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怎么会有这样的贼?”
京城豪富世家的赵公子手里捻着一张薄薄的花草纸笺,又一次感叹道。
较平常纸张更显绵密的手感,上面纤细的笔触写着一句话。
“闻君有白玉十二肖,今夜子正,我来取之——神偷墨兰”
若在灯火下斜照,仔细凝视,右下角却是有一撮兰草模样的图案,便是那墨兰特有的印记了。
“他要多少金银,我给他便是了。”赵公子摇着手中折扇,再次轻轻感叹道,“何苦来偷我这宝贝。”
他面前的榉木圆桌上,有一个方圆尺许的杏木盒在正中放着,盖子在一旁放着,青白玉雕成的十二生肖环形排开,或坐或卧,半只手掌大小,却纤毫毕现,堪称为稀世珍宝。
“请诸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来,不过是守好这个宝贝。”
待大家都见识一番之后,赵公子随后合上杏木盖子,对着圆桌旁的一众人说道。
围绕着这圆桌的,除了他,还有三个人。
“小偷而已,也如此自负。”当前的一人面色清癯,目光如电,穿着一身黑色劲服,此人正是京城六扇门的李捕快,不屑道“神偷妙手,我抓住的也不止百八十个了,不知这个有何不同。”
这位李捕快的话却是无半点虚假,他从十几岁掌缉盗事,到如今三四十年时光,捕获的贼寇岂止千余。
赵公子轻轻摇扇,“可世人都说这神偷墨兰,从未走空。就靠这一朵墨兰,轻易取走李大人府上的玉美人,贺大人心爱的珊瑚树。”
“连名姓都不敢留,不过跳梁小丑而已。”说话的人是京都正阳镖局的王镖头,身高八尺有余,虎肩胸背,穿着一身泛黄的白色断褂,远远看着如黝黑铁塔般不可撼动。
此人的一身横练功夫臻于化境,刀枪不入,这些年常走最危险的长安至云中路,所押的货物从未遗失。
赵公子斜斜瞥向剩下的一个人,不曾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倚坐在圆凳里,须发皆白,年近古稀。瘦高的个子,面庞上干瘦得吓人,皮肉松松挂在上面,眼窝子深深凹陷,眼皮微微阖着,阴影斜斜打在他的脸上,貌似随时要睡着的样子。
这个人却是比那二人更为凶悍的家伙,貌似一个枯瘦的寻常老人的样子,但若仔细看他那双手中间的三支手指,却是呈现奇异的玉白色,如精铁浇筑般有力,可手撕熊虎。
这位老人名为鹰老人,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凶徒与杀神。本是他也难以延请过来的,却是与那位神偷有仇,主动寻上了门。
见到鹰老人一言不发,貌似睡着的样子。
赵公子不禁出声提醒,“今日因缘际会,鹰老人也恰在京城,还请老人尽一份力。”
阴影里坐着的鹰老人喉咙里传来一声含混的嗯声,随后是嘶哑的声线,“我会手撕了他”。
赵公子不禁放下心来,再次强调道:“不论今日成与不成,说好予诸位的金银一定全数奉上,还请诸位大人万万小心谨慎”。
更声敲响,子正到了,气氛瞬间凝滞下来,花厅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王镖头的声音打破寂静,“人呢?莫不是不敢来了,真真一个鼠辈”。
李捕头也轻笑道,“这么多年,确实没见过敢主动在我面前现身的贼寇,本以为这是个特殊的。”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打断了。
只听得鹰老人轻轻的嘘了一声,眼睛不抬一下,说道“来了。”
毕竟是江湖前辈,内力深厚,怕是已经听到了神偷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的精神紧绷起来了,赵公子也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哪里传来的声音。
听到的只有心跳的声音,四个人,也只有四个人,咚咚,咚咚,沉重,汹涌,如击鼓般越来越快。
第五个人在哪里?
瞬时间,完完全全的同一时间。
屋子里的的四支红烛在一同熄灭。
真的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一瞬间完全无法视物。
耳旁听到的还是四个心跳,咚咚,咚咚,沉重,汹涌的心跳声。
屋外迅速传来惊乱声,月光打着人影映照到窗户上,可以看到有一个欣长身材的人在迅速飞遁。
神偷墨兰?
“你跑的了么?”正阳镖局王镖头怒喝出声,拔身而起,击开房门,冲出花厅。
“贼子休跑”六扇门的捕快,也瞬间遁窗而出。
赵公子本能的向外冲去,瞬间跃出屋外,他的轻功竟毫不逊色。
随后惊觉不妥,自己也如此冲出,此时此刻,花厅内怕是空无一人。
白玉十二生肖在这一瞬间离开视野,怕是会给到盗匪机会。
“小辈们真没经验,幸好老夫在这守着。”花厅里鹰老人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倒要看看,哪个贼子敢来。”
赵公子心下一定,毕竟是江湖名宿,的确经验十足,于这等瞬间发生的局势变换下,依然保持了冷静,没有中盗匪的计谋。
区区神偷,不过一个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下怕是要栽倒。
心跳加速,咚咚,咚咚。
不对,心跳声?心跳声!
远处传来王镖头大嗓门的怒吼声,“是个假人!”。
莫大的惊恐瞬间抓住了他,赵公子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花厅之中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四个心跳声。
第五人自始至终从未出现。
那么贼寇在哪里?
花厅。
借着月光的斜照,可以看到,鹰老人悠闲坐在他的圆凳上,一只手摩挲着那个装着白玉十二肖的杏木盒子,另一只手正在脸上扯着什么东西,是一张□□,脱落的枯黄面具下已经露出了优美的下颌。
他根本不是鹰老人,或者说真正的鹰老人今天从未来过。
这个就是所谓的神偷,从一开始依仗着他绝顶的易容术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
感受到他的凝望,那不知身份的人发出轻笑,“多谢赵公子的白玉十二肖。”随后更是向他挥了挥手,纵身而起,穿窗而出。
一时间被巨大的惊惶冻住脚步,随后他急急跟上,扑出窗外,只剩下了一地皎洁月光。
感受着背上小包裹里白玉十二肖的触感,顾兰芷心里颇有些欣喜,轻盈的在房顶穿梭,她有些急着回家。
夜里的长安城总是一片漆黑,庆幸的是有熟悉的点滴灯火在等她。
百步街是长安城东南的一条短街,二十来丈,东西朝向,南边靠着一条十全河,时时有杨柳依人。因先帝喜此处风景,曾在此处驻马,步行百步而得名。
最靠东边的唤作东小桥巷,小桥是跨过十全河的百步桥,东小桥巷便是因此桥而得名,是条蜿蜒的南北向窄巷子,难以通车。
巷口便是家香铺,唤作留香坊的,门面并不大,但却是她的家。
直接翻到院墙进到后面的仓房,里面有橘黄的灯火在等她。
悄然推门进去,可以看到靠里的半个屋子里储存的各色香料,另外半间屋子里几个小炉子,上面的锅子冒着咕咕嘟嘟的声音,泛着香甜的鸭梨味道,有个青衣小丫头正托腮看着火候,被火光映得脸蛋泛红,怔怔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揉了揉小丫头江离的小脑壳,推了一下,“想啥呢,锅里的梨火候到了。”
小丫头一时惊愕,随即晃了晃脑袋,扬起小脸,露出笑意,泛起笑意,“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顾兰芷捏了捏小江离的腮帮子,肉乎乎的触感,“明天的货物准备好了么”
江离被捏住腮,只能发出支吾的的声音,“小姐,我都等你好久了”
房子不大,简单的一进院子,东边那间靠着巷子口,便做了店铺,南北两间便简单做了仓库用,也可以调制些东西,西边那间她便与小丫头江离一同居住。
江离是她自幼买来的,便教了她常见的笑料香方,也可以帮忙照应着铺子,时间长了,也有如姐妹般亲密。
灯熄了,两个人靠在被衾里,还在说着悄悄话。
还是早些把白玉十二肖还给它的主人为好,顾兰芷说道,“等明天什么时间,你去把东西送给那个玉匠,也算完璧归赵。”
“哦,那就明天早上吧。”小丫头声音闷闷的,像是埋头在被衾中。
“怎么闷闷不乐。”顾兰芷疑惑问道。
无人应答,一时寂静。
“咯咯,小姐你不要挠我,江离受不了这个”小丫头抑制不住的笑道,“哈哈哈,小姐,好小姐,求你了”
“好了,快说,为什么不高兴?”
“我很担心小姐,每出去一次,便担心一次。”小丫头江离的声音传来,一字一顿,“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冒险,明明官家都不管的事。”
“兴趣。”顾兰芷简单回答。
“我不信”,小丫头显然不信。
随即被衾翻滚,又是一阵打闹声,笑声。
“小姐,我不问了,你别捂我嘴,喘不过气。”小丫头认输道。
“小丫头,还敢跟小姐我作对?”顾兰芷骄傲说道,随后翻身打了个哈欠,“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