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一股腐肉的烂臭味涌入林客鼻腔。
林客心脏骤停,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血液冲上颅顶。
他眼前一黑。
极度的紧张感激发他身体的不良反应，头昏脑涨一拥而上, 他连伸出左手使用戒指这回事都想不到, 迷茫间被眼前的丧尸推倒，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只听到清脆的“当啷”一声。
是口袋里的镜子掉了出来，他终于回过神, 抬起左手推开身上的丧尸，右手去捞镜子，大拇指无意识划过镜面, 带过一阵冰凉。
暂时性的失明让林客心跳加快，因此也没有看到身上咧着大嘴、挂着唾液的丧尸在看到圆镜里的内容后, 露出的惊恐表情。
林客身上一轻。
【弹幕：我的妈呀小哥哥的世界好可怕！开屏暴击，我死了！】
【弹幕：……姐妹你是不是也进的f本啊，还有闲情雅致看别的直播！】
【弹幕：先通关自己的吧，我来加个油就走, 加油！】
尽管是非常惊险刺激、放在往常要观众破百万的镜头, 此时此刻却只引来了几条稀疏的弹幕。
几个有闲暇的玩家在给林客加油之后，也仓促投入到他们自己的通关进程。
林客却没空关注观众人数，他只知道身上的人不知为何离开, 他疯狂眨眼，恢复一点模糊的视线, 随即便看到一个黑影猛然拉开房门, 冲了出去, 接着又把房门“砰”一声关上。
只那么一瞬间, 他就看到门外的楼道里, 无数只丧尸听到声音、张开血盆大口回过头，在短暂的开门时间内和他看了个对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林客摇摇晃晃站起来，终于抚平狂跳的心脏时，房间内已只剩下一片宁静。
林客细细喘着气，低头看了一眼镜面雾蒙蒙的圆镜，确认没有摔坏后，将它揣回兜里，接着抬头，盯视那扇看起来很坚固的甲级隔音灰黑防盗门。
门外很安静，就仿佛刚才那六七只穿着各异和他对视的丧尸是他的错觉似的。
仔细回想细节，那些丧尸有的穿着衬衫西裤，有的则是宽松休闲装，还有买菜服……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林客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动，略过轻奢风的客厅，穿入一旁的过道和过道尽头的三个房间，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忽然闯出来。
正当他准备找个趁手的武器探查一下屋内的情况时，门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正用指甲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刮着防盗门的外壁。
刚刚转身的林客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顿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清晰感受到冷汗慢慢从他脖颈后冒出来，贴在他发热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激的感觉。
还没被破门而入，林客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一些打了马赛克的群魔乱舞场景，和自己被一群丧尸围攻的场景，光是想到刚才闻到的气味，他整个人就已经凌乱了——这个副本对他而言太不友好！
好在门外的丧尸终于没有破门而入，只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将烦躁不安的情绪透过防盗门，慢慢播撒入房间内。
半晌，林客缓缓恢复精神，视线再次聚焦在门上。这一次，他鼓足勇气，踮着脚尖赤脚走到门边。
轻轻将手掌贴到防盗门上，头部慢慢凑近猫眼。
尽管他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但等他猝不及防和一双惨白带血丝的瞳孔猛然对上时，还是险些吓晕过去。
寒意透过他垫在手掌下的棉质睡衣袖口，传到他掌心，林客就着这一动不动的姿势，和门外的丧尸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当他快支撑不住时，丧尸的眼睛终于转了转，接着它的脸缓缓远离防盗门……
林客刚要松口气，却猝不及防又看见了丧尸腐烂凹陷的鼻梁，以及那坍塌了一半还挂着肉丝的嘴。
林客脚底一软，贴着防盗门向下一滑：“……”
啊啊啊让他死了算了！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不过有付出就有收获，丧尸摇摇晃晃离开之后，林客看清了楼道里的场景——这里显然是一处高档小区，两梯两户，此时电梯门正缓缓合上，里面似乎站满了丧尸。正对着他的那一户人家大门敞开，门边靠近走道放置木制鞋架，玄关处做了风水上的设计，没能让林客一眼看清对面屋内的景象——但从玄关灰白色画风以及简约色彩线条的挂画风格来看，对面整体装修风格和林客所在的房屋差不多。
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开过一场丧尸排队的样子。
也没有奇怪的东西继续跑出来。
林客从猫眼向外看的角度无法确定丧尸们进入电梯后，最终到达了几楼，这种情况他也不可能贸然出门。
他转动了一下脖子，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这才撑着防盗门，缓缓站直身子。
冷不丁，一双小手抓住他的睡衣后肘处。
“啊——”
林客终于受不了这刺激，在主神世界的副本内，第一次大声叫了出来，他看也不看那是什么东西，转身猛然甩开那双手，拔腿就往落地窗那边跑，正准备抄起沙发旁的台灯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他。
“爸爸？”
气喘吁吁拔起台灯的林客：“？”
他缓缓回头。
只见一个同样没穿拖鞋，穿着和他同样材质棉质睡衣，马尾辫扎得一高一低的小女孩正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我……”
小女孩大约十多岁，属于刚懂事的年纪，此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林客，显然也被林客吓了一跳。
林客一时语塞。
在主神世界中，玩家通常都是作为游客或是某一特定的无区分度身份参与副本，npc则是副本世界中的原住民，双方之间的关系比较单薄，会在副本背景部分逐渐产生交集。
但在这个副本中，林客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发生变化不说，还有个年龄比他没小几岁的小姑娘叫他“爸爸”……
叫什么爸爸？叫声哥哥也好啊！
林客差点心梗。
【弹幕：啊哈哈哈哈，切过来看了十秒钟就看到这么搞笑的画面。】
【弹幕：好年轻的客爸爸！】
【弹幕：换句话说果然很有魅力了哈哈哈哈。】
【弹幕：小哥哥适应一下，你肯定没问题的！】
林客的确很快地适应了。他心想这或许就是s级副本比其他等级副本更逼真的原因——每个玩家还有属于自己的独特身份。
念头转得飞快，他蹲下身对小女孩道：“没有做噩梦，乖，爸爸只是有点不舒服，你知道家里的医药箱放在哪里吗？”
既然多了个“爸爸”的身份，问一些基本信息总是没有问题吧。
正这么想着，却见小女孩愣了愣，接着跑上来就要摸林客的额头：“爸爸生病了吗？”
她看起来有点着急，像是要哭了：“怎么办呢，如果还是没有人来买我们的房子，我们是不是会饿死？病死？”
卖房子？饿死？失业？
林客心中一动。
他右手轻轻抚摸女孩的头，一边让她别慌，一边看向客厅内巨大的液晶显示屏。
根据他们之前总结出的丧尸片要点，电视上能够获取的信息是最多的，其次是网络，还有能够通话的工具。
但是……
林客低头看着满脸担忧的女孩。
这孩子连家长发个烧都能吓成这样，是不是不该让她知道得太多？
林客倒没去思考小女孩是不是关键npc，只是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认为让她变得惊慌失措对事态发展毫无用处。
“不要赤脚走在地上。”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的鞋柜，打开看时，发现里面只有男性尺码的拖鞋和小姑娘的拖鞋。
他不动声色，取出一双粉色的：“乖，穿上先回房间玩一会儿，等下还有人要来看房子。”
小女孩仍然担忧地看着他，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接着取过拖鞋，“啪嗒啪嗒”走回房间。
林客迟疑片刻，跟着她回去，看到她走进一间装修得十分粉嫩的儿童房，还替她关上门。
除了这个和客厅落地窗一样朝南的儿童房之外，还有一间走廊尽头的主卧以及隔壁的书房，都没有人。另有一个卫生间紧贴着儿童房，林客进去打开龙头试了试，有水。
生存条件看起来出奇地好。
回到客厅，找到遥控器，林客一边打开电视机一边往厨房去。
冰箱里还剩三盒牛奶，两颗鸡蛋，一株白菜，没有鱼肉。
餐桌上有半袋吃过的饼干，发了潮。
“从c区通往f区的高铁线路目前已经修复，但仅为已购票的乘客开放通行，请c区居民——”
环绕音响突然出声，好在林客早有准备，捏着遥控器就是一个静音。
屏幕内，果然正在播报有关这个城区的消息，女主持人面色阴郁，指出最近因为意外暂停的几条交通线路已经恢复运行，但因为其他区已出现未明灾情，目前仅可接受之前已经购票的乘客上车，并且不再售卖往返车票，如果确定要离开c区，请乘客一定要携带好提早购买的动车票和正确的身份证件。
身份证件还有错误的？动车票还要提前买？
林客没来得及深思，频道却忽然自动跳转，接着黑屏了。
他愣了愣，走上前，电视机依然在正常运行中。
观察片刻后，林客小心提升了一点音量。
“刺啦——”
一声尖锐的电流音过去之后，混杂着人声的杂音出现了。
杂音很大，人声几乎听不清，林客又稍调大了一些音量，仍是没有用，只能把耳朵贴近音响，这才听到一个像是耳语般的声音。
“请大家不要相信任何关于撤离的信息。请大家不要相信任何……”
“目前c区整体状况良好，其他区域仍在警戒状态，请其他区域的居民不要随意出门，等待救援。”
“刺啦——”
“尽快！尽快，”一个女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雨天接受采访，“我昨天刚刚从c区逃出来，太可怕了，他们学会了用新闻骗我们！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区，我的天哪……他们就在我家门口咬人，我……”
“所有公司早就不让上班了！菜场也不开门，根本没有食物，不出来只能活活饿死，然而不知道消息的人还在网上找工作，这合理吗？请一定要救救他们！”
“还有觉得不好找工作开始卖房的，老天爷！”
“目前动车还在运行，但是明天过后连动车都没有了，我的爷爷奶奶还在c区，请救救他们吧！”
“刺啦——”
“c区居民可至医院进行身体全面检查，并接受防护措施——”
又在一阵剧烈的电子音波动之后，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屏幕内的画面重新聚合，方才面色阴沉的女播报员目光空洞，凝视着电视机外的林客：“目前c区一切正常，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不造谣，不传谣，愉悦生活。”
接着c区新闻的图标覆盖了女播报员的面孔，新闻播报就此结束了。
这结束语……
林客听得双耳发烫，再次看向窗外，此时太阳的阴影已经偏斜，应当是下午了，可街道上仍然没有人气，只有几辆通体漆黑的轿车飞速驶过街道。
太不对劲了。
按照刚才“新闻”播报里说的，自己目前所在的区域是c区，正是她口中“整体状况良好”的区域，不仅可以出门，还能到医院进行全身检查；而其他区域的居民则要待在家里，等待救援。
但刚才不知如何插播进来的黑屏采访内，女人却说c区已经沦陷，但是大家沦陷而不自知，仍然在网上找工作，有的甚至在悠闲卖房——这一点简直精准打击林客。如果按照采访内容来看，他就必须趁着今天动车唯一一次运行，离开这个城区。
到底哪一边说的才是真的？这连新闻信息都不能信了？
还有这个s级副本，地图也太大了！
林客有点抓狂，趁着抓狂的时间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
客厅一侧有个储物间，储物间里有医药箱，但里面的药品均已过期。林客把所有药品都塞到一个旅行包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为之后可能的逃离做准备。
他又在大房间内找到一些衣物和自己正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万幸是一款很新的型号，能够指纹解锁。
解锁后跳出一个对话框。他刚才果然是接待了一位前来看房的房客，这会中介正在给他发消息。
【中介：实在抱歉，刚才的房客其实是工作时间溜出来看房的，他说忽然看到自己公司的老总，想起该去上班了，就急急忙忙走了。】
【中介：但是他非常满意您的房型，想问能不能把总价再做低一点呢？】
林客：“……”
【林客：可以的，但能全款吗？】
【中介：这个……】
【中介：买家也是刚刚工作，全款可能有些困难，但是他的征信贷款完全没有问题！不会出现商业贷、循环贷这种情况。】
林客心中又是一动。
【林客：他在什么公司上班，我可以了解一下吗？据我所知最近公司都因为意外停工了，他那家还发得出工资？】
中介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中介不输入了。
林客心内一沉。
刚才那哪是什么买家，分明就是一只丧尸！
他通过手机开始搜索从c区发往其他各个区区的动车线路，果不其然，动车票已不开放购买，目前正在运行的只有从c区通往e区、c区通往f区的两列动车，发车时间都是在晚上八点五十分。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六分。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车票和正确的身份证？
林客飞速在手机上搜索了a区、b区……一直搜索到f区，确认了在这个世界中一共就存在六个区，每个区的管理方式有着极大的区别，关于c区的信息都是正面正向的，a区则乱成一片，已经有博主放出冒着烟的商店街道、道路上撞毁的汽车照片，b区没有任何消息，可能是全面沦陷，也有可能是自我封闭；d区本身更像一个工业园区，本身居住市民就很少，在网上评论的帖子、新闻也不多，f区区域最大，还有茂密的野生丛林和海洋小岛，设备比较落后，发帖子的人同样很少。
林客试着在网上发布信息，但却一直被提醒“实名认证失败”。
走还是留？
怎么抉择？
正想着，手机再度震动了。
【中介：当然是各区连锁的翼华实验公司了，这个公司，您总放心吧？】
【中介：当然，我们也希望能找到全款支付的客户，约好下午四点到达的一家人如果能看下来，咱们双方都方便了！他们是小房置换大房，可以全款。】
林客看到中介的话，眼皮一跳——还有人要来看房？
等等，四点？
林客刚一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门铃声。
接着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
林客再次僵硬地走到门前，再次从猫眼向外望去。
这一次他已经免疫了，当看到门口堵着整整齐齐的丧尸一家五口，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一个丧尸小孩，身后还跟了一位丧尸中介的时候，他竟然觉得一切十分顺理成章。
一切都清楚了，c市确实很正常。
这里有一批非常正常的丧尸居民……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林客悄无声息，微微向后撤离两步。
手机上，中介忽然开始疯狂发送消息。
【中介：开门吧。】
【中介：快开门！！！】
【中介：买家要生气了！】
“砰”地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往门上扔了一个沙袋。
“砰”！
又是一声。
林客一直没能好好放稳的心再次缓缓提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动。
偏偏屋子里的小女孩还因为响声而走了出来，她揉着眼睛道：“爸爸？是有人来买房子了吗。”
她疑惑看着门外：“那为什么不开门呀？”
“开门吧爸爸。”小女孩催促道，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奇怪。
不知何时，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瞳孔淡得像是看不见了，苍白的皮肤上，无数细小的青色经脉浮现。
她一步步向林客走来：“开门吧。”
林客：“……”他呼吸静止，看着小女孩的步伐。
只见小女孩猛然跃起，向他扑来。
同一时间，林客瞳孔骤然缩紧，手边飞速打开防盗锁，将门一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