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考验
快活的日子总是少见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春天的时刻,万物复苏。
它能感受到萧云谏身上充沛的灵气,与自己主人如今的窘然。
更能察觉到——
萧云谏想要救下凌祉的那一颗心。
萧云谏将借来的灵力赋予息雨, 剑锋化阵, 将蛇妖逼得节节败退。
他持剑立于前,即便脸上是□□、身上是粗布麻衣。
他依旧是无上仙门的首座弟子。
是天上的云。
他是萧云谏!
他的目光高傲而又清明, 仿若居高临下地睥睨。
他望着余下有些退缩的蛇妖,冷冰冰地道:“可还愿, 与我一战?”
蛇妖们面面相觑,心中几分犹豫与忌惮之情。
可他却知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这秘术是催动内丹,燃烧数十年的灵力化作一瞬的充沛。
可用尽便是殆尽,须臾之后, 他便会虚弱到了极致。
只有趁着这节骨眼,逼退蛇妖。
他不过是撑着已经近乎于极限的身子骨,强硬地挺直脊背,叫蛇妖们看不出来。
一条弯曲着身子跟在背后的青蛇扭了两下,化作减翠模样。
她踩过自己同类的尸首, 面对萧云谏而战。
“萧公子, 奴知晓是你背后这个男人背叛于您。”她拨弄了一下发丝, 风情万种,“可您怎得这般下贱,非要相护于他呢?减翠当真不明白。”
萧云谏只高高地扬着下颌, 没有应声。
仿若目光都不愿施舍给减翠一分。
减翠又道:“萧公子,您可知奴为何能寻到此处?”
萧云谏微微偏头,捏紧了手中的青竹玉佩。
减翠瞄了一眼他的动作, 却是摇头笑道:“怎会因此小小物件?您去城东当铺之时, 店家虽是在您身上下了些许, 但那些早便随风而散了。”
萧云谏眉头蹙起。
凌祉却是站起身来,走到萧云谏面前。
挡住了萧云谏的一半身子。
减翠撇撇嘴,目光挪到凌祉面容上,不着头脑地道:“怪不得您对他情根深种,如此这般容貌,就是连奴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萧云谏冷哼一声,可终归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减翠垂下眼眸,恭恭顺顺地又道:“奴也未曾说什么旁的,只是为您答疑解惑。”
她还未曾说出实情,凌祉便已开了口:“是聆风。”
萧云谏惊道:“什么?”
凌祉垂下眼眸:“阿谏,我寻到了你埋葬聆风的地方。我想将其复原,便擅自取出带回了。阿谏,对不起……我并不知会造成此般结果,是我的错处,一直是我的错处,你怪我吧!”
萧云谏张张嘴,不敢置信地想要问清原委,可到底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将聆风复原?
聆风复原了,又能做哪般?
这一时间的弯弯绕绕,郁结在他脑海之中。
可却没有半句,是真的去责怪凌祉。
他也不知情而已。
萧云谏望着凌祉的侧脸。
正如减翠所说的,那倾世容颜叫人怎能不生出心驰神往来?
凌祉一张面容眉目如画,一双薄唇却将风情万种割裂,平白为他生出过分的冷漠之情来。
“你瞧,他事事害你,你还不——”减翠话未言罢,便有人迎头撞了她一下。
那人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尚在愣神的凌祉怀中。
“凌祉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一觉醒来,便见这般多的蛇……”
青鳞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望向凌祉,手紧紧拉住凌祉的衣角。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往旁边错了一步。
他似乎已然麻木,可伐木之时,木也有痛。
减翠立马笑道:“瞧着,萧公子似乎是个局外人了,倒还不如真的听了我们的建议,同我们一起回满芳楼去。”
萧云谏冷哼一声:“如今你踏着你这么多的姐妹尸首,再同我心安理得说这句话,让我和你们一同回满芳楼去,你可问心无愧?”
“我无愧于心!”减翠斜起眉眼,“成佛的路上,总是白骨累成。做了奠基石,也该是她们的荣幸!”
是已疯魔。
凌祉拨开了青鳞环着他的手臂,又朝着萧云谏贴近了几步。
待此事了,他便应当告知萧云谏自己的心意。
告知萧云谏——
他无论如何不再去想那天上月,只惜着眼前人。
可没成想,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却道:
“你让我杀凌祉,是因为你总觉得我痴情于他,他是负心之人,可——”
“若是我不爱了呢?我压根不在乎了,又何谈得上负心。”
“你也瞧见了,我的聆风被他斩断,脸上又被他挥剑砍出如此深的伤疤。我不恨他已是万幸,又何来的爱?”
他掀下□□,将伤口□□裸地展露给在场所有人看,就连青鳞都倒吸了一口气——
因着面具,又有方才突破灵力之事。
他的伤疤连着皮肉翻了起来,似乎已是溃烂。
“阿谏……”凌祉想要上前替他疗伤,却被他拦住了动作。
他道:“我已然这般,我怎会原谅?出手不过也是因为同门之宜。是吧,师叔?”
他将话头抛给了凌祉。
一如那日屠妖大会后,凌祉便只唤他为师侄。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减翠拍拍手:“您如此魄力洒脱,叫奴佩服。”
她身侧有蛇妖同她言说,她神色有变,即刻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句:“萧公子若是何时想通,满芳楼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待蛇妖们离开,萧云谏看着这满地的蛇尸若有所思。
青鳞却是虚弱地跌坐在地,哽咽道:“萧峰主如今惹了这么多大麻烦上来,竟是连累了凌祉哥哥……”
萧云谏睨他一眼,并未言语。
只是将息雨缓缓归鞘,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凌祉。
凌祉怔怔地接过剑,毫不在意青鳞说过些什么。
只那一瞬间,他却觉得,他再也无法拥有萧云谏了。
他的阿谏,终是被自己亲手推开。
永远不会归来了。
只……想是不恨的。
但凌祉所为之事,又是件件在他心窝上拧动了那把扎进深处地刀子。
刺得生疼。
他阖上双眸,再次睁开之时却有了万分清明。
他知晓这满芳楼中的蛇妖,各个恨着那些个负心汉。
若是他言说他当真恨凌祉。
她们恐怕真的会对凌祉出手。
便是凌祉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又较自己更为细致,万不会受蛇妖的蛊惑。
可当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连这蛇妖具体数目都未曾可知。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便是凌祉舍弃他了,他还需得凭此一身来相护。
从前有凌祉在他身侧,替他遮风挡雨之时——
他从不曾料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为自己的蠢顿,而落入敌手。
凌祉说他成长了。
可他当真还是那个需得被凌祉护住的稚子而已。
减翠见他神色坦然,并无半分说了谎话的模样。
摇摇头,便道:“我听着那日你说过的话语,还当你是个通透人。”
萧云谏眉头紧蹙:“所以,你那日是——”
减翠笑道:“当然,叫你随心,便是叫你随心——杀了他!”
她温温柔柔地吐出这般话语,叫萧云谏怎的不惊。
原是打定了此等主意。
亏得他还当成减翠唤他去随心将情谊言表。
萧云谏冷哼一声:“只你们专挑负心之人下手,怎得又非要将我捆回来?怕不是因着我的灵鸟已寻到了满芳楼,这才慌慌张张做下此事?”
减翠未言,只端了点心递给萧云谏。
她见萧云谏不吃,便拈了一块放进自己口中道:“不必忧虑,现下我们不需再对你作甚了。”
萧云谏仍是推拒。
减翠也不逼迫。
萧云谏歪在塌上道:“想来那日,鸨母将我指引至云和楼,也是你们故意而为之。”
减翠颔首:“云和楼的大掌柜,同我们有些过节。”
萧云谏摇摇头,竟是小小过节。
便叫人家没了店铺,更险些丢了性命。
萧云谏又问:“那你们如何才能放我离开?亦或者说,你们想要关我一辈子?”
减翠道:“自是不能。可若是您这位芝兰玉树的灵修,变成与我们同流合污之人,便是您走与不走,皆是无碍。”
“我怎能变得与你们相同,莫不成你们还能叫好好的人成了妖不成?”
萧云谏不禁嗤笑,可转念一想,却是背脊发凉:“你们想的是让我——”
“正如您所想,”减翠掩嘴一笑,“在所有人面前,杀了凌祉那负心人!”
“不可能!”
萧云谏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看向减翠地目光中,都多了许多怪异颜色。
当真似是玩笑一般!
即便凌祉现下舍弃了自己,亦或者说从始至终皆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