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十章时光
“红尘漂泊在一日蓦然回首
和谁还是一对”
2014年的最后一天，林姗姗带着林轶恒去了海边的图书馆。
假期后就有一门课的考试，姗姗自然不敢怠慢。只是现在林轶恒在身边，和往日暗自较劲的情形变得不同。她默默背单词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很想悄悄瞅一眼身旁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好像也一样，姗姗有时候会感受到他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转头对视上的瞬间不免想偷笑。
于是学习效率直线下降。
不到五点，图书馆就要关门。两人索性慢慢走去港口看日落。
这里的海岸和迎海很不一样。迎海的海风里总是充满了咸湿的渔民气息，海浪会一阵阵地拍打到岸上，把礁石冲刷成砂砾。泥沙又被再卷回海里，将沿海的海水染成暗黄的颜色。
希腊的海则是深蓝色的。冬日里看不太到来往的船只，隔着海边的层层绿植，只能看到一起一伏的波浪和落日映照下的光晕。在这里姗姗而行，好像连时间都会慢下来。
两人找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眺望远方海天一色的湛蓝。说不清是谁与谁染色，又或是谁将谁浸湿。林姗姗束紧围巾，伸直了腿，看着自己的鞋尖与鞋尖轻触。
“姗姗。”林轶恒开口喊她的名字，“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春游去的海滩？”
“当然记得。”姗姗点头，“我还记得是曹健的提议。相比起爬山、逛公园，还是那次去海滩最开心了。”
“你去凌阳之后，我和曹健还去过那里很多次。”林轶恒回忆道，“他是想去看看沙亭岛，我是在想，什么时候还会有机会，和你一起看海。”
他之前从未主动提起过她的不告而别，但时隔八年，听他说着这些，姗姗突然觉得难过。
“我还记得上初中前的那个暑假，我打你们家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当时我还以为你只是出去旅游了，只要开学，我们就能再见面。”林轶恒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就那样消失了。而且，我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原来都和你有关。”
“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了。”姗姗低头喃喃着，“没有办法决定要去哪里。”
“我知道。”林轶恒攥紧了她的手，“所以后来，我也释怀了。”
“那几年我还在网上搜过你的名字。”林轶恒苦笑，“可是重名的人实在太多了，像大海捞针一样。我只能想着，你成绩那么好，如果我能考到最好的大学，是不是就有可能在六年后再见到你。”
“但见到你之后，我又退缩了。我特别怕你只是把我当成小学同学，只存在于你生活中的一个阶段里，毕业后就没有必要再联系的那种。就算是后来写信打电话，很多时候你也只是问我题。虽然我觉得能帮到你一点就很好，但我又总会在维持现状和不甘心之间来回摇摆。”
“后来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我才推翻了全部的想法。”林轶恒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来‘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是会继续增长的。”
“不只是想和你一起逛校园、乘公交、一起学习和旅行。”
“就比方说现在，来之前我就想过，一定要和你一起看看这里的海，补上那几年错失的时光。”
见林姗姗久久不说话，林轶恒转过来看看她。见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林轶恒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给你打过电话的，林轶恒。”林姗姗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到，“初二那一年，你生日的时候。”
“我不太敢打，所以还是韩彦拨的号码，她接起来听见是方言，才又换我接。”林姗姗说，“当时应该是你奶奶接的电话，她说你不在家，有什么事情会帮我转告。”
“奶奶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花了很久建立起来的自信好像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崩塌了。”姗姗声音微颤，就像需要重新再鼓起勇气一般,“那一刻，我想了特别多的‘如果’。如果你也早已经忘记我了，那我宁可不要知道这种结果；如果我不再联系你就可以把你慢慢忘掉，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我也是直到重逢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假设真是一塌糊涂。”
林姗姗从石阶上站起身来，任海风悠悠吹起鬓边的发丝。那些没有立场怪罪，没有理由说想念的日子已浸没在时光的隧道里。再提起的时候虽然还是会为当时的自己难过，此刻更多的感受却是庆幸。
以前韩彦问过她，对林轶恒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她一直觉得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觉得执着有什么不好，因为这些共有的回忆，相似的和不同的，永远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而她总是贪恋回忆里相顾相望的每一个瞬间。
希腊时间快到六点，正是国内的跨年时分。姗姗想起跟韩彦要一起跨年的约定，便跟林轶恒说了声，走到一旁拨通了韩彦的电话。
“韩彦韩彦，新年快乐！”
“我本来也想着等你那儿零点的时候打电话给你呢。”韩彦的声音轻快地从那头传来，“不过我感觉这大冬天的，早上六点起来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还是按北京时间算好啦。你那儿是不是倒计时了，我都听到鞭炮声了。”姗姗说着调大了音量，“你在外面吗？”
“没呢，我站在窗台边。”韩彦笑着说，“本来是怕电话吵到室友，现在反而是鞭炮的声音更大。你在哪儿呢？”
“我在海边散步，一会儿就回去吃晚饭啦。”姗姗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和林轶恒一起。”
韩彦试探道：“在一起了？”
“嗯。”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热烈的恭喜和祝福。
“呜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韩彦的声音夹杂着半是激动半是哽咽的情绪，“我现在有一种，我最喜欢的、播了很多年的连续剧就要完结的感觉，一边因为看到了预想过的完美结局而觉得兴奋，另一边想到追剧时候经历的一切，又会想到，啊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觉得有点唏嘘。”
姗姗笑：“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到的。”韩彦抹了抹眼角，“我最最可爱的女主角，一定要幸福。”
“一定会的。”姗姗见林轶恒在一旁向她打手势，不由心领神会，“对了，林轶恒说还要谢谢你帮忙。”
“不用谢不用谢。”韩彦说，“我可愿意帮忙了，不过那天我接到唐致远电话的时候都惊呆了，还想了想他是不是被迫的。我本来想看一些正面交锋的，但小林同学这一招是真的狠。”
“……听起来你怎么很遗憾的样子？”
“是有一点。”韩彦冷静分析，“我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还觉得唐致远也挺不错的，所以小林同学出国之后，我觉得你给唐致远一点机会也未尝不可。但你说了那个树林理论之后，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如果不选择小林同学，你可能更想孤独终老？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唐致远就根本没有上场的机会。”
姗姗笑笑：“孤独终老不好吗？”
“可能也挺……自由的？”韩彦揣测道，“但你肯定没有现在这样开心吧。”
林姗姗抬头看看林轶恒，他时而转头看看她，时而又装作不曾偷听的样子踱来踱去，像极了很多年前徘徊在他家厨房门口的她自己。
姗姗的脸上漾起浅浅笑意：“嗯。”
还是现在最好了。
姗姗的视线缓缓从林轶恒身上移开，轻咳一声，问韩彦：“你最近怎么样？”
“都……挺好的吧。”韩彦想了想，问她，“对了姗姗，你认识程嘉桥吗？”
韩彦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说他是迎海的，我想着你和林轶恒会不会认识。”
林姗姗初听到这个名字时觉得有些耳熟，在大脑里仔细搜寻一番后才想起来一些更具体的故事。
“是我小学上一届的学长吧。”林姗姗答道，“小学的时候见过几次，只记得高高瘦瘦的。”
还有点傻。
姗姗把最后这句咽了回去，又补充道：“和林轶恒应该还是一个高中的，我要问问他吗？”
韩彦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再晚一阵子吧，我还没有决定好。”
姗姗了然：“需要我们的话，一定帮忙。”
韩彦笑得温柔：“好啊。”
挂下电话的时候夕阳已经沉入港口。海面上漾起的是无尽的深红，余下的光影像是那年高三的每个傍晚不曾一起看的晚霞。
姗姗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时失神。
“在想什么？”林轶恒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想到高三的那一年，每天晚自习之前，我也总是喜欢和韩彦一起，坐在窗边看落日。”姗姗收回视线，回忆道，“那好像是那时候仅有的一点闲暇时间了。我还记得有一天的天空是紫红色的，当时很兴奋地招呼教室里的大家一起来看，很多人只是抬头‘哇’了一声，就又开始沉迷题海。”
“现在想想，高中的那些知识点已经变得模糊了，但这一幕却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所以后来我就在想，当年的那些同学，是会庆幸自己在那几分钟里多写了一道题，还是会遗憾不曾欣赏过这样的落日。”
“但我现在又觉得，就是因为我们的时间总共就只有那么多而已，所以才会有取舍和分离。”
姗姗想了想，又说道：“就像我有时候会后悔初中时去了凌阳，保送时选了北京，觉得因此错失了很多和你一起的机会。但如果我真的一直在迎海长大，和你在同一所大学，我就不会有自己摸索着变得独立的那些经历，也不会认识韩彦和其他的好朋友。”
构成我们人生轨迹的那些经历，好的或是不好的，它们都存在于过去，存在于各自独有的记忆里，塑造了现在的我们。
那些冒着险去拥抱的过往终于不再是遗憾，而是镶刻在岁月里，闪闪发光的钻石。
“我也同意你说的。”林轶恒点头，“所以我才相信，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谢谢。”姗姗狡黠一笑，“小林同学的夸奖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