儿，大家全都出了一身的汗。
“绍年，你要去哪儿啊？这里我熟，要不你说说，看看我知不知道？”宁奕实在没忍住，擦了把汗说道。
“快到了，就去那儿。”许绍年也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再往上爬大概一百米左右的一个位置。
大家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往上看，这才发现那里有好大一块儿地被用铁丝网给围住了。
从他们这个方向望过去，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那里面垒出了一排排的水泥小房子。
宁欣眼睛顿时一亮：“养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