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绢花
小院的门边，谈卿辞挂着礼貌的微笑，轻轻叩响了院门。
见出来开门元氏黑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她也不恼，不疾不徐的声音温和地化开了空气中正要凝结的尴尬，“小女姓‘谈’，闺名卿辞，就住在隔壁，便随银铃儿唤姑娘一声‘元姐’，可好？”
“你——”元氏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只是犹豫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些局促来，“有事儿？”
谈卿辞依旧微微笑着，轻轻抬手挡住了头顶刺眼的阳光。
“日头这样大，元姐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按照元氏往日的脾气，这时候大概早就直接关门送客了，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疑惑地打量了谈卿辞一圈，便转身进了屋。
元氏的屋子跟之前谈卿辞那个一贫如洗的家情况相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进屋后谈卿辞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之前就算家徒四壁，银铃儿还知道上外面捡了几块略平整些的大石头回家当凳子，元氏到止戈城的时间比她们早，可家里却连个坐人的地方都没有。
余光瞥见谈卿辞讶异的愣在门口，元氏面上也没搭理，自顾自地收拾着铺在地上的稻草，“这个屋里平常没人来，你将就一下吧。”
说着她在铺平的稻草边坐下，嘴上虽算不得客气，但还是把家里唯一一个软垫留给了谈卿辞。
谈卿辞也没记继续客套，点点头便走到元氏身边的软垫上坐下，“还挺软乎，多谢元姐。”
这多少让元氏有些惊讶。
之前她就听人说，隔壁一家是兆京来的大小姐，那些有钱人出了名的讲究多，还矫情；她以为谈卿辞只是来跟她寒暄两句，假惺惺地跟自己道个谢就走，不可能愿意“屈就”在她家里那张已经洗得瞧不出颜色的破垫子上。
屋内半晌没有人说话，眼看着又要陷入尴尬，还是谈卿辞先开了口：“刚才看元姐走路时腿脚好像不大利索，可是伤着了？”
“家母之前也摔伤了腿，家里备了不少外伤的用药，等会让银铃儿给元姐送些过来。”
“只是皮外伤而已。”元氏很快拒绝道：“无功不受禄。”
“可元姐之前救过小女的性命。”
“银铃儿已经谢过了。”
“那还有今天元姐在街上帮我解围的事儿呢？”
几番对答下来，元氏没有再应声，默了良久后才道：“我今天，只是路过。”
谈卿辞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从村口打水回家的一路上，起码要走半炷香的时间，但银铃儿却只从元氏嘴里问出个姓氏——
寻常的客套寒暄，并不能拉近自己和元氏之间的距离。
“元姐，我听说你一直在官道上讨生活。”她直接开门见山道：“那活计，本就不是安排给女人做的，太辛苦了。”
“正好你伤了腿，不如趁这段时间养好了伤，等我的铺面有了着落，你可以来帮我。”
“你也觉得这世上有些事儿——”元氏眸色一沉，“天生就是女人不该碰的？”
虽然她之前也说不上客气，但冷冰冰的语气下也并不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攻击性和敌意。
“那你和刚才门口那两个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元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谈卿辞马上解释道：“这脚夫说到底还是个卖力气的活儿，男女之间，至少在体格上，天生是有些——”
“我是靠卖力气讨生活的——”不等谈卿辞说完，元氏便打断道：“比起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去其他地方低声下气地侍候人，我情愿去官道上抬东西。”
“脚夫的活儿是我自己揽下的，不偷不抢，我不觉得丢人。”
她说着起身，背过脸去，“谈姑娘，不送。”
元氏本就比寻常女子高大不少，板起脸来气势十足；谈不上害怕，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这样的气氛下，谈卿辞知道，就算自己继续死缠烂打，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轻叹一声起身，微微欠身，聊表谢意。
“元姐，不管怎么说，我今天是来谢你之前救命之恩的，并没有恶意。”
“脚夫的活计不丢人，但卖力气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更好的机会，我想任谁都会好好考虑考虑——”
“这事儿不分男女。”
言罢，她没有继续纠缠，转身跨出了门口，在门边时一低头，那缕碍事的鬓发落下来挡了眼，害她险些被门槛绊着。
“诶——”
元氏出声提醒，见谈卿辞回过头来，又马上尴尬地收了声。
见对方跨出门槛，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听人说，你最近在看铺面，不大顺利。”
没想到元氏会突然关心自己，谈卿辞愣了一瞬，撩起那缕鬓发夹在脑后，点点头没有言语。
“北街有家杂货铺子，正准备把店兑出去，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买卖，合不合适，得你自己看。”
“那里肯定不如你今天去看的东街市集热闹，但附近居民也不少，店里老板娘早年丧夫，十几年来都是靠着那家小店养儿活女，现在年纪大了，准备跟着儿女去享清福，才舍得把店盘出去。”
见谈卿辞一脸错愕地站着，也不说话，元氏又再补充了句：“去看看吧，那婆婆人很好，成不成的另说，至少不会为难你。”
谈卿辞白天去的地方，是止戈城最大的市集，自然一条街都热闹非凡；而北街则是大片居民的聚居区，不至于像十里村这么穷，但住在那附近的也都只是平民，开个杂货铺或许合适，卖绢花倒未必是上选。
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一来集市上有意向转让的店铺已经问了个遍，没有人肯把铺子租给她；二来，白天那掌柜的也说了，那条街上有一半的店面都是薛家的产业。
虽然不怕事，但她也不想惹事，安安心心攒钱，早些带一家人离开止戈城才是正道，至于薛远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眼下绢花的销路，靠得还是那晚夏迎春一舞成名的效应，等店面开起来了，短时间内第一批客人多半也只会是其他妓馆之前多方打听，却摸不到门路的人，店只要不是开得太过偏远难寻，应该都不成问题。
说干就干，谈卿辞很快带上银铃儿，寻到了北街上那家准备招租的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