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大魔
他赌对了，他活了下来。
半妖伤地很重，他靠在江河的颈边，气息逐渐消弭，江河收回剑，犹豫了一瞬，慢慢将手放在半妖的心口处，一股霸道至极却纯净无比的灵力瞬间涌入半妖的四肢百骸，那是比烈火灼身，挫骨拔筋更强烈的痛意，这一刻的痛苦远胜过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可半妖的心中却无比的欢畅痛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拥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肩上传来一阵痛意，蜷缩在她怀中的半妖正死死地咬着她的肩膀，期盼以此来减轻一丝痛楚，察觉到他的状况，送入半妖心口的灵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残暴，而是变得舒缓柔和起来，纯净的灵力像是一场春夜的雨，带来无尽的生机。
当群青染尽天幕时，半妖沉沉地睡在江河的肩头，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冷汗混着鲜血染红了江河的大半个身体，证明了他曾经历过怎样残酷的一场考验。
因为半妖，江河漫无目的的旅程有了停顿。
烛光下，半妖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姿势如同尚在母亲腹中的婴儿，不住地颤抖呓语着，他的眼角不断有水流出，江河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一滴晶莹的水珠，对着烛火仔细地看着，可很快它便消失不见了，正如它出现时一样莫名其妙。
她曾见到过很多次这个东西，每当那些修士或是凡人感到恐惧时，他们的眼睛就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
半妖在恐惧吗？江河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她慢慢伸出手，落在他的心口，那里传来生命的律动，微弱却无比顽强。
当她想要拿开手时，半妖却紧紧地抓住了她，像是抓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但他的力气显然比不过江河，江河将手收回时，半妖的睫羽有了微微的颤动，翡色的双瞳明明在黑湖中烙下光影，半妖的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他对着那团黑影仿佛仍在梦中，轻声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他想以一个虚弱却美丽的笑容来换取一丝好感，从很久之前他就清楚地知道美丽的东西会让人产生超乎寻常的欲望，无论是喜爱还是摧毁，可脸上撕裂般的疼痛提醒他，他的容貌早已在决绝的自毁中变得破败不堪。
半妖的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在他下定决心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时，他唯一的筹码却消失不见了，没有了蛊惑人心的外貌，他拿什么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江河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清楚地看见那双碧色的瞳眸中流露出的恐惧与绝望，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害怕吗？”
少女的声音犹如林荫溪流，清澈而宁静，半妖的心头瞬间涌上狂喜，可面容却依旧哀凄悲伤，“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他伸出手，茫然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能落空：“我好害怕。”
江河接住了他的手，“为什么害怕？”
半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只有在回答她的问题时才会得到回应，他攥紧江河的手，将整张脸都贴在她的手背上，拼命地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能得到更多的回应，“他们想要杀了我，姐姐，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湿意，江河冷漠的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问道，“这是什么？”
半妖什么也看不清，也没有办法知道江河问的是什么，只能咬牙道：“对不起，姐姐，我什么也看不见。”
江河顿了顿，歪头看了半妖片刻，随即将手覆在了他的眼上，半妖僵硬着身体，不敢有丝毫的冬作，他仍然记得这个人在传送灵力给他时所产生的痛楚，但这一次，只有一道温润的灵力缓缓流进他的眼眶，就像是有谁的眼泪滴落在了他的眼中。
当江河的手拿开时，半妖的视野也一同清晰，昏暗的山洞内，只有一盏青铜灯盏照亮黑夜，灯下的少女目光淡淡，好似荒江暗雪，带着令人心惊的美丽，却又空洞漠然地让人不敢接近。
“这是什么？”江河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一点水光，再次问道。
“是眼泪。”半妖不敢有所迟疑，他想起了在欧阳严房间里听到的谈话，心中生出一个可怕却兴奋的念头来，欧阳严在她的面前没有一丝还手之力，还有他们离开时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只有正气门的人全部死光才有做到，眼前之人是否就是他们口中来自荒渊的大魔？
如果是这样，他看向身旁宛若白纸般的少女，心脏开始止不住的狂跳，乱世之中只要能活下去，成魔又如何？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江河不再说话，她注意到半妖小孩苍白干裂的嘴唇，便将水囊放在了他的身边，半妖早就干渴到极致，想要喝水，双手却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没能杀了欧阳严，反倒被他一根根捏断了手指，他的手会废掉吗？
他带着一丝期翼看向江河，对方却只是木然地注视着他，像一尊完美的塑像，半妖试着用嘴咬开水囊的塞子，像是小狗一般舔舐着迅速流失的水。
这样大的动作让他全身的伤口都撕裂开来，疼痛无可避免地带来汗水，没入伤口引起针扎般的痛楚，半妖只是咬着牙苦苦煎熬着，可直到水囊中的水全部流走，他也仅仅喝到了一点。
“水……”
“你要喝水吗？”江河就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问道。
半妖一时间难以阐述自己的心情，难道自己努力了半天是为了看星星吗？
“我想喝水。”半妖艰难地答道，如果她不是故意想要折磨他，那么他只能疑心荒渊来的大魔难是个傻子。
江河点点头，来到半妖身边将水喂给了他，冰冷的水流很快舒缓了他喉咙的干涸，连同他体内的燥郁一同被熄灭。
“好痛，姐姐，我的手是不是废了？”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江河果然低头看向他的双手：“没有，很快就会好起来。”
扑通，扑通，半妖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姐姐，你抱抱我好吗？”
江河看向他的眼睛，恐惧和兴奋使得他开始难以抑制地战栗，但随着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半妖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
他要成为魔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