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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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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回京后,先是去拜见了帝后,将纯懿与福灵安从圆明园接回宅邸,随后他又忙不迭地去了富察府给祖母与额娘请安。他不止是去行晚辈礼,也心有所求,想要得到祖母博尔济吉特氏的首肯。

    博尔济吉特氏坐在上首,阴沉着脸,不作答复。

    “祖母,孙儿所求,皆出于本心本愿,望祖母允准。”

    “你糊涂!你福晋要跟着你去山西,我没意见。可福灵安尚小,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博尔济吉特氏气得发急,说着话就呛了一口气,话未说完就咳嗽个不停。

    她身旁的使女连忙抚着她的身体给她顺气。

    傅恒站在她跟前:“孙儿已经错过了福晋怀孕及诞育福灵安的过程,孙儿不想再错过他的成长点滴了。山西离京城路程不算远,车队走得慢些,也就好了。孙儿这次赴山西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祖母,您就体谅孙儿欲亲近自己儿子的心思吧。”

    “你看看,老五的孩子养在我跟前,老六福晋也带着孩子住在府上。春和,你是我亲眼看着长起来的,依照道理你应该跟我最亲近,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博尔济吉特氏说到关窍处,脸涨得通红。

    “你一调职就在外建府,成婚后不久就带着福晋去了任上。好不容易你福晋怀孕回京,却宁可住在外头府邸,也不要住在咱们富察府上。可这些我也都退让同意了。换做别的孩子做这事,我肯定是想也不想立刻反对的。”

    傅恒立在下首不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见状长叹一口气,硬话不管用就换成软话,好言劝着:“春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家庭事业了。可你不能就这样丢下祖母不顾啊。我知道,你们总觉得我管得太多,持家严苛,什么都要抓住自己手上。可春和,你们可曾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过啊?”

    傅恒很清楚,博尔济吉特氏的心结是什么。

    她是祖父米思翰的继福晋,而傅恒的阿玛与伯父们都是嫡福晋穆溪觉罗氏所出。换而言之,府上这些子嗣,都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嫡亲子孙。她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这也就是为何,博尔济吉特氏尤为看重富察府的团结凝聚,她手握内宅大权,管束孙媳,教养曾孙女,为的就是确保她在府上地位坚固不可撼动,防止自己成为一个随时被踢出局的边缘化的老太太。

    可是,傅恒也有自己的考虑决断。他希望福灵安能够在他和纯懿身边长大,也希望自己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过日子,不要受分离之苦。

    博尔济吉特氏晓之以情,却见傅恒仍无反馈,不由得仰头,满目失望:“春和,我到底还是看错了你。罢了,罢了,子孙辈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哪里还能顾及我这个老寡妇的想法呢。你的事情,随你自己去吧。我不再管着你了。福灵安,随你们带去哪里,都再与我无关了。反正,本也就与我没什么干系。”

    “没什么干系啊——”她嘟嘟囔囔,拄着拐杖费力地站起身,由使女扶着慢吞吞地往后头黑黢黢的卧房里走去,“都没什么干系咯——”

    傅恒望着博尔济吉特氏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老太太要强,年轻时就什么都要握在自己手心里。在孙辈心目中,博尔济吉特氏很多时候就是个坏脾气的、掌控欲极强的老太太。

    傅恒小时候,也很畏惧这个老祖母,甚至他还经常从旁人嘴里无意听见很多有关博尔济吉特氏的坏话。

    但渐渐地,他长大了,凡事他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分辨,久而久之也就有他自己的想法了。他能够透过老太太糟糕的性情脾气看出她内里的脆弱不安——

    博尔济吉特氏实在可怜。

    傅恒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总是特别同情自己的婆母。

    觉罗氏知道这老太太年轻时的坎坷受挫。

    博尔济吉特氏年纪轻轻嫁进来作继福晋。

    米思翰那时候的年纪作她阿玛都绰绰有余。她先后生下了两个格格。后来她怀着身孕受冲撞跌了一跤,孩子没了,永远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刚入府的时候,人人都试探她的脾气底线,喜塔腊氏虽为侧福晋,却处处明里暗里挑战她的权威,全以为她是个天真可欺好拿捏的蒙古格格。

    可他们都错了。

    博尔济吉特氏像草原上的母狼,凶狠恐怖,手段强硬,独立至极。

    喜塔腊氏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全府上下敬畏博尔济吉特氏的权威,她成了府中说一不二的主母。

    可是现在,这匹母狼也老去了。她破天荒地在孙辈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软肋。

    她像个寻常老太太,腿脚不稳,神智受挫,行动迟缓。

    傅恒知道自己的决绝,却也为此感到难过。

    倘若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愿意违逆祖母的心志。

    可他也没有办法,他想要留住自己的妻儿在身边,就只能选择忤逆博尔济吉特氏,无视她的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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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坐在纯懿面前,搁下筷子,很自然地说:“纯懿,随我一道去山西吧。”

    纯懿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点点头:“好啊。我也很想念咱们在山西的日子了。我们一同看书,一同下棋,一同出游……”

    “带着福灵安,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山西吧。”傅恒又补充了一句。

    纯懿一愣,抬头看着傅恒。她没有想到傅恒会让福灵安与他们一同去山西。

    从前她刚刚生下福灵安时,觉罗氏就在言语上暗示过她——纯懿可以随傅恒一起走,但是福灵安得留在京城。

    “我同祖母禀明了情况,她同意了。”傅恒同纯懿说了他的打算,“咱们带着福灵安慢慢地从水路去山西,会一切顺利的。好吗?”

    不用与福灵安离别,那么纯懿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就打消了,她自然是觉得好。

    傅恒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拉过纯懿的手,牵在自己的手心:“纯懿,我知道你不舍得和福灵安分开。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真的很不愿意与你们分开,你明白吗?”

    “傅恒——”

    “不必说对不起,纯懿。我永远也不希望你对我说这三个字。我说这些,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只是选择了你珍视的东西——”傅恒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妥。

    “抱歉,我没有要拿自己和你的母族作比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一年前你的选择,我能够理解。你会选择对我隐瞒那份家书的内容,是因为,你还不信任我。我还没有好到能够让你全心全意地依赖我。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不,傅恒,你别这么说。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觉得愧疚。”纯懿听到傅恒的话,心里更觉得难受。

    她不想看到傅恒这样执着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找错误,他没有错误,错的从来都是她。

    “傅恒,是我不好。我后来冷静下来去想,我当初选择不告诉你,主要是因为信中提到了我的长姐,那时候家书上说,长姐带着儿子入京,是为了曹家的事情。”

    “曹家?”

    “从前的江宁织造曹家。长姐嫁给了福秀,而福秀的额娘是曹佳氏,母族正是江宁曹家。你也知道,此事当年牵扯众多,我怕其中会有什么家族隐秘,这才下意识地对你隐去了。”

    纯懿的眼睛里盈满了后悔的情绪。

    “可我后来回来知道,原来真正要我速速归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伯母得了时疫,时时有不治的可能,我家二姐姐怕我们姊妹留终身遗憾,这才将我们都召回来。”

    “纯懿,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压抑在自己心里。”傅恒道出心声。

    他在刚成婚时就发现了纯懿的失眠症,纯懿夜夜难以安睡,白日里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看着实在觉得心疼。

    后来到了山西,他一天天地细细疏导,于纯懿觉察不到的地方缓缓试图走进她的心,他带她游山玩水,与她一道读书作画对弈,试图舒缓纯懿的神思——每晚看着纯懿熟睡的、毫无防备的面容,他也的确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

    可当京城的家书抵达山西,纯懿连夜回京,他才知道,他的一切努力不过只是白费。

    纯懿离开山西之后,傅恒也陷入过怀疑,他究竟要如何与纯懿相处。

    他甚至还自暴自弃地想过,大不了就做一对寻常的、貌合神离的夫妇罢了。

    可是当纯懿怀孕的消息传到山西,当福灵安降生的消息传到山西,当傅恒坐船在圆明园的湖面上远远看到纯懿的身影,当纯懿搂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他就这样一次次地确认了自己的内心。

    “纯懿,没关系的。你若有心结,不愿意坦诚,那就换我来猜你的心思。反正,我爱你,我总有一天能做到与你心灵相通。”傅恒执起纯懿的手,看着纯懿的眼睛,郑重地承诺。

    “傅恒——”

    纯懿的视线渐渐模糊,在一片泪眼朦胧中,她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傅恒的怀抱。

    傅恒伸手搂住她,目光温柔宠溺,一如当年在往山西途中,他看她的目光。

    而这一次,纯懿终于没有再错过。

    他早已对她心生偏爱,而她到今日方知。

    “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那些不信任了。我相信你的承诺。我愿意尝试对你敞开心扉,试着卸下我满心的防备,满身的利刺,试着去依赖你,作你的妻子,与你心意相通。”

    纯懿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她知道,有些话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那样只会显得肉麻轻佻而不庄重。

    她愿意去用实际行动践行她未说出口的这些话,以此来回应傅恒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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