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章（下）

    林姗姗是个理科生，所以最开始，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我的想象中，她应该去学机械工程，或者生物化学一类的东西。至少，她现在也应该看着高数书写写公式，而不是对着小红书背着专业四级。

    离高考还剩半年的时候，她决定了保送y大。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涵一脸羡慕地觉得，没有高考的人生，简直太完美。

    林姗姗还顺便免修了两门专业课，更加拉高了我们的仇恨值。

    而在我看来，保送于她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保送算是多给了优秀的学生一次机会，但毕竟外语类保送的专业和名额有限，而一旦通过保送考试，毕业生就同时失去了高考的资格。以林姗姗的成绩，其实很有可能可以考到更好的学校和更好的专业。

    我大概可以猜到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只是她不说，我便也不再追究。

    也许女孩儿之间，只要敢于分享秘密，就足以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更何况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几个礼拜过去后，宿舍里聊天的话题就开始变得百无禁忌。

    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无论嘴上说不说，内心总是想过要在大学时代谈一场校园恋爱。然而天不遂人愿，文科类的院校总是没有什么单身的帅哥。也许最好的资源，已经在看起来严禁恋爱的高中时期被内部消化了。

    宿舍里对这件事最热情的当属梁韵。

    她在高中时期的末尾曾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恋爱。高考过后她和前男友去了不同的城市，于是洒脱地分了手。她说如果在一起就是为了快乐地度过高三，这样一场感情也算是功德圆满。

    而如今，恋爱早就是一件不被家长或学校压制的事情，寻求快乐就更加变得理所当然。

    所以在她看来，每天都只在学习和运动的林姗姗实在太过于清心寡欲。

    然而，在和林姗姗相处的日子里，我也渐渐收敛了恋爱的心思。

    我偶尔会被她一时兴起地拖去跑步，花一样的时间，跑一半的路程。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把脚搁在运动场角落的单杠上，像十多年前学舞蹈的时候一样，慢慢侧着身体压腿。傍晚时分漫步在大学校园里，我们总是会看到许多年轻的女教师，带着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在运动场上牵手奔跑。而雾霾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宿舍里关紧窗户，她趴在自己的电脑前写论文，我就用自己的电脑轻轻地放我喜欢的轻音乐。她有时会问我音乐的名字，我就顺带着推荐给她，等她记下来，再让思绪重新回到她的论文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过着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

    然而，就在我以为她会这样安定下来，跟我一起在看似没有什么就业前景的专业里待下去时，去年八月，她毅然决然地转了专业。随后，她带着只学了一个月的希腊语水平，奔赴了那个遥远的国家。没有任何熟悉的人与她同行。

    她的学籍还在我们学校，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学习。三年后再回来，她会成为一个读第五年大学的大四学生。用原来的学号，住不同的宿舍。

    她的决定太突然。从面试结果公示，到她飞往希腊，这中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我都没有来得及从机场送走她。

    虽然她降级成了我的学妹，但从朋友圈里偶尔晒出的风景和美食，还有她在周末抱怨希腊语有多难学时上扬的语调中，我发现她开始变得热情开朗起来。

    而不是跑完步以后走在路上，茫然无措的样子。

    关掉跨年演唱会全屏直播的同时，我很不留情面地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虽然我们有时差，但新年还是要按家乡的零点算！姗姗，新年快乐！生日快乐！一不小心就奔三了……”

    再附上宿舍四人的自拍，按下发送。

    想着她那边还是跨年夜的晚餐时间，她应该正在宿舍做饭给大家吃，不会看邮箱，我便匆匆关了电脑爬上床，预备早上起床的时候再来接受她无情的吐槽。

    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年龄的女孩会做大餐，是一件挺神奇的事情。毕竟我能拿得出手的，好像只有时咸时淡的番茄炒蛋。

    第一次宿舍夜聊的时候佳蓉问起大家的爱好，林姗姗给的回答就是做菜。当时，我趴在我的枕头上，觉得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她会说是背单词咧。

    离学校不远有一家挺大的超市。她还没出国的时候我总是会和她一起在那里采购日用品。她有时会驻足在蔬菜架前，遗憾因为宿舍限电，不能买个锅玩。而她在希腊的宿舍里附带着一个小厨房，可以大大地满足她自己煮饭吃的愿望。班里的外国学生有时会跑来蹭饭。她拍了照片给我们看，来自世界各国的年轻面孔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我学不来把背单词当成一项爱好，好歹也记得住她不时在我耳边碎碎念的生活常识。土豆要选圆的，番茄不能太软，萝卜要光滑，黄瓜最好还带点花……

    虽然我到现在也依旧是一个厨艺渣，但在放假回家帮妈妈买菜被夸奖的时候，我好像也突然多了一点成就感。

    我想象着她会不会给我回复几张美食的高清大图，或者，用生日要送礼物来要挟我。我还想着，要给她发几张国内时兴的表情包，怂恿她去注册支付宝和抢红包，顺便嘲笑一下她短得可怜的假期。

    然而，直到元旦的深夜，我才收到她的邮件回复。

    开头是寥寥几个字，却足以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她说，方禾，林轶恒来希腊了。

    他从洛杉矶出发，要乘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再经过不停的中转，才能到达约阿尼纳。他在不长的假期里，一路风尘仆仆来见她。

    在我和姗姗还是室友的日子里，她很少提起他。偶尔的几次，似乎还是因为我。

    对啊，我们的爱好，一直都挺相似的。

    从选择的学校，常做的运动，再到喜欢的人。

    而长大以后我们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共享的。

    我从不曾甘愿模仿她，却总是羡慕地想，如果我是她，该有多好。

    或许，我应该去买一本单词书，或者，去买几本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