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佟谨经过一天的绞尽脑汁, 仍旧没想出些什么好法子去攻略陶瓷老板夫妇,最后便暂时先搁置一旁,转去攻更大的市场。
佟谨这周几乎把北城能联络上又没被“标记”的公司都上门拜访了次, 没约上的都打了电话留了联系方式,可这些公司的共性大多一致——知名度低、规模小、还有没有营销费用。
佟谨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能资源置换吗?
没有钱, 你给一万件内衣或一万箱饮料给她也没用啊!
一周过去, 佟谨客户进展度为零。
在周一的例会上, 轮到佟谨做工作简报时,被问及进度,都只能回答“还在跟进”。
闵春蕾仿佛只当她是个局外人,难听点来说,只要她别弄些幺蛾子出来, 季度考核一到就直接让她滚蛋,对她那些自己找来杂碎客户, 进度如何压根就不在乎。
汇报结束后,闵春蕾跟众人宣布以公司层面新接触了个客户,意向还可以,分给了咱们客户一部。
“国际快消品客户, 需要尽快跟进, 但预算应该不多,谁最近手头上的单不紧的?”
佟谨脑中突然弹出上周那人说的话, 真的来新客户了?!
她下意识看向了许明旭,对方果不其然开口, “我的客户正在走合同了, 正好有空挡。”
佟谨留意到在场没有人再说话,她一时心跳有些加速。
她想起和某人的抵押承诺,定了定心神, 缓缓举起了手,说道:“我可以吗?”
不单只是闵春蕾,整个一部的销售都同时看向了她。
佟谨继续说:“我在之前的公司一直是服务国际快消组的,所以对这类客户的需求洞察比较熟悉,而我转岗前在营销部,对公司的产品和商业模式也已经大致了解了,所以觉得我可以试试。”
条理清晰,理由恰当,连闵春蕾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既然是新客户,那就许明旭和佟谨一起跟进吧,最后客户归谁,我只看最终结果。”闵春蕾最后撂下散会结束语。
佟谨这时心跳又更进一步地跳跃起来,这算完成了当初答应那人的承诺,又得到了一个共同竞争的机会!
许明旭会后朝她举起拇指笑了笑,“不错嘛,还以为你胆子挺小。”
对方似乎对佟谨的举动丝毫没受什么波动,佟谨也为此松了口气,毕竟许明旭是部门里第一个朝她发出善意的人。
jin:答应你的事做到了,现在新客户由我和他一起跟进,算互相竞争。
sun:不错,那你加油吧。
jin:但你怎么会知道今天公司会分新客户给我们部门呢?还料到许明旭会感兴趣?
sun:这算提问?有钱了?
jin:……别回答我,谢谢。
jin:那你认识许明旭?为什么让我和他抢客户?和他有过节吗?
jin:这应该不算含金量的问题吧?
sun:算。
“……”
sun:看哪天心情好再说吧。
jin:如果你那哪天心情好到免费接单的时候可以通知我一下。
sun:如果你哪天有钱能让我接张大单的时候也可以通知我一下。
jin:行吧,你等我!
sun:可以,那就等等吧。
这个国际快消客户是一家主打高端茶类饮料的公司,在日韩等地很畅销,但只在近两年才开始逐渐进口国内,且覆盖面很小,大多只在一些主打进口的高端商超有卖。
这回对方打算借助linke在国内的经商渠道,先以北城为首个城市作为试点,之后进行大面积的全国铺货。
佟谨联系上对方的市场部经理,上门拜访过一次,拿到了具体的需求,回去便立即发了brief给策划部。
可是将方案给了过去却迟迟没有反馈。
佟谨再三问对方的市场部经理,才得到回复:你们是不是还有人联系上我们市场总监了?这样的话就由对方跟进就可以了。
这下佟谨懂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许明旭一开始就直接联系上别人总监了,她还在跟经理周旋。
但尽管如此,佟谨还是寄套茶具过去,权当维护客情。
茶具是之前佟谨三顾茅庐那家瓷器公司死皮赖脸让老板散卖给她的。
新客户看来没希望了,半个月过去,佟谨依旧在吃西北风。
jin:能力有限,抢客户失败了。
sun:意料之中。
虽说如此,但佟谨看着这人一副毫无悬念的样子说出这话,还是有些伤人。
但没想到事情在几天后突然有了转机。
之前一直联系的那位市场经理突然跟佟谨说,她送的那套茶具总监很喜欢,之前她发过去的方案也看了,觉得不错,让她过去聊一聊。
聊了之后佟谨才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引起了对方总监的思乡情。
对方市场总监周明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湳洲人。
在湳洲,每家每户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茶,那里不盛产茶叶,但茶具却极负盛名。
同时湳洲人极度团结,从湳洲出来走南闯北的同乡人,只要有难,都会出手帮助。
而佟谨送过去的茶具,正好就是经典的湳洲瓷器,周明卫在国外经商多年,此时收到家乡的礼物,便以为佟谨是老乡。
佟谨:“我虽然不是湳洲人,但我自小在南延长大,两者近,身边不少朋友都是湳洲的。湳洲人杰地灵,湳洲的瓷器更是一绝。”
拍马屁无论走到哪都不会错。
周明卫显然爱听这话,“这样吧,我懂你们linke的规则,既然你们有两个客户经理都来找我,我也给你个机会,回去将方案改一改,现在的太低调了,我要做肯定要选最体面的。”
太低调了?
佟谨第一次听到用低调形容一份方案。
最后佟谨发了修改需求给之前的策划,要求是:往高调整。
佟谨的理解是,排面要够大,要高端,其他都是次要。
果然,这次的方案,周明卫很满意,还称赞了佟谨一番。
仿佛获得首捷,佟谨忍不住跟某人说道:收回上次的话,我觉得我这回好像可以成功!
s
un:哦?
jin:等我签下这张单,我就给你一张大单!
对方隔了好一会,才简单回了一个“好”字。
周五下午。
闵春蕾喊许明旭和佟谨到办公室,问新客户目前到进度。
佟谨:“目前的方案已经大致没什么问题了,我接下来会催促一下尽快走签约流程。”
闵春蕾嗯了声,“你呢?”
许明旭:“今早已经将合同电子版发过去了,下班前应该能发回来。”
佟谨惊讶,顿时看向对方,许明旭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佟谨。”
闵春蕾挑眉,没说什么,“行,回头把定案发一份给我,下周一作为showcase跟我到顶楼开会。”
佟谨还处在明明一切都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走到了死胡同里,这时她突然开口,“请问我可以一起去开会吗?”
许明旭看了眼她。
闵春蕾想了想,“算了,那就跟着吧,安静听着,学学别人怎么搞定客户也好。”
周一上午九点二十。
佟谨坐在顶楼会议室的最末位,安静地当全场唯一的一只菜鸟。
许明旭的合同流程已经走完,一锤定音。
周明卫没有说其中理由,只跟佟谨说道有机会再合作。
即使开局时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但佟谨还是感觉有点沮丧。
或许周明卫当初给她一个机会,纯粹是念在那套湳洲茶具的老乡情怀上。
此时会议还未开始,重要的人还没到位,佟谨便打算跟某人再度更新一下进度。
jin:还是让你失望了,你的大单我要下次才能兑现了。
这回佟谨等了好一会,对方都没有回复,她哭笑不得,这人果然有点现实。
九点半。
蔺驰准时推门而入,程明跟在身后随手把门关上。
佟谨感觉到会议室内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所有人不再低声说话,正襟危坐,等待主席位上的人发言。
例会的会议流程成熟,蔺驰只淡淡说了句“开始吧”便专心看着电脑上的汇报内容
,只在某些地方简单地开口提问一二。
整场会议都与作为旁听者的佟谨无关,可她却仿佛身处其中已经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高压。
她在会中下意识看了眼蔺驰,这种无形的压强全来自坐在主位的这个男人。
例行汇报结束,蔺驰将电脑盖上,朝会议室淡淡扫了圈,“这个月是轮到一部分享 showcase?”
闵春蕾立刻应声。
蔺驰目光在佟谨所在的位置停留了片刻,“可以随时开始了。”
会议室的灯光缓慢暗了下来,投影仪亮起,首页正停留在方案的首页。
许明旭站起身,走到幕布旁,先是简单介绍了合作背景、沟通的困难和采取了的一系列措施,佟谨听得认真,抱着失败者的虚心,吸取着她最为欠缺的经验。
许明旭:“接下来是本次合作的方案。”
佟谨坐在幕布的不远处,仰着脖子抬头认真看着许明旭讲述的ppt,投影的光淡淡映在脸上。
而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全神贯注到某一瞬间的诧异,再到难以置信,都落入了一人的眼里。
蔺驰淡淡看着她,几不可察地敛了敛眸。
许明旭在简短的掌声中鞠了鞠躬,随后回到座位,佟谨却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才投影的方案,核心部分几乎跟她给周明卫的方案一模一样。
方案虽然出自策划部,但她收到后自己修整了一部分,其中包括策略部分,还有某些措辞语句。
可许明旭的方案,连她修改了的部分都照字全搬。
但方案她只发给过周明卫一人。
佟谨眉头轻皱,这说明周明卫最后通过的是她的方案,可最后却将方案给了许明旭。
这叫什么?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还是先来后到?
因为许明旭先搭上的线,占了先机,所以就算选了她的方案,可还是和对方签约。
这时许明旭说道:“有疑问的话大家可以提出来一起探讨。”
方案其实已经很清晰明了,大家都没再发问,而这
时一直没说话的蔺驰突然开口,问道:“这是第几版方案?”
许明旭大概没料到蔺驰会发问,愣了两秒后回答:“第二版。”
“那你觉得这个方案,最打动客户的是哪部分?”
“客户对方案的策略很满意。”
“嗯,那你说说这一版对比第一版,就策略这块,前后优化对应的理由和逻辑。”
许明旭顿了片刻,才点头,“好的。”
许明旭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别的,好几次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几乎找不到逻辑,闵春蕾坐在隔壁,忍不住频频皱眉看向他。
佟谨静静听着,内心复杂,她朝许明旭看去,对方故作镇定下都是虚慌的微表情。
她视线轻轻一偏,便看到刚才提问的蔺驰此时单手支着头,眉头一紧,随即出声打断,“可以了。”
“如此不熟悉自己客户的方案,能签单也算运气。”
在场众人大气不敢出。
许明旭仍旧站着,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气氛十分尴尬。
散会后,佟谨回到办公室,坐在身旁的许明旭并没有要跟她说些什么的意思。
没过多久,许明旭便提着电脑包出了门。
佟谨看了眼闵春蕾关着门的办公室,犹豫不定。
在职场上,想要追求绝对的公平本来就是奢望,特别是像她现在的岗位,动辄牵扯到真金白银的利益,谈公平都显得有点圣母了。
闵春蕾会为她出头吗?
显然不会。
佟谨低头看了眼电脑上的日历,已经转岗快一个月了,她都开始对自己没信心了。
午休的时候,佟谨忍不住戳了戳某人。
jin:在吗?
sun:在不在你都可以直接说。
佟谨心里想,早上直说了你也没回啊。
jin:你有时间接单吗?
sun:你有钱?
“……”
sun:不是跟许明旭抢客户抢失败了吗?
jin:所有想花钱求点安慰可以吗……
sun:那就说说吧,输哪了?
jin:我是来求
安慰的……你这话太像我领导了……
正在顶楼办公室批了个文件的蔺驰看了眼信息,随即勾出一个笑,直直让回收批示文件的程明心中瞬间冒了滴冷汗。
sun:也得看值不值得我抽空接这个单。
“……”
jin: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输,可能就是技不如人吧。
sun:技不如人也分很多种。
佟谨不知为何品出了这句话的一些潜台词,她脸蛋趴在桌面上,想了想,然后用两句话简短总结了始末,发了过去。
jin:那你觉得我是哪种技不如人?
蔺驰看到信息后表情没有多惊讶,似乎从早上例会时就有所料到。
波澜不惊打了一个字:蠢。
佟谨差点被气岔气:我要投诉你的服务态度了!
sun:我说过,羊最后只能成为狐狸的食物。
佟谨愣住,她将自己和许明旭代入其中,对方的这比喻她根本无力反驳。
所以她来到linke这么久,她还只是只羊?
sun:你是什么角色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连对方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人说话一向犀利,佟谨有点委屈,当初明明知道这人毒舌惯了,她还不知死活地冒出想找他聊的念头,现在她安慰没找着,反而像被领导批了一顿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佟谨内心暗自腹诽,这人肯定没有女朋友。
就凭他这张嘴,怎么可能有女的受得住他。
可就在这是,对方又发过来一句话:不过有时候羊,其实也可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佟谨一愣,因为这话,她对这人稍稍恢复了些正常人的好感,然后对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让她对他的好感度又上涨了些的话。
sun:起码你是目前为止我见过性格最特别的羊。
sun:所以蠢一些,也不算太糟糕。
“……”
她要收回刚刚她那丧心病狂的好感度。
sun:有安慰到吗?
jin:并没有……
对方
像是对她的回答并不太在乎,佟谨甚至觉得对方可能看到她的回复后还会淡淡笑了笑。
尽管佟谨熟知对方性格就是如此,但她对着他却仍旧有股潜意识的倾诉欲。
jin:你觉得我是不是不适合跑业务?
sun:我通常习惯在期限将至的时候才会下定论,等你满三个月,再来问我吧。
jin:现在都不一定能熬到三个月了,我现在根本开不了单。
sun:食物链法则永恒不变,羊不一定是羊,但狐狸终究只是狐狸。而你要做的,是用羊的身份去干狼的事。记住,靴子落地前,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免得踩雷,还给他人做了嫁衣。
sun:记住了吗,小羊。
佟谨态度认真地看着这段话。
好像每一次跟他聊天,对方除了无处不在的毒舌体质,还有让她不得不折服的哲学理论。
看着他最后喊她“小羊”两字,她仿佛能感觉到有只狼爪在居高临下地拍着她的榆木脑袋。
她不由扯出了个微笑。
午休时间也快过了,佟谨发了个红包过去:刻在脑子里了,这是你的报酬。
sun:既然你说没安慰到你,那这钱你就留着吧。
jin:别,这样我像骗服务似的了。
而对方仿佛已下线,没再回复。
又不要钱就走了,对方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方。
跑客户日子还在继续,佟谨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经验和能力,想要开发些有实力的企业实在有点难,也没路子,最后她决定将目光回到最开始,就跟那家瓷器店耗上了。
故事里的大灰狼不也是第三次才敲开羊外婆的门吗?故事源于生活啊。
“你怎么又来了,真是像个瘟神,请都请不走。”
佟谨提了个茶饼过去,“这是我朋友送的茶饼,我自己喝就是浪费了,特意来给你们尝尝。”
“我这茶多着呢,不缺你这一个。”
“我朋友是湳洲人,最会喝茶了,送的茶饼肯定不差,你们不尝尝?”
老板夫妇闻言当即来了
兴趣,“哦?你还有湳洲朋友?你哪里人?”
“我南延的,就在湳洲隔壁,高铁都不用三小时。”
“行吧,那你坐下,就尝尝吧。”
老板夫妇果然也是湳洲人。
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周明卫的“高调论”。
佟谨给夫妇两人倒了杯茶,顺道欣赏起手中的杯子来,聊天般说道:“湳洲的瓷器真的是国内首屈一指,你说要是能出口国外,让外国人瞧瞧咱们中国的骨瓷,这湳洲可就为咱们国家扬眉吐气了。”
夫妇同时看向她,“什么鬼,还出口呢。”
“这可不?到时每个骨瓷下面都印上咱们品牌的logo和湳洲两字,多气派,多有排面。”
夫妇对看了眼,老板“哦?”了声,“你说说看可以怎么搞?”
“这可不更简单了,你有工厂技术,我们有出口途径,一条龙服务。”
……
果然这一次大灰狼终于敲开了羊外婆的门。
闵春蕾给她走完oa审批,走出来敲了敲她桌子,“两个月只签了一张30万的单,而客户部有史以来最低的考核线是100万,你还有一个月。”
佟谨刚腾起的小火花就这么久被浇灭,“我会努力的。”
闵春蕾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曾经有人一个月签下了一千万的单,凡事都有个可能,你或许也有这个可能。”
说完对方便踩着高跟鞋直直走回了办公室。
佟谨片刻后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这人出来就是为了特意和她说这番话,先毒又甜,说话套路跟那人一个样。
坐在佟谨对面的简薇看了眼她,勾着大红唇说道:“一个月签下一千万的单,据我来linke这些年,就那么一个,现在七部的leader。所以啊,别抱太多奢望,有空多去跑跑客户吧。”
佟谨只笑了笑,没说话。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佟谨都在往北城三四环外的小公司跑,一劳无获。
周五下班,佟谨挤在三号线内,忍受着小腿肚的酸胀,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是驰策的佟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