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误会
2022年的9月1日，张灿背着素色书包从教务处出来，手里抱着几本老师给的新书，心里松了口气。
——终于有学上了，爸妈再也不用四处求人了。
可是，得远国际高中的学费太贵了，林林总总下来一年竟然要二十几万，对于收入不高的她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还好只有一年……
忍忍就过去了。
张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低头沿长廊走向她被分到的班级，三年二班。
正巧是快要上课的时间，许多来晚的同学匆匆跑着，一个鲁莽的男生差点把她撞在地上，但她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反而给撞到她的人低声道歉。
她的声音小到让对方听不清，身上还穿着上家学校的旧校服，宽大松垮的劣质衣料，和得远国际高中合体修身的学院风小西装形成了刺目对比。
她没有抬头，也就不知道那人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上课铃响起，张灿加快了脚步，站在三年二班的门口，愣了一下。
刚才撞到她的男孩挡在她的前面，一米九的身高将藏蓝色校服衬得板正挺阔，张灿能从他露出的双手上看到，他的皮肤白到近乎反光，指尖在斜洒下来的阳光中跳跃着漫漫光点。
穿上鞋才一米五五的张灿完全被他遮住了，只能享受到从他身形轮廓外透出来的一点朝阳。
班主任在等张灿，所以多留了一会，就这一会，他就看到林良迟到了。
“林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一个暑假难道还不够你睡懒觉吗！”
同学们哄堂大笑，叫林良的男孩漫不经心地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到座位上，书包摔得震天响。
张灿抖了抖。
原来他就是林良……
得远高中的校草，华国与极北之国的混血儿，长得帅气逼人，曾经也是尖子班的学生，后来总是闹事，无法无天、谁也不服，干脆被踢出了尖子班，到了这个普通班。
林良在所有中学生中都算出名的，只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同时，他的恶劣也无人不晓。
张灿庆幸自己刚刚给他道歉了，否则高三这一年也不得消停。
班主任看林良这副德行也懒得管他，目光一瞥，看到了呆滞的张灿。
张灿穿的朴素，一张白皙的娃娃脸上也难得没有化妆，自然棕的羊毛卷被规规矩矩地梳成了丸子头，用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黑色头绳绑着，娇娇小小，看起来是个本分的学生。
可惜，班主任是知道她的“过去”的，这个看似人畜无害还有点胆小的女孩子，曾在上一家学校卷入过霸凌事件中。
班主任向她招了招手，对下面的同学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同学，张灿。”
他没有要让张灿自我介绍的意思，目光在教室中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林良旁边空着的两个座位上，叹了口气，“张灿，那俩座位你随便挑一个，不合适再说。”
两年来劣迹斑斑的林良对上档案乌漆麻黑的张灿，这俩人坐一堆儿，班主任自己都觉得脑仁疼。
张灿慢慢走了过去，她始终垂着脑袋，不敢和任何人好奇的目光对上，她闻到了许多种不同味道的香水味和化妆品味，像是走入了高端购物商场中，又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警告。
靠近、融入，或被排斥、消失。
张灿稳稳坐下，一道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打量，盯得她心里发慌。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新同桌，林良。
班门被关上，发出凌厉的响声。
但张灿听不见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张英俊到无法形容的脸。
深黑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斜碎刘海垂在额前，下面是深邃的眉眼，五官锋利而冷硬，轮廓也不像普通人那样扁平，而是立体清晰的。
她这才记起林良是个混血儿。
他的脸像是欧洲雕塑般完美无缺，冷白的皮肤更加渲染了那种如同西方文艺电影的氛围感。
张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需要再次跟对方道歉，结结巴巴又小声地说：“我、我叫……张灿……刚、刚才……”
林良冷哼一声，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大点，听不见。”
前桌的同学扭过身看她，张灿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手指紧张地攥在了一起。
“安静一下，开始上课。”数学老师开始提醒林良不要闹了。
张灿若获大赦，深深地呼出口气。
林良似乎也不想搭理她了，早就翻开了课本，只是同学们还是有偷笑的。
张灿很迷茫，圆圆的眼睛眨了眨。
同学们见她这样，笑得更放肆了。
林良最讨厌唯唯诺诺的人，谁敢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他反而会针对谁。
这新同学见到林良就像小兔子见到鹰，林良非折腾死她不可，且有好戏看咯！
“安静点！”老师也对这群富二代没办法，“把课本翻到下册第52页。”
得远高中以学费昂贵和升学率奇高而闻名，这里的学生只有两类，有钱的和没钱的。
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就享受着精英教育，成绩一般很好，二般的就不用说了，老师只希望他们安分点，别打扰别人学习就行。
而家境普通的小孩，则是百分百的成绩拔尖。
但他们不会出现在三年二班，都在二十三班和二十四班。
得远的班级排名规律，班号越大，平均成绩越好；班号越小，比如一、二，那就是垫底的。
张灿的成绩只配上二班，她属于那种怎么努力成绩都不好的典型，所有的老师都认可她的付出，但对她得到的分数无一例外表示不理解。
张灿看着老师写下板书上的题目，更呆了。
她高二下学期几乎没学上，本来就跟不上，可这里的进度竟然已经快学完高三下册了。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茫然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只能把老师写的板书全都抄下来，晚上再想办法。
林良的手放在书上，眼神却飘向张灿的侧脸。
对方正在以专注的神情书写着笔记，用的是文具店里二十块钱一盒的中性笔，本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脸倒是挺可爱的，圆嘟嘟，皮肤也嫩，白里透红，像个洋娃娃。
就是这身衣服……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
真是个好学生，能有不穿校服的机会却还穿着审美灾难的校服过来。
他们这群人刚高一开学的时候可不这样，极力用私服展现着自己的品味与财力，在人群中寻找同类。
后来必须穿校服了，他们就在鞋和饰品上下功夫。男孩穿着大几千的限量款球鞋，动辄十万起步的腕表，有些女孩还会戴着能买一辆汽车的珠宝项链。
他们根本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因为他们从出生拥有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低头瞅了眼张灿的鞋。
很好，目测不超过两百，果然是个穷鬼。
他瞬间对她失去了兴趣。
第一节课结束，张灿摸了摸自己整整齐齐的笔记，无奈地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察觉到同学们已经把她全身上下的行头都看了一遍，最终得出她应该是个好学生的结论。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好学生怎么会沦落到他们班上来。
难道是二十四班没位置了？
没有一个人想和张灿说话，张灿也不介意，经过去年的事，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上学，再不想招惹任何人。
她现在比较头疼数学作业怎么办，那几道题就跟天书上的神迹似的，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后面的几节课也差不多，除了语文课她还能勉强跟上，其他学科她只能记笔记，打算熬一阵子夜，好赶上老师的进度。
她自己在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啃完，又在奋笔疾书。
林良刚踢完球回来，眼神在她清秀齐整的字迹上一掠而过。
张灿放下笔，把一根不听话的碎卷发别在耳后。
她的耳朵又小又白，却在对上林良不经意的目光后悄悄变红。
她扣上笔帽，不自觉被他深灰色的双眼吸引。
他的眼睛像什么呢？
张灿出神地想，大概是她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过的，阴天的海洋。
死寂、平静，但瞬息又能卷起层层海浪，以波动的微光掩藏着海平面之下的故事。
她做梦都想去那种海里痛快地游一场。
“看什么呢？”
张灿回过神，林良一脸不悦地回视着她，出色的五官下意识地皱起。
同学们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情，扭头看着他俩。
外校只知道林良是个漂亮的混血，却不了解，林良最忌讳别人拿他的血统说事儿，尤其是灰色眼睛，每每被当面提到都要炸毛。
张灿脸上一热，想说点什么缓解现在的尴尬，用蚊子嗡嗡一样的声音说：“你的眼睛真……”
围观群众快窒息了，这个叫张灿的好学生怎么就这么会说话？
林良面色骤变，把足球狠狠扔在地上，“闭嘴！”
“……好……看……”
张灿迟钝地说完这两个字，足球刚好也在地上弹起又坠下，皮子蹭过她羞红的耳朵。
夜色漆深，林良的脸更黑，拳头紧握时骨节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她缩了下脖子，飞速道歉：“……对不起……”
林良一阵霹雳乓啷，拉开椅子，修长的双腿叠在桌下。
同学们都在关注林良，他们知道，林良这是在憋大招了。
这个张灿，小娃娃似的女生，要惨了。
林良忽然坐正，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把作业本丢给她。
胆小？不敢反抗？
行，我看你敢不敢。
他的目光仿佛在透过她看别人，“数学作业，替我写了，今天我就放过你。”
张灿为难地垂下了头。
她不懂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可怕的林良。
可问题是，她啥也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