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人在危机中爆发出的潜能是无限的, 林客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面对恐怖的丧尸能有这样的行动力。
防盗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六只丧尸就和小型洪水那样姿态各异地倾泻进来，同一时间, 刚才扑向林客的小女孩像子弹一般射向他们。
登时丧尸们齐齐惊呼, 林客往回跑了两步，余光还瞥见白发苍苍的丧尸老奶奶一把扶住小女孩，动作姿态虽然僵硬，却和人类老太太见到人类幼仔时的动作相似。
唯一诡异之处, 是老太太的脑袋。
它完全跟着林客转，眼神骇人。
接着老太太一个蓄力就要冲过来。
此时林客已经背起沙发上的背包，这里少说有十几层, 想从窗户跳出去是不可能的，而门外又堵着一群即将冲过来的丧尸, 房间里处处都是死路——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在它们冲过来时，林客死马当活马医般指着主卧，一边躲到沙发后一边声嘶力竭：“主卧有个封了的阳台带一个独立花园没有在产证上……”
果然，在这座一线城市内, 这群丧尸依然保留着人类的思维和行动逻辑, 它们的头虽然冲着林客，嘴里唾液狂流，脚却不由自主往主卧跑了过去。
“看房”果然很重要。
趁着丧尸们的行为逻辑惯性, 林客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火场还要带财产”那种人, 千钧一发之际还带走了刚才放在餐桌上的鸡蛋和饼干, 接着还抓起伞架上的雨伞, 套上一双运动鞋出了门。
也多亏赠送面积吸引人, 等几只丧尸转过身来时, 林客已经冲出了门。
电梯停在本层“18”楼，但林客根本不敢进去，他推开楼道安全门，在丧尸冲上来之前关门——万幸万幸这扇安全门的锁虽然在楼层电梯一侧，但安全通道这边安置了两个把手。
林客将雨伞插在把手上当插闩，里面丧尸“砰砰”撞门，伞骨发出“咔嚓”一声，竟是还没撑一秒已经有要断的趋势。
这谁顶得住！
林客只在原地小小喘了一口气，转头就要奔下楼，冷不丁迎面差点被一个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冷汗猝然满背。
只见不知何时，小女孩竟跟着他跑了出来！
此时小女孩浑身抽搐，哆嗦着问：“爸爸……我是不是也生病啦……”
她跌跌撞撞走来，林客毛骨悚然，举起背包就要正当防卫，但听到小女孩说到“生病”二字时，他又有一瞬间犹豫。
在有一些丧尸电影中，了解人如何变成丧尸也是至关重要的。
小女孩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在既没被咬，也没发生任何怪事的情况下，忽然变成了丧尸。
她身上说不定有其他秘密，而且开场就叫自己爸爸，总该有点不同？
倒不是因为被叫了爸爸就产生什么责任感，但林客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看着小姑娘已经张开她的嘴——
林客往里塞了个鸡蛋。
小姑娘：“……”
她“咔”一下把鸡蛋咬碎，竟然生着就嚼吃了起来，看来是太饿，一点蛋清都没漏。
“……慢点吃。”林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跑。
在上一个副本内，古宅主人告诉他这个戒指只不过是他“心意”的外化之后，他就不那么担心会误伤或者激怒boss和npc了。就像此时此刻，他心里并不想攻击小姑娘，单纯只是想带她走。
果然，尾戒带来一丁点刺痛感后，小姑娘也并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嘴里一边吞咽蛋清蛋黄和蛋壳，一边乖乖跟着林客如风一般往楼下跑。
每一层的安全门都是敞开且不上锁的，林客来不及也没工具一层层去堵，只能拼运气和速度，每经过一道敞开的门，心情就和过鬼门关一样，生怕里面忽然跳出七八只看房的丧尸。
提心吊胆下了数层，总算安全门是半掩着的了，可惜这样一来，楼道内几乎完全没有采光。
万分昏暗，只有绿幽幽的安全通道灯在闪动，映得台阶上像汪了一摊水。
不对，真的是水。
林客冷不丁脚下一滑，三步并两步摔下楼道，眼冒金星间，看清了墙面上的“11f”。
刚才短短不到一分钟竟然往下跑了七层。
但还是不够快。
林客双手哆嗦撑着地面要起来，小女孩却一头砸过来，坚硬的脑壳撞在他肩膀上，又带来一阵剧痛。
林客倒吸一口冷气。
偏偏这时，旁边的防盗门被打开了。
身体再痛也敌不过求生的欲望，林客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声闷哼，抱着小女孩一跃而起。
立刻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就在林客准备干脆不管不顾、干脆就这么滚下楼时，耳侧传来一声惊悚的叫声：“卧槽！”
伴随着熟悉的“砰砰砰”撞门声，林客见到黑黢黢的楼道里一个内裤的光脚男人正死死抵着门，身上肌肉隆起一块块。
男人抵着门，手无寸铁，目光惊恐看着林客怀里的小女孩：“你……你什么玩意儿？”
其实林客更想知道这个徒手挡住丧尸的人是什么玩意儿。
两人同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对方几秒。
男人抬眼看了楼上，林客立刻道：“我把门挡住了。”
男人依旧看向林客怀里的小女孩，这个不好解释，林客只道：“她没危险。”
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还等个球——跑！”
话毕，他狠狠踹了一脚门，拔腿猛地向楼下冲去。
林客也得了片刻喘息，刚才跳得有百八十迈的心脏给他充分供给了动力，也是一跃而起，飞奔而下。
只听身后“哐”一声，是门被丧尸撞开了，接着可怕的脚步声稀里哗啦像潮水一样向着两人涌来。
同时涌入的还有熟悉的腐尸味道。
林客和男人在黑暗中狂喘狂跑，两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快，要快，下面如果还有丧尸就全完了。
但往往天意不遂人愿。
就当他们跑到三楼，堪堪刚喘一口气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是一个音响从房间内被扔了出来。
高级蓝牙音箱内，播报员冰冷的声线伴随着电流音传出：“请居民们注意安全……”
“c区出现动乱分子，请各大购物中心管理人员……”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一个花瓶狠狠砸碎在地上，碎片炸起，接着一双腐烂的脚踩在碎片上，一只丧尸仿佛不知道痛一般，踱步出来。
它的一只眼珠子摇摇欲坠，挂在眼眶上，就这样竟然还能转动，看向林客等人。
林客和男人还站在三楼楼梯上方，见状同时脚下一顿，都看清了丧尸手中抓着的一个瘦弱青年。
青年的眼镜掉落在地上，估计也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只是大叫：“啊——啊——”
人到了最崩溃的时候，真是连救命也喊不出。
林客身侧的肌肉男倒抽一口冷气，又骂了一声。
同样没有时间思考，要么尝试救人，要么赶紧得跑，反正不能发愣。
就在同一个瞬间，肌肉男和林客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肌肉男先是一跃而下，故技重施，抬脚猛踹安全门，将那丧尸正怼了当脸，丧尸整个人向后一仰时，他又再度拉开安全门，这时冲到他身边的林客一把拽住眼镜男乱舞的手，将他往外扯。
“自己动一动，别人救不了你！”肌肉男大吼。
眼镜男涕泗横流，却像是在崩溃中爆发了力量那样，拼命甩脖颈，甩脱了丧尸的爪子。
然后他就像一摊烂泥那样跟着林客的手滑了出来。
肌肉男再次狠狠阖上门，这次换他抓着眼镜男的衣领，只当眼镜男是个沉重的行李。
三人再次向下狂奔。
眼镜男确实手脚发软，但他嘴里一直在念叨：“谢两位了……我逻辑分析能力，非常好，一定不会拖后腿……呕……”
林客：“……”
肌肉男：“……”
肌肉男腮帮子肌肉抖动：“闭嘴！”
一楼到了！
两人提着眼镜男本想往外冲，却不料看到门口几只迎面而来的下班丧尸，几个人脚步急转，万幸之间看到安全通道通往地下车库，只好又奔入车库。
别说眼镜男吐了，林客也有点受不住。
本来在楼道里狂奔就让他头晕目眩，加上那恶心的味道一直在鼻尖挥之不去，心脏又跳得他难受。
三人都是强弩之末，肌肉男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拳打飞一个因为看到林客手中的丧尸姑娘而发呆的丧尸——抢走了丧尸手上的车钥匙。
“上车！”他声音沙哑。
地上的丧尸摇摇晃晃站起来，越来越多的丧尸从不同的车上下来。
肌肉男锁上车门，在车上拼命打火，因为太过着急，几次没能启动成功。
“电瓶没电了？”肌肉男喘着气道。
不可能，车主刚停车。
“p……档……呕……”眼镜男在后座上挣扎。
这时，一只愤怒的丧尸一头撞来，林客所在的右后座侧门被撞得凹入一半。肌肉男终于找到了解锁键挂好正确档位。
伴随着三人的大吼，轿车终于启动了！
黑色的小轿车就像怒吼着的野兽，带着几个人的恐惧冲向开阔的外界。
从车子启动到行驶上路面，接着七弯八拐甩脱了后面跟着的丧尸，只用了短短不到五分钟。但在几个人眼中，他们仿佛已经逃难了一个世纪。
林客背靠着皮质椅背，单手还攥着小姑娘不敢放，但他所有的身体反应都上来了，脸涨得通红，胃里翻江倒海。
也就是这时眼镜男才看见丧尸小姑娘，他用尽所有力气发出一声惨叫，肌肉男手一抖，车子开了个“s”形。
“别乱叫！”他狂吼，精神接近崩溃。
接着车里只剩下三人喘气的声音。
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这里仍然是城市街道，三三两两的丧尸从广场、地铁站、便利店里走出来。真是个噩梦一般的城市。
肌肉男一直抄小路，见到丧尸就拐弯，直到情绪终于平缓下来后，才问：“妈的，这副本怎么通关？”
“太好了，”眼镜男流着泪道，“你们是玩家。”
林客和肌肉男又是一阵无语。
不过眼镜男的确如他自己所言，逻辑非常缜密。在这个世界中，npc和人类几乎看不出任何差距，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顾虑。
三人于是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肌肉男叫翁天武，生前是拳击选手，眼镜男叫辛臣，生前是可怜码农，两人都在主神世界生活过很久，而且都认得林客。
“看过你一场副本，赢得挺痛快的，”翁天武回头瞥了林客一眼，“你病了？被咬了？”
听到翁天武这话，旁边的辛臣吓得缩了缩：“啊？”
林客道：“发烧。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听到新闻，晚上八点半有最后一班离开这个区的动车，但不清楚其他区是什么情况。而且没有车票。”
“兄弟牛，”翁天武赞叹一句，“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线索，我光顾着和我那个丧尸老婆打架了，那咱们就去东车站？大不了抢一张车票，不是大事。”
辛臣道：“再、再商量商量吧？万一那列动车就是为了吸引玩家过去一网打尽呢？你们没看过那个列车上的丧尸片么！封闭空间！死亡！”
这一点林客也想到了，在动车上如果出现丧尸，除非跳车无解。
但跳车活下来的概率也不大，所以不能排除这是否是一个误导信息，那么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
“还是得明白通关条件，有目标才能判断我们的行为是否正确。”辛臣道。
他已经坐起来，用衬衫擦着镜片，不再惊慌失措的他显示出了一种冷静。
“在这鬼地方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到哪找通关条件？”翁天武怒气冲冲道。
说话间，他砸了一下方向盘，避开一辆满是丧尸的警车。
警车鸣笛，飞速行驶向不远处一座冒着烟的大楼。
“要有信息，更多的信息——有车载广播么？”林客提了一句。
翁天武恍然大悟，开始调频。
没多久，熟悉的冰冷的主持人声音响起：“天堂路大型购物中心嘉惠广场遭到破坏分子袭击，请市民注意避让，目前警方正全力维护秩序，请市民不要紧张。”
三人所在的轿车，正行驶过一个路牌。
路牌显示，“天堂路”。
“你们说这些打劫购物中心的会不会是玩家？”翁天武猜测，“丧尸片里大家都把购物中心当据点，因为那里储备充足。”
“很有可能，但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辛臣接话，“我看丧尸大队都出动了，本来平民丧尸就很恐怖，丧尸警察的战斗力我不想体验。况且就算躲在购物中心也是等待救援，现在这个世界，谁会来救我们？我们是破坏分子！”
辛臣说得没错。
在这个丧尸买房抢房的世界，莫名其妙出现的玩家才是破坏分子。
“照你这么说，动车站的安检和武备力量只会多不会少，你到头来还是要体验。一句话，走还是留？再绕下去没油了，你们不会指望我们还能加油吧？”翁天武急躁道，又绕开一辆警车。
在他们对话的当口，林客已经搜索好了地图路线，并打开导航。
“去动车站，”他道，“辛臣你说得对，待在这个城市迟早会被抓走，只能赌一把，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个猜测，大家都是通关过a级本的玩家，我也就不怕误导人了。”
“说！”翁天武道。辛臣也竖起耳朵。
“开场时系统说的永无止尽的生命应该是指代丧尸，加上这个副本的名称是《末日狂欢》，‘狂欢’作为一个状态，应该代指某一事件——可能就是我们要激活的那个事件。”
末日指代丧尸，丧尸狂欢，这听起来就不是很快乐。
翁天武和辛臣陷入片刻沉默。
但很快，辛臣最先反应过来：“我赞成这种理解，因为暂时没有其他推测比这个更为准确。”
“活下去一定是通关条件之一，”翁天武沉声道，“眼下看来也没有什么需要攻略的npc或是boss，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一个通关节点的话，可以把那理解成事件，我也不反对。”
“还有一点，”林客道，“为了激活通关条件，我们肯定要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所以不可能只呆在一个区就能搜集到所有信息。”
其余两人都点头。
在导航内僵硬的女声指挥下，小轿车已经行驶到高速公路的入口。
车子里都被翻遍了，没有任何车主的证件和钱包等物品，只有零散几张形制很奇怪的纸币……他们走不了etc通道。
眼看着收费站探出几颗灰白的头，他们避无可避。
紧急关头，林客拍拍辛臣：“换个位置。”
辛臣：“啊？”
“你可以吗？”林客放低声音。
辛臣：“……啊？”
但辛臣很快反应过来且面色惨白，因为林客正抱着小僵尸向他靠近。
刚才几人说话间没有注意，现在辛臣却看清了，小姑娘的眼珠子已经完全变成灰白色，像是长了裂纹的玻璃珠，皮肤也仿佛被抽干了水分那样干巴巴的——而她的“爸爸”林客正牵着她的手，低声叮嘱她些什么。
辛臣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这，她能听懂么？林哥你别耍我啊。”
翁天武沉着脸：“闭嘴！别出声！进了！”
小轿车已经距离收费站越来越近，更可怕的是身后还出现了几辆警车。
已经没有办法掉头了。
林客也很紧张，声音都在发抖，只来得及回了辛臣一句：“没有其他办法了！”
身后的警车还在加速。
林客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依赖尾戒。
丧尸收费员的脸已经贴近了前窗，翁天武并不降下车窗，而是很不客气地吼道：“车窗坏了，后面！”
丧尸收费员眯起青白色的眼皮，正欲凑近，冷不丁轿车又如跳蛙一样往前一蹦，车窗玻璃差点带走它的脸皮。它受了惊，怒吼起来，一爪子就往车窗拍去——
但就在它要把车窗拍碎时，后窗玻璃摇下，一张小脸出现在窗口，让丧尸收费员猛然止住动作。
只见林客的丧尸小女儿僵硬伸出手，一张纸钞在空中飘扬。
丧尸收费员顿了顿，没有瞳孔的眼珠像是聚焦那样盯着小女孩。
身后跟来的警车鸣笛声由远至近，丧尸警员们的嘶吼声也隐约可闻。
车内三人均是心脏狂跳，林客恨不得伸手把纸笔塞到慢吞吞的收费员嘴里，翁天武也准备踩油门硬闯——但眼前那道自动栏杆机看起来被改装过，格外坚固。
终于，就在警车进入收费站时，丧尸收费员终于慢悠悠接过钞票，按下自动起杆按钮。
翁天武快要被逼疯了，当下一脚油门出去。
只听“砰”一声，伴随着猛烈的震动，翁天武大骂一声。
是丧尸警察们追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