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回避

    杰纳望着与他成契不久的独狼拖着一身湿淋淋的皮毛回到岸上。

    在伤势得到了初步的处理并取回了行动力后，独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那处幽暗的暗涧，在浅溪里游了一圈，洗去黏附于毛皮的各类泥土枯叶及秽物，来自雪狼的血统令它的体型比在普通狼里都算大块头的灰狼还要大了不少，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在族群中处于边缘，生长环境并不算好而显得有些一眼得见的纤瘦，加上毛皮浸水后失去那种庞然蓬松的姿态，整只狼的形体都显得有点畸长。

    无论是事前收集的信息还是结契后的相应获取，杰纳都已能确认对方是半血的雪狼——这一点跟他还挺相称的——雪狼跟灰狼的特征在对方身上几乎是同等的鲜明，对方全身上下的大部分毛发都是白色，这在灰狼族群里不是太常见，但跟雪狼那种干净到有点扎眼的纯白又有不同，带着点淡淡的暖色调，且脑后延脊椎一线有一溜并不如何隐蔽的灰毛，耳后也是一样，甚至那时不时要动弹一下的、毛茸厚实的耳尖处，在淡灰之外还泛着一点焦黄。

    杰纳闭了下眼克制住那一瞬间有点想去摸一下的念头，将视线转向对方的眼睛——遍身湿淋淋的混血狼刚回到岸上，正向着他所在的地方慢慢走过来。它的眼睛是淡琥珀色，他回忆了一下确定这不是雪狼会有的瞳色，大部分雪狼的眼睛都是极浅淡的蓝色到近乎无色的银色，另有一些是淡红到暗红色，还有极少部分兼具这两种情况，会呈现出各种色调不定的紫灰色……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更多，就见那狼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这让他心里警钟忽作，眼疾手快地在对方刚开始甩毛的瞬间蒸干了它毛发间的大半水分，成功避免了被甩一身水的命运。

    还没甩出一个来回的狼停下动作瞥了他一眼，杰纳假装没发觉，走到对方旁边半蹲下去再度翻检了一下它的一身长毛，之前最严重的胸腹跟后颈处的伤口已经在重点治疗后愈合，最多是对应的地方还有点秃，过上一两个月应该就不会再看得出，相对好些的还有腿部的一些细碎的伤，初步愈合后仍能看出些许暗红色的创口。出于同类治愈术在短时间内重复施用的效果折扣，以及还算得上虚弱的对方不适合在短期频繁接受魔力冲刷，杰纳暂缓了第二次治疗的念头，准备过几天再来一趟，顺便回城中找一找有没有什么专门用在魔物身上的治愈术。除此之外他有发现对方的尾巴断了一小截，在尾巴的尖梢处，而且这个伤有些时间了，杰纳确信那一小截应该是没办法长回来了，好在雪狼的尾巴要比灰狼的长出一些，等毛发长出后应该也不会太违和。

    综合这些伤势的新陈判断它之前在狼群中的处境应该一直不是太好，甚至用“在狼群中”这个说法都稍微有点勉强。据杰纳所知凶兽的血脉与力量最强的那一小群狼的智力跟理解能力足以等同一个成年人，不太会刻意做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只有那些血脉稀薄的、位于中下层成员才会趋近动物，才会出于无聊和纯粹的恶意向更弱势者发泄，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前代的狼王不会做不代表不会纵容，它极有可能被排斥在狼群之外，平日能够相处的都是一些近乎普通动物的“同族”，这对作为半血、有着并未有多少削弱的智慧的它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关照它的狼王之女无论是出于自身的职责还是在回归后对双亲的讨好，都没法做到长时间的陪伴跟看顾，至多在发现它遭受欺凌的时候做出阻止和威吓，但这反而导致了那些头脑简单的成员更深刻的憎恨跟厌恶，让事情在狼王死后立即出现了反弹——从胸腹处之前的伤势判断，它大概是被之前所在的小群体“代表”整个狼群逐出族群了，毕竟新王上位需要时间，在那之前的小群体都会比以往更紧密地各自抱团生活。

    让杰纳暗自松了口气的是虽然它确实憎恨依达法拉但并未想过报复，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不现实，它对世家体系有多少理解暂且未知，但幼时经历让它明确知道有人类在背后的雪狼群能轻易终结这片地域的任一狼群，更何况是形单影只的它了，因此它的憎恨程度也就是无法接受向依达法拉效忠的程度。

    还好，我效忠的也不是依达法拉，或许这才是它答应结契的重要因素……杰纳一边想着一边翻检完了它全身，确认已经没有放着不管会继续恶化的伤口，碰到耳朵的时候对方弹了一下耳尖，很不乐意地偏了偏头，杰纳莫名从那双看不出什么感情的淡琥珀色眼睛里看出了抗议，清了下嗓子说：

    “十天之内我会再来一次，做更彻底的治疗，借助这段时间你可以找一个更隐蔽更利于恢复的地方，当然，如果你想在这里留着我也可以跟上面打个招呼，能保证之后不会有人再打扰你，嗯……不用担心我找不到，借助契约能对方位有模糊的感知。”

    狼静静地听他说完，契约的另一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杰纳猜是它还没想好的意思，旋即深感这样靠猜的交流实在费劲，寻找那颗心脏的替代物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

    ——结契之前为了拆掉那个布在岩洞里的陷阱，对方主动毁去了米维罗的心脏，而通过结契时一些基础的、信息的互换杰纳也已经获悉了对方的魔力构成，是在狼形魔物中相对罕见的“灵”。

    所谓的魔力构成，用更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天赋”，当然这不意味着构成中有，就一定擅长和能掌握对应的力量，只能说如果想要掌握构成中没有的力量，就像绕远路一样要花费十倍百倍的魔力强行征用。对方构成中的“灵”很基础，因为魔物并不会得到相应的引导，而它认识的同族中也没有哪个拥有相近的力量，因此与其说是它擅长对“灵”进行影响利用，不如说它只是能操纵“灵”，这也意味着对方发展的余裕很大，因为从人类的角度而言，建立在操纵“灵”的基础上的魔法体系相当丰富。思维魔法在“灵”的利用上占了大头，作为延伸的梦境领域也无法摆脱这一基础，楠焱的灵祈术杰纳知道的有限，但根据已有信息不难看出一样立足于对“灵”的利用，除此之外的亡灵魔法也算是沾边，只不过从利用己身的“灵”变成沟通外界的“灵”来利用。

    虽然对人类而言，相应的成体系信息基本都被保存于持有对应传承的世家之中，但这对魔物而言不算什么问题，魔物使用力量在更多时候依靠直觉跟本能，能学习人类术式的魔物从来都是极少数，这个可以以后再尝试。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在寻找与它有同样天赋的魔物用以补充的同时，找一件能持续保有这类力量的物品作为桥梁实现双方的简单沟通，至少在它对思维魔法的掌握更进一步之前，可以利用那个物品跟自己进行基础的交流，而非现在这样能听懂简单人类语言的它能获悉自己的意思，而不懂所谓“狼语”的自己却基本收不到什么从它那里来的反馈……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叹气摇头。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远方钟声隐约鸣响，杰纳扯出怀表看了一眼，确定这是评定而非午场结束的钟声，旋即试探性地问了它一句，狼看了他一眼，慢慢转过身，消失在密林的另一头。

    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杰纳叹了口气收好怀表，向浮空阵所在的南方走去。

    今天是二阶评定的第二天，这一天专属世家跟制约国，依达法拉也有不少人在今天进行考核，按以往惯例等明天属于各路无背景的魔法师的评定也结束后，学院会在晚上办一场半开放式的舞会，一些学生会在这场舞会里找到愿意吸纳自身或自身可以投靠的家族和势力并随之离校，所以这几天无论是学院还是托夫里斯应该都会很热闹。

    不过一刻钟时间，浮空阵的影子就已在疏密有致的林隙间影绰。

    也是很巧，那几个奥伦泽出于避免在林间撞见学生们理由选在了这一天，没让自己额外再跑一趟……杰纳站在无澜的湖畔半眯着眼睛看向浮空阵高处，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除了各座浮岛的基岩外基本看不见别的什么。他心里清楚同属制约国的普林赛斯现在必定也组织了国内相当部分的贵族子弟跟魔法家族的后裔统一在星城评定，如不是属于他们专场的这天，来学院走动大概率会碰见熟人，在洛斯罗蒂公爵新死的当下，这是他所极力避免的事情。

    将来转入青院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这类情境，但可以预见的是早晚都会遇见这种事情，而且之前提及利用身份，就表明自己必定无法与洛斯罗蒂，与普林赛斯做完全的割裂……

    他叹了口气，迈步离开林荫笼罩的地域，轻捷感迅速游走充斥周身，旋即化作一道在昼间看来相对不那么耀眼的明金色魔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