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路(10)
下午, 众人在村里巡查了一番。
回到韦业家时,正好能吃上晚饭。
丁慧没跟着去,她在厨房给韦妻打下手。
男生们把三张桌子拼起来, 韦业打开灯, 惨白的灯光把灵棚照亮了些。
晚饭非常丰盛,韦妻准备了焖得喷香的干锅兔肉和清水火锅,都是广西人家饭桌上常见的菜式。
兔子是韦业家养的肉兔, 为了招待他们, 韦妻特地宰杀了两只肥兔子。
清水火锅则是广西常见的便捷吃法, 在电磁炉上架一口清水锅, 在冷水中放入去腥用的葱、姜、盐和自家熬的猪油。
等水烧开了,再依次下切好的新鲜猪肉和猪内脏, 一边涮一边吃, 最后再放青菜。
这种清水锅一般会搭配蘸料食用,蘸料在广西被称作“盐碟”。
韦业家准备的盐碟是常规吃法, 由酱油, 少许陈醋,切碎的指天椒、香菜,葱花和蒜末制成。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大家又累又饿。
面对香气扑鼻的晚餐,他们也不管今天见到的那些血腥场面了, 铆足了劲儿开吃。
“阿姐,这个兔肉做得好好吃啊。”丁慧咬了一口兔肉,香得直眯眼睛。
这兔子肉质鲜嫩肥厚,一口咬下去,收进肉中的浓郁汤汁全部流到舌头上。
“阿妹多吃一点哈,这个兔子都是我自己养的。”
韦妻一听, 马上拿起汤勺和筷子,热情地把兔肉往她碗里舀。
丁慧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肉:“够了够了,阿姐,我自己夹,你吃你的嘛。”
覃斯文从锅里捞起一块煮得卷起来的猪肠,在盐碟里蘸了蘸,一边吃一边露出了难得的惬意表情。
“这是什么?”张三寺用筷子从锅里挑出一根菜,那菜茎绿油油的,又细又长,还缀着黄色的小花。
“这是菜花。”姜霁北随口道,“在你们那边应该叫菜心。”
“自己种的,嫩得很,多吃点。”韦业举起一瓶黄澄澄的药酒,“老表,搞点酒不?我自己泡的蚂蚁药酒。”
透过浑浊的液体,可以看到瓶底沉着密密麻麻的大只山蚁。
“不了不了。”姜霁北笑着推辞,这玩意儿喝了容易食物中毒,“今晚还要守夜呢,喝酒误事。”
“这不比蟆拐好吃多了?”韦一心吐了块兔骨头到地上,扒了两口饭,嘀嘀咕咕,“净吃点不三不四的东西。”
“你这个娃仔卵,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难养哦!”韦业推了他的头一把。
“哪个喊你们吃蟆拐嘛!”韦业的话韦一心可不爱听,他长满疙瘩的脸扭曲起来,迅速往碗里扒了几块肉,又夹了两筷子青菜,端起碗自己到屋后吃去了。
“这个弟,真是怪哉。”韦妻回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连连摇头。
一旁的池闲忽然夹了块什么东西放进姜霁北碗里。
姜霁北低头一看,一只焖得晶莹剔透的兔耳朵静静卧在米饭上,还泛着诱人的油光。
姜霁北是爱吃干锅兔肉的,尤其爱吃兔耳朵,兔耳有软骨,嚼起来脆脆的。
他转头望向池闲。
池闲没看他,面不改色地说:“这个好吃。”
姜霁北夹起那只兔耳朵吃了。
过了会儿,池闲又夹了一筷子菜花到姜霁北碗里:“这个也好吃。”
姜霁北夹起菜花,在自己的盐碟里蘸了蘸,也吃了。
池闲再次夹了一片刚煮好的五花肉到姜霁北碗里:“猪五花,好吃。”
姜霁北忽然留意到,坐在对面的覃斯文正看着他们,表情诡异。
他抬起脸,若无其事地朝覃斯文笑了笑,问:“怎么了?”
覃斯文也回了姜霁北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话语意有所指:“顾池和别的辅助员还真不太一样。”
“确实不大一样。”姜霁北装没听懂,顺着他的话说,“顾池比较帅。”
旁边的池闲顿了下,从锅里夹起另一只兔耳朵,面不改色地放进姜霁北碗里。
其他辅助员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一男一女两个体验者说自己困了,要回借宿的地方睡觉,便先行离开。
可能是因为电影剧情设置,韦业一家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
“大伙儿慢点吃,我出去转转。”前面走了两个体验者,第三个体验者也表情烦躁地站了起来。
他是被空气碾爆的体验者的同伴,此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丁慧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吓怕了,试图阻止他:“现在跟大家一起行动会比较好吧?”
“没事,没事,别跟着我。”那个体验者置若罔闻,走远了。
透过敞开的院门,姜霁北注意到,那个体验者往村口的方向走去了。
丁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担忧地问覃斯文:“斯文,要不我们去看看吧,他要去哪里啊?”
“他可能想离开这个村子。”姜霁北悠闲地夹了一根菜花。
张三寺听呆了:“还能这样?”
“离开事故发生地,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回来,我认为这不失为一种过关方法。”覃斯文推了推眼镜,并没有要去阻止离开的体验者的意思。
但是,离得开吗?
姜霁北又扭头望了望那个体验者离开的身影。
他走得很急,众人才聊了几句话的工夫,他就已经走到了路口。
接着,他突然倒下。
“哎呀!”丁慧猛地站了起来,“他摔倒了!”
韦业吓了一跳,听到有人摔倒了,连忙放下碗筷冲了出去:“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吃好的没吃好的一时间齐齐围上前去。
韦业是最先到体验者旁边的,他试图把体验者扶起来,却不料体验者躺在地上胡乱蹬了几下,把他也带倒了。
“咕啊啊啊啊啊——”
体验者发出一串不可名状的尖啸,反手去掐韦业的脖子!
“快!快喊韦一心来!”韦业的声音立马变了一个调,“先帮我摁住他,他挨鬼上身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体验者摁住,韦业这才狼狈地挣出来。
张三寺试图用科学的方式解释这一切:“癫痫了?”
“怎么那么多名堂……”韦业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作为一个npc,他显然承受了太多。
那个体验者倒在一个村民怀里,翻着白眼,浑身抽搐。
借着路灯,姜霁北一眼看到不远处路上的黑渍:“这是什么?”
黑渍由一堆细细的木片组成,混着半干的黑水、土粒和叶渣,乍一看像是被不小心从泥地里带出来的一抔土。
看清那堆玩意儿,韦业破口大骂:“缺德啊,哪个把中药渣倒在路口?!”
黑渍上有一个明显的鞋印,池闲绕过去观察,发现鞋印的大小和体验者的鞋底大小吻合:“他踩上去了。”
“踩上去了会怎么样?”丁慧焦急地问。
一个村民大怒:“当然是他妈的鬼上身!”
“倒药渣”是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据说把煎过的中药渣倒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任千万人踩踏,就能把疾病带走。
“哪样了?哪样了?”韦一心的声音传来。
他提着自己的大背包,被村民领着快步跑来,看样子颇为吃力。
没人能回答这位体验者究竟是怎么了。
只见他忽然发力挣脱众人,站起身,趔趄两步,又一次倒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下,他在地上又哭又叫地打了几个滚,突然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水渠里,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村民们连忙冲上去。
“哎呀!哎呀呀!”
“快拉他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冲到水渠边上,体验者便自己从水里浮了上来。
他变得安静极了,一动不动地瞪着双眼看向天空。
那双眼的瞳孔散得令人恐慌,像两个黑色的太阳。
他死了。
现场蓦地一片死寂。
半晌,丁慧喃喃地说:“他淹死了……”
韦业目瞪口呆:“这条沟还不到一米深!”
不待人们喘口气,村口有人急急奔来,大声喊道:“又有人死了!”
“什么?!哪个死了?”
刚才提前回去的一个体验者也死了。
他路过村口的纸扎铺时,不小心碰倒了店家放在门口的纸扎人,还把它踩坏了。
回到寄宿的村民家后,这人就一直喊着不舒服,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了。
村民上楼叫他吃药,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他躺在床上断了气,身上还有无数个脏兮兮的脚印。
诡异的是,他身上的鞋印花纹,竟然和他自己鞋底的一模一样。
一顿饭就死了两个人,村民们慌了神,对着韦一心呼来喝去,直斥他做法事屁用没有。
韦一心低头挨训,一言不发。
“死了几个人了?”张三寺瞠目结舌。
“八个体验者,死了三个,还剩五个。”覃斯文缓缓地说。
丁慧打了一个哆嗦:“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一个人呢?”
“是个女生,她刚才也走了。”姜霁北蹙眉。
“找到她!”覃斯文当机立断。
话音刚落,只听“噔”一声巨响,所有的灯光忽然熄灭。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村民“嗒”“嗒”试开关的声音和喊声。
“停电了!”
“哪个家里有电?”
“都没有电!”
姜霁北抱起胳膊:“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
“小心。”一旁的池闲低声道。
“嗯。”
在慌乱中,张三寺急急忙忙地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在黑暗中照出一小块光亮。
众人的脸色被这一小片光照得无比诡异。
“要不先回屋里吧?”丁慧害怕地问。
“慧慧,你跟着我,一步都别离开。”覃斯文安慰她,语气坚定地说,“还是得找找,不能再死人了。”
“嘻嘻,嘻嘻……”
一道古怪的笑声忽然从一旁传来。
“卧槽!”笑声把张三寺吓了一跳。
他爆了句粗口,猛地把手机往声源处一照:“谁在那装神弄鬼?!”
被照亮的地方是一个路口转角,什么也没有。
“你是不是听错了?”覃斯文看过去,皱起眉。
“绝对没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张三寺斩钉截铁地说。
“嘘。”姜霁北嘘声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也听到了。”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盯着路口。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忽然,路口的草丛里跳出了一只蟆拐。
它“咕咕”两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并没有惊慌,安详地跳走了。
“就这?”覃斯文松了一口气。
“奇怪,”张三寺皱眉,“我明明——”
一张惨白的脸猛地从拐角处伸了出来!
这颗脑袋披头散发,眼睛鼻子被盖住,只露出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两边嘴角诡异地向上牵着,对着他们阴森森地笑!
“啊啊啊啊!”丁慧尖叫一声,整个人往覃斯文身后躲。
“这不是那个女生吗?”姜霁北认出了那张脸,他蹙起眉,抬高声音,“你在那里干什么?”
张三寺定睛一看,还真是他们要去找的那个女生。
“我了个去,妹子,你干吗呢?”他娇弱地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埋怨,“一惊一乍的,魂都给你吓没了……”
“我在这里等你们呀。”女生却依然只从墙后面探出一个头,咧着嘴对他们笑,“嘻嘻。”
“等我们干什么?”姜霁北问。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张三寺舒了口气,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出事了,你一个人危险,先跟我们来——”
未等张三寺走近,女生忽然从墙后面冲了出来:“等你们——”
她举起一把雪亮的菜刀,猛地往张三寺头上砍去:“等你们一起上路呀!”
“张三寺!”一直盯着她的姜霁北大叫一声。
他冲上前,一把拽住张三寺的胳膊,用力将他往旁边扯。
张三寺被姜霁北带了一下,脑袋是保住了,但胳膊被削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他疼得“嗷”地大叫一声,手机也掉到了地上:“干哈呢?你疯了吧!”
“你们和他是一伙的!”女生提着血淋淋的菜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你们要杀了我们,要杀了我们,要杀了我们……”
她的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啜泣声。
池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女生的身后。
为了配合池闲,分散女生的注意力,姜霁北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她:“谁?我们和谁是一伙的?”
女生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池闲。
她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他要杀了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姜霁北冷静地追问。
听到他的提问,女生忽然抬起头,从蓬乱的头发下面露出两只鼓涨的眼睛:“我看到他在和蟆拐说话!”
“他是谁?”张三寺忍着痛问道。
“他是……我是……我是……他在和我说话,我在和他说话……”女生的声音渐渐模糊,意识看起来也越发混乱。
“说话,聊天,杀了,死了,杀了,说话,嘻嘻嘻嘻嘻嘻嘻——”
女生摇摇晃晃,一条猩红的舌头猛地从她黑洞洞的口中弹了出来,“唰啦啦”朝姜霁北舔去!
与此同时,池闲一个手刀,直接劈在了女生的后颈上。
女生两眼一翻,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落地,人也倒在了地上。
池闲没有接住她的意思,先一脚把菜刀踹远了。
女生则面朝下地倒在地上,弹出去的舌头伸得老长。
“她死了?”丁慧害怕地问。
“她昏了。”池闲冷静地说。
“她疯了。”姜霁北做出总结。
“她肯定看到了什么。”覃斯文补充。
“那她的舌头,咱要塞回去吗?”张三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弱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