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女装
如今都城安全的地方, 唯有顾府。
萧云谏陡然明了之前他察觉到的怪异为何。
那是采莲的相劝,而她却是为了顾傲霜而来。
只是如今当着顾铮的面,他唯有先应下来。
到底他心中也是想回到那都城去的。
不论寻仇,还是旁的什么。
萧云谏着实叹了口气。
而后出了房间, 他却是问向采涟:“你爱上顾傲霜了是吗?”
采涟一怔, 眼皮瞬间耷拉下来, 遮住了本来的颜色。
她思忖许久,却是点了点头。
他从前以为的不会。
如今皆是变了模样。
就连采莲这个从前对顾傲霜万分不屑之人,都在岁月洗礼中变了态度。
那么自己呢?
自己对着凌祉呢?
萧云谏长叹了口气, 道:“我知道了。只是凌祉如今伤重,动弹不得。待一个月后, 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动身前往都城。”
他见采涟点头,又道:“此间,我们仍是会呆在河溪城中,你们要制住陆晏, 护我们周全。”
采涟顺从答道:“那是自然。”
既得了肯定的答复, 采涟便不会在河溪城久留。
临走前,萧云谏却是又问道:“那你还递了消息给我, 让我留意顾傲霜?”
采涟几分怅然, 说道:“神君,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着, 这大梦一场太过绵长, 公主殿下、魔帝陛下、凌祉先生、您与我, 都该醒来了。”
她屈膝行了个九重天上最繁重的礼节, 缓缓离开了河溪城。
凌祉在第三日便醒来了。
只萧云谏不许他下床, 便又多困了十日。
而后也不过是借着伤口的缘故, 只得在院中休憩。
这庭院便如一座围城,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了其中。
阿绾棺椁下葬之时,乳母哭得几度昏厥,可顾铮却一点眼泪都未曾掉下。
顾铮只是静悄悄地看着。
看着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中,躺着的是他身穿嫁衣下葬的妻子。
只萧云谏瞧着,顾铮攥紧的双拳指节苍白、青筋暴起,好似在强忍着一般。
萧云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言语。
一月转瞬即逝。
他们也要去赴那场不知结局的约定。
顾家派了舒适豪华的车队接他们回去,大张旗鼓的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会不会被暴露。
如今萧云谏更是不在意了,反正经由陆宴一事,都已经闹成这幅局面了。
大多朝堂上的老臣,也在猜测着顾铮是否真的还活着,是否真的要换下那暴戾的陆宴。
只心中仍有些唏嘘,时隔十五年,他便又回到了这个梦开始的城。
好似一切又是一个轮回。
顾傲霜将他们安置在与顾府一墙之隔的别院住下。
乳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息道:“我们好好的五个人,如今却……”
顾铮绷着脸:“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采涟请旨入宫后,便差人送来一套婢女的衣裳。
萧云谏颠三倒四得险些将其看出花来,皱着眉头问送东西的管事:“这便是你家夫人让我所着?”
管事点点头。
萧云谏啧了一声。
他知如今就算是自己能递折子进去,陆扶英大概也不会见自己。
若想进宫面圣,唯有同采涟一起。
可奈何采涟一介女流,自是不能带侍从,唯有婢女。
他一咬牙,便换了那件衣服出来。
他身形纤长高挑、骨肉分布得宜,纤细腰肢比女子更甚。
青丝披散在脑后,随风而动,只用了一根绣银丝的发带虚虚系住。
若非对着萧云谏的身形太过熟悉,凌祉定然会以为那是不知何处来的婢女。
他静悄悄地站在萧云谏身后,从微张的窗缝向内望去。
萧云谏一回头,便瞧见了他这副略显呆愣的模样。
立马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有甚好看的!”
凌祉摸摸鼻子,窘然道:“抱歉。”
这话语一出,倒是让萧云谏有些尴尬。
他舔了下嘴唇,额了一声,道:“劳烦帮我唤下乳母,替我梳个发髻。”
凌祉应了声。
待着乳母梳头的片刻,凌祉便立于一旁。
他问道:“你是……要随采涟入宫?”
萧云谏从镜中瞧着凌祉的忧虑神色,道:“是。不过倒也不必忧心,采涟既是敢这般直截了当地带我入宫,便已料到了所有。”
乳母道:“可那采涟……毕竟是从前陛下身边的女官。”
顾傲霜抿了抿那口脂,说道:“采涟从前是我的人。”
乳母惊异了一声,但也没再问。
凌祉多瞧了几眼如今萧云谏的模样。
淡扫蛾眉、粉面桃腮,那颗猩红色的泪痣更为他平添了三分娇俏。
凌祉有些看呆了。
萧云谏睨他一眼,撇撇嘴。
却也没再说什么。
临走前他往顾铮的窗内瞧了一眼,顾铮又是握着那方喜帕出神。
他多有感慨,却无法劝慰。
入宫的路,还是像从前一般幽长。
朱墙碧瓦琉璃盖,依旧光亮如昨。
萧云谏恍惚了几分,从前与现在交织。
他好似还留在是第一次坐着马车,和凌祉前后脚地入宫的时候。
几重门后,便是又到了青鸾殿。
采涟在殿外候着,得了传召方才入内。
萧云谏忙垂下头,与怒气冲冲的陆晏擦肩而过。
陆扶英于殿内,正焦头烂额着。
见到采涟,也并没有什么好脸,只道:“你身边这个婢女,倒是格外高挑。”
采涟予了萧云谏一个眼神,他便上前两步。
陆扶英良久未见他跪下拜见,刚想发火,却是浑身猛地一颤。
她撂下手中书册,未等采夕搀扶,就自己下了美人榻,站定在萧云谏面前两步。
她多瞧了许多眼,终是说道:“你回来了。”
萧云谏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是,臣回来了。”
陆扶英瞥了一眼在场的旁人,挥挥手说道:“我有话单独同萧卿说,你们先退下吧。”
采涟做了那离去的第一人。
宫人们鱼贯而出之后,采夕将房门掩好,又不发一言地守在青鸾殿门口,不让旁人靠近。
尤其是仍是攒着怒气,在青鸾殿周遭晃晃悠悠,想要再辩驳一番的陆晏。
见所有人都离去,陆扶英朝着镂花圆凳努努嘴,示意萧云谏坐下。
萧云谏也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尊卑秩序,直截了当地便坐了下来。
他这般才时闲去打量起了陆扶英的一张脸。
陆扶英因着常日里总是因着国事操劳,虽说十七年间模样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却仍是叫岁月在她的眉间落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陆扶英亦是瞧着萧云谏。
只她看着萧云谏仍是一张漂亮的面庞璀璨如明珠,与十七年前并无差异。
心中还是不由得燃起几分诧异与妒忌。
她道:“萧卿可是用了何等养护?竟是……与从前完全一样。”
“并无。”萧云谏摇摇头,轻飘飘地又问,“陛下方才说,有事与臣言说,是何事?”
他生生地将话题转了回去,他又如何能告诉陆扶英自己这一张脸的原委?
只是现下再瞧着陆扶英,他总是觉得,和从前的、天界中的她。
大大的不同了。
陆扶英还想着多攀谈几句旁的,可看见萧云谏的一双眼眸时,莫名却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她不明白。
可沉默片刻,仍是说道:“劳烦萧卿放过晏儿吧,他年纪尚小,朕早已训斥过他了。”
萧云谏听罢,却是蓦地笑了起来。
他强忍着,方才没有直接在陆扶英面前摔门而出。
就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训斥过了,就要放过陆晏?
他不是没想过。
可却未曾猜到,陆扶英对顾铮竟是如此狠心!
萧云谏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嗤笑。
他从头到尾都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
却忍不住付出真心去。
就如同……从前在无上仙门吧。
萧云谏摇摇头,自嘲一笑,又问道:“那铮儿呢?”
“铮儿亦是朕的孩子,只是……”陆扶英反驳道。
“只是什么?”萧云谏横眉一扫,竟叫陆扶英这个女皇几分心虚,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是他不在你身边长大,感情远不似陆晏那般深厚,对吗?”
陆扶英沉寂须臾,还是拍桌怒道:“放肆!这里是皇宫,你看清楚自己在与谁说话。”
萧云谏垂下眼眸,又道:“臣惶恐,是臣失言了。只是——”
“扶英,你变了……你变了太多。”
陆扶英像是泄了气一般,跌坐在塌上。
她自己不是皇帝吗?
怎得又会这般……惧怕一个臣子!
她不知所措。
只归咎于,萧云谏所说皆为属实罢了。
她颤抖了两声,又说:“我……人都会变,你不也是吗?萧云谏。”
萧云谏颔首,笑道:“正是。抱歉陛下,是臣一时失言,太过唐突。望陛下开恩,放臣一马,也放铮儿一马。”
陆扶英听罢,却有些恍惚,只道:“你走吧。”
萧云谏临走欲开门之时,却是又折返回来。
一掀衣角,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未发一言。
只自己知道,这一跪是跪的陆扶英的恩赐。
更是曾经。
萧云谏随着采涟一同回了顾家别院。
一进门便见所有人都焦急地在庭院中绕着圈,等待着他。
乳母一见他便赶忙替他披上件外衫,一个人愣是问出了七嘴八舌的模样来。
又是问到底陆扶英说了什么,又是害怕他受到了什么伤害。
萧云谏无奈,抬眸看了一眼凌祉。
凌祉心领神会,只道:“如今他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脸上亦是没有一丝忧虑,便是无事,不必过多担忧。”
萧云谏亦道:“正是如此。”
他望向顾铮,抿了抿嘴。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拍了拍顾铮的肩膀说道:“铮儿,你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