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身相许
直至我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风铎，它悦耳的声音让苏御注意到了我，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走到公主的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我又红了眼眶。
第二日夜里，公主醒了，她虚弱的睁开眼，声音沙哑的唤我的名字。
我再也忍不住，握着公主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阿难不哭”公主明明很疼，却依旧轻声安慰我。
我摇摇头：“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有人胃口太大，定要我死才行
我若不让他们得手，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所以，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公主的话，却更加难过。
那日的黑衣人看似毫无章法，但其实每个人都在试图接近公主。那支箭与其说是刺向苏御，不如说是射箭之人笃定了公主会去挡。
若是苏御出了事，届时北荛查出黑衣人来路，又怎会对西临善罢甘休。
这支箭，是非挡不可。
远在西临的那位，你真是布了一手好棋，只可惜，你又失手了。
公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她从不喊痛，也不流眼泪，兀自接受着一切不公，这样好的公主，却总是被人辜负。
次日天亮，苏御又来了，他依旧话很少，看向公主的眼神很复杂，我总是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可惜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公主又咳血了，大夫说公主伤了心脉，咳血是常有的事。
她苍白的唇染上猩红的血，像是盛开在地狱边缘的曼陀罗，纯净、漂亮却致命。
我急忙上前，可苏御却快我一步，他拿过一旁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着公主唇角的血。
末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手帕，似是自嘲般的笑了。
“罢了”我听闻他一声浅浅的叹息，似是对自己感到无奈。
只是从这往后，他来的越发勤了，从前他的话很少，大多数都是在陪着公主，如今他会为公主讲许多有趣的事，会毫不避讳的笑着看她，会在她喝药后递上一颗桂花糖。
公主每次发起高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一定是他。
公主的伤渐渐转好，日子也已真正到了春节。
北荛王宫很热闹，宫人们将许多红梅都折在了花瓶里，摆放在各个宫殿，冷香扑鼻，无端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我陪着公主去拜访王妃娘娘，她曾多次在公主养伤中亲自探望，是个很好的王妃。
可谁知在长廊里，遇到了一个人。
她满身绮罗，下巴微微扬着，姿态傲慢极了，虽漂亮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何人”她一边打量公主一边道。
公主没答她，她便自顾自的道：“嗷～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救了殿下的西临长公主”
“我是丞相嫡女宁漫漫，有缘再会吧”
说完她便想走，可左右宽敞，她却非要公主为她让路。
公主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眯了眯眼，淡淡道：“我当是何人，区区丞相女，敢让本公主给你让路，你可配？”
大抵是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什么气，她涨红了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嘟哝半天只道：“和亲公主罢了，你狂什么”
“狂？这便算狂？”公主说着摇摇头看了我一眼，我会意的上前抓住她的衣领，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活像个鹌鹑。
我将她丢到了廊下，道：“这地方宽敞，没人同你抢”
说完我便利落的越过坐槛，回到公主身边。任凭她哭的狼狈，我们自顾往前走。
到了王妃殿外，苏御早已等在那里，他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公主的体温，而后给她塞了一个暖手炉。
公主道：“方才我遇到一个人，叫宁漫漫”
苏御点点头，抬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挺有趣的”
苏御却看着公主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带着她进了内殿。
王妃很亲切的拉过公主的手，让她坐在她旁边。
“伤可好些了？”王妃关切道。
“多谢娘娘记挂，已经好多了”
“你救了御儿，是我该谢你”王妃说着看向苏御，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就让御儿以身相许吧”
公主闻言愣了愣，她转头看向苏御，谁知后者正笑着看她：“好啊，以身相许”
我默默的退出房门，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妃娘娘和苏御倒真是很像。
我刚踏出殿外，便和云倾撞了个满怀，他比我高，我的额头刚好磕到他的下巴。
我倒是没什么，他却捂着下巴道：“你脑袋石头做的，那么硬”
我看见他便有些愧疚，低头在腰间挂着的布兜里摸了好久，才摸出一颗糖，我拿出来递给他，低声道：“对不起”
他却愣住了，盯着我半晌，道：“你怎…怎么了”
我把糖塞到他手里，道：“那晚，我说要杀了你，是气话”
他笑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那若你猜错了呢”
这次我没有等他回答，紧接着道：“若是有一日我真的要杀你，你也一定要举起剑对着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剥开糖纸把糖塞到我嘴里，含糊的‘嗯’了一声。
“以后你不用给我道歉，我不怪你”
闻言我摇摇头，道：“不行，哥哥从前和我说过，再深得感情也会因误会变成遗憾，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不想遗憾
所以，有话一定要及时说，有歉一定要及时道”
他点点头：“也是，可是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这样吧，以后你想道歉，就为我舞剑吧，我喜欢看”
我思索了片刻，舞剑而已，也没什么，我便点点头。
他又笑了，这个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对了，你知道宁漫漫吗”我突然问道。
他点点头，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日看到她了，还把她弄哭了”
云倾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她马上便要走了”
“去哪？”
“和亲，去南荣和亲”
闻言我有些震惊，道：“为什么是她去？”
“王室没有适龄公主，大臣们的女眷当中，只有她是合适的，估计还有半月便出发了”
“南荣的使臣呢，不来接吗”
云倾摇摇头，半晌又道：“可怜了五殿下”
“又不是他去和亲，可怜什么”
“你懂什么，五殿下心悦宁漫漫，自从刚才和亲的旨意下了，他便长跪在风安台前，请求收回旨意”
闻言我远远的看向风安台的方向，君无戏言，王上的旨意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都说爱别离是世间八苦之一，五殿下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晚上，我跟在公主身后，路过风安台时，竟见五殿下还跪在那里。
苏御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五殿下抬头看了一眼苏御，又低下头去，道：“王兄，你说为何，国泰民安需要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换”
“因为有时候，一个女子便可抵千军万马”
“这不公平”
“没有绝对的公平，战火屠戮百姓公平吗，父母易子而食公平吗，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这才是公平”
我见五殿下似是颓败了去，他的脊背不在挺直，似是与天道抗争失败。
回到听竹宫，我又想起五殿下，想起那个骄纵的宁漫漫来，若是她不走，他们会不会也是一对神仙佳话。
只可惜造化弄人，生逢乱世，又能说谁是无辜的呢。
第二日我在院子里练剑，听路过的宫女说五殿下病倒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王室的王子们各个自幼习武，况且从未听说过五殿下身体不好，怎会跪了半日便病倒了。
不过公主和我说过，在王宫内最忌讳好奇，我便不去想，左右是与公主无关的事，我便不在意。
想到明日便是元旦，我又开心了不少，因为过了元旦，便是我的及笄礼了。
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盼到第二日太阳初升，我连忙跑去公主的房内，她一向睡得浅，我刚推开门便醒了。
她先是下意识摸了摸枕下的匕首，见来人是我，便松开了握刀的手。
我双手交叠趴在她的床边，欣喜道：“公主，我听人说元旦的第一个祝福最灵验，阿难希望公主，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公主笑了笑，她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发髻，道：“那我也祝阿难……无灾无难，岁岁年年”